“……魔……尊?”
露盼儿尚未醒过神来,口中喃喃念叨着梦里唯一听清的一句话,愣愣地盯着那已经熄灭的灯台,过了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浑身一激灵。
“魔尊?!”她吓得浑身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一股凉气从脊椎骨攀升而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大反派?
露盼儿飞快地裹起被子挪到床头缩成一团,神经质地转着头,四处环顾着这个还不是很熟悉的房间。
在晨光映照下,屋里的摆设在地上投射出模糊的影子,有些昏暗和扭曲。
四下里一片寂静,夜里的虫鸣鸟叫声也消失了,空气是早晨独有的清新气味,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慢慢放松下来,松开了紧紧攥着的被子,下床走到梳妆镜前。
里面的人一如往常,杏眼鹅蛋脸,与她原本的长相约莫有六七分相似,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她坐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右手。
一颗白色的水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掌心,悬在两寸高的半空中缓缓旋转着。
里面掺杂的骨灰偶尔闪出微弱的光亮,若有人不知情,怕是会以为她爱美,往里面掺了闪粉。
露盼儿战战兢兢地盯着它观察了一会儿,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她有些担心,这骨灰不是寻常之物,看无尽崖下的怨灵都对它垂涎欲滴,可见那位魔尊卷土重来之时,肯定要来仙界取回这东西。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魔尊“镜”的魂魄根本还附在这一捧骨灰之中,静待着破茧重生的那一日。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把这东西融合了,那魔尊的魂魄会不会也在她的身体里,然后伺机抢夺她的躯体?
梦境里出现的不会是他残存的记忆吧?
露盼儿想起在各种玄幻小说里看到的夺舍桥段,浑身的鸡皮疙瘩重新冒了出来。
但很快她又重新镇定下来,不能自己吓自己,如果这东西真在她身体里,也肯定是没有意识的状态。
如果他还有意识,肯定不会任由自己这么胡来。
这说明还没有到魔尊重新现世的时机,只要还有时间,就有机会把他扼杀在摇篮里,不让他复生。
为了探究自己身体里到底有没有那上古魔尊的残魂,露盼儿尝试着回忆梦境,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只记得那颜色昏暗的天青色穹宇和烟火喧哗的长街,又真实又虚幻。
她还沉浸在梦境的恍惚中,外间的门突然被人“砰砰砰!”敲响,接着传来张彧的声音,“喂!野丫头!天都亮了你竟然还在睡觉???”
露盼儿一下被从那种怪异的状态和情绪里拉了出来,像是回到了人间。
她把本体和骨灰收了回去,理了理衣服,披上一件外衣就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张三同学一脸的不耐烦。
露盼儿有点庆幸,当时把张三李四留在了听竹苑,至少还能听到一些活人气。
不然师父去闭关了,她在这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早啊。”她好声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张彧原本满肚子的抱怨,但在转头看到露盼儿那一瞬间却突然哑了下来。
披散着长发的露盼儿神色浅淡,竟然有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沉静美丽,让他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他愣了一下,嘴硬着轻咳了一声:“干什么?一大早仪容不整的。”
露盼儿的沉静似乎也只是开门那一瞬间的事情,闻言立即熟练地翻起了小白眼。
“不是你自己催命似的敲门吗?”
她一变回那个熟悉的野丫头样子,张彧就自在了许多,也抱怨道:
“你昨天自己说的要来早一点,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把西南角那一片种上玫瑰。我都做完晨功飞到清净峰了,你竟然还没起床,你好意思吗?真是不可想象!仙界居然有人能睡到天色大亮,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
露盼儿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无语道:“你管这叫天色大亮?”
