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取首
薛康和大家一样,在东贤山庄得到了两个讯息,但他却没就此离开。因为他静心分析了一下,齐君元第一个讯息说他们要寻找的重要东西在一个倪家人手里,虽然到现在自己仍不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对寻找到宝藏、启开宝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齐君元所说的第二个讯息他其实早有所闻,知道唐德是在挖掘一些值钱的东西。不过他认为此宝藏非彼宝藏。即便盘茶山里藏的宝藏就是传说中的宝藏,那么唐德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和精力都没能挖出,自己带人赶去也肯定徒劳无功,只能是毫无意义地和守山的秘行组织斗一场,而最后的结果肯定还是被楚地大军驱出。再说如果盘茶山宝藏真是传说中的巨大宝藏,唐德至今没有能挖出,可能就是因为缺少那件关键的东西。所以相比之下,第一条讯息更为重要。
薛康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齐君元他们虽然脱出,却没有多带出任何一个人。也就是说,齐君元虽然知道东西在倪家人手里,但他却没能将那个人救出来。薛康只在上德塬见过齐君元一面,而且完全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但是通过齐君元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推测这是一个刺客高手。像这种档次的刺客不管从职业道德还是个人意志上来讲,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而且就从人的天性而言,齐君元说“置身事外、不要宝藏”的话也是不可信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人明知道大笔财富在眼前还会拍拍手离去。
薛康这样一番分析下来,确定齐君元仍是关键人物。所以他觉得只要跟踪在齐君元的背后,不管是人还是东西,肯定是会有所收获。所以那天凌晨之时,薛康带人重回东贤山庄,等待着齐君元的再次出现。
而齐君元那天在东贤山庄刺死假唐德、吓退三高手的表现,再次证实了薛康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齐君元清楚宝藏秘密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就算是齐君元不完全了解,那他头天夜间用来交换的三条讯息还有一条没说。这一条讯息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一条,将这条讯息抠出来,肯定对抢得宝藏有极大的帮助。
薛康是个喜欢确定好目标后才做事情的人,这也是他为何不去盘茶山、不追着唐德跑、不追着范啸天的原因。因为追着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希望,而盯死了齐君元,至少可以有一个已经明确的希望。
赵匡义带虎豹两队特遣卫离开大周先入南平,在南平找到“千里足舟”的门人后,在他们的协助下秘密进入楚地,并很快锁定了薛康的踪迹。但他没有马上惊动薛康,而是将其行动的目的全摸清楚了,这才在此设下一兜。当然,正因为掌握了薛康的目的,所以这兜子摆下时是将齐君元他们三个一同罩下的。
薛康怎么都没想到在此地摆兜子罩扣自己的是赵匡义。不过他已经觉察到了镇子的异常,也发现到“千里足舟”的踪迹。虽然薛康从没和“千里足舟”打过交道,但是江湖传闻却听过不少。当几次警觉地发现到有人偷窥自己的行踪时,他都想拿下却未得手,稍有动作偷窥之人就已经跑得踪影全无。然后每经过水道时,总能远远看到几艘遁行舟,于是他一下就联想到了“千里足舟”。
但那个时候他认为是“千里足舟”要和自己争抢齐君元。所以当齐君元三人住进镇子后,他立刻安排布置。准备在这个夜间突入镇中,直接拿住齐君元他们。然后扯兜而行,以免突生旁枝。
当他身先士卒,以平常鹰卫的服饰装备充当“搅棒”去拿打更人时,却惊讶地发现那打更人竟然是赵匡义。
两人面对面没有说话,显得非常平静,但此刻心中却是翻腾不息。他们两个早有闲隙,互不服气,以往公事中争端不少。今日这一见面,薛康立刻想到赵匡义是为了争夺自己的功劳而来。平时在禁军营中,由于赵匡义有老哥和老爹撑腰,自己总要吃些亏。但是此地此时不同以往,再不能让他赵匡义占了便宜。而赵匡义不但早就有除薛康而后快的心思,这次又是身负军命,以怀疑薛康背叛大周私自追踪秘密、夺取宝藏的罪名追捕于他。所以两人话没说就先动了手,而且毫不迟疑。
这动手不是他们两人刀剑对决、你死我活,而是以各自的手势手法发出指令,让后手的布置马上行动。他们都清楚杀死对方是极不容易的事情,而且也根本没有理由杀死对方。即便心中的恨意让自己非常有杀死对方的冲动。所以现在只有以整套的设置布局来较量,谁胜了,谁才是此处的主人。
薛康想胜,胜了他才能向赵匡义提要求。他不想得罪更多的人,只想让赵匡义乖乖退出,不要为了个人的争功夺利把计划搞砸了。
赵匡义更想胜,如果输了,自己的面子尽丧,大哥和父亲的面子也都会有损。而薛康不仅此次会将自己撇在寻找宝藏的大事之外,在今后的共事中也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与自己争上风。
但是鹰狼虎豹四队平时训练的项目以及操演的各种兜子形式都是同一类型,即便有少许差异也是相互了解。所以不管双方怎么布设怎么变化,最后都是处于对峙状态,谁都占不到上风。
赵匡义急了,他再次动手。这次不是发出指令,也不是攻击薛康,而是向薛康打出先遣卫的专用手语。
薛康慌了,因为他从赵匡义的手语中知道,自己仓促的行动让大周上层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而赵匡义前来并非要私自抢功,他是奉禁军令前来查实自己的行动和意图的。
薛康可以不服赵匡义,但是他却不敢对抗军令皇命。因为他的的确确是个忠君之士,只想着为国家和皇家效力,对宝藏财富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和赵匡义赌气,将自己陷入不忠不义的地步。
薛康也再次动手,用手语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赵匡义,并且为了证实自己所说不虚,他还把追踪齐君元三个人的原因说了出来。因为他确定齐君元现在肯定被困在兜子之中无法脱出,只要找到并拿住他们,不管最终能从齐君元口中得到什么、得到多少,都可以证明自己的忠心和清白。
赵匡义已经开始相信薛康了,因为他早就掌握到薛康追踪那三个人的事实,而且现在那三个人正在他的控制之下。在全镇下迷药设兜时,他刻意没有打扰那三个人,因为当时还不知道薛康追踪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另外,他觉得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敌人是薛康。即便那三人有能力、有机会脱出,自己带着虎豹队和“千里足舟”,要找