明明看起来也就是夏日清晨五六点的天光。
张三恨铁不成钢,当即向她科普起仙界弟子们的作息
——每日寅时起床出门做早课,迎着清晨的朝阳返回,风雨无阻,到了夜间也要外出做功课,乘着月光而归。
“镜沉仙君一闭关,你竟然如此散漫,等他出关我就告你的状!”张三最后针对她的懒惰做了个总结。
露盼儿才不怕他,这货一看见仙君就怂得跟什么似的,不躲远点就已经稀奇了,再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去找镜沉告状。
反正她睡懒觉习惯了,让她天天早上四点起来练剑或者打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望向张三空荡荡的身后,转移了话题,“李四呢?”
“他被指导师兄留下来加课了,”张彧解释完稀奇道:“你怎么知道李晁行四?”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的露盼儿:“……”
“你不会行三吧?”
张彧毫无所觉,理直气壮道:“是啊。”
露盼儿:“咳,那感情好,以后就叫你们张三李四了。”
张彧一脸嫌弃:“好歹喊声师兄或者喊声哥,你怎么如此不知礼节?”
他心想,明明同是无尽崖那腌臜地方出来的精灵,叶凌蓝师姐生得那么清雅高贵不可亵渎,天赋绝佳又心地善良,气质非凡,怎么这灵露精就像个野丫头一样?
对此露盼儿给的回应是一个微不可查的白眼,加上“嘭”的一声合上的房门。
“外面等着,我洗漱一下。”
张彧险被门扉砸了鼻子,气得咬牙切齿,恨恨地在门外无能狂怒:“没有礼貌!”
经张三这么一打岔,露盼儿从梦境中醒来的恍惚感散了不少,也没有那么惶恐了。
毕竟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兴许昨晚的梦就是她自己没睡好,大脑皮层瞎活跃而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现在最愁的就是这分不开的骨灰,梦到它的主人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她不再多想,很快梳好了头发,插上两个简单的发饰,就出门和张三一起种花去了。
虽然她计划着又是种各种鲜花,又是种有机蔬菜,但其实她最爱的还是玫瑰。
这东西似乎跟仙界的气质不是很合,很少看到有,还是张三费了些心思才从一些游仙那里搞到的种子,好几种颜色都有。
接下来几天,露盼儿大多都和张三李四一起在听竹苑折腾,把篱笆外面的一圈杂草全部除掉了,里面那层种上了向日葵,外面又种了一圈绣球花,然后在院子的角落里种上了玫瑰,待花开时定然很美。
偶尔张三李四也会指导指导她练剑,给她喂招。
因为上一次的意外,他们倒是不敢再暗中使坏了,毕竟镜沉仙君现在可不在,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俩倒霉。
相处之中,三人的关系竟然慢慢缓和下来,张三李四的伤也彻底好了,几人默契地不再提之前那一场冲突。
那两人也似乎找到了种地的乐趣无穷,经常主动在灵山灯市逛一逛,找一些稀奇的种子来给露盼儿。
但露盼儿却一直有着心事,整理院子也颇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她这几日一入睡就会做梦,梦境光怪陆离,但最后总是会有一段关于魔尊“镜”的日常。
露盼儿不知道这些梦境是她入睡时下意识编造出来的,还是真的受了那骨灰的影响。
但让她觉得有一点奇怪的是,梦中的天空似乎总是灰暗的。
即便是有阳光的时候,颜色也是昏黄的,带着一股陈旧感,仿佛时光里放旧了的画布。
有时候她梦到那个人坐在宫殿高高的飞檐上,迎着昏黄的日光吹笛。
清越的笛音随着长风传向远方,空旷又悠远。
有时他慢条斯理地在花园的水池边喂鱼,有相貌模糊的手下押了个人过来,跟他说话,然后就听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杀了吧。”
下一秒便血溅当场。
飞溅的血液落在水池里,染红了水面,吓跑了里面珍贵的七色锦鲤。
更多的时候,那人总是独自穿行在宫殿如迷宫般复杂的廊桥之中,或是如过客一般穿过热闹而喧哗的街道。
偶尔他也亲自杀人,手段干脆利落,让露盼儿头皮发麻。
又一次从梦境中醒来后,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或许她应该去一趟山顶灵池,找师父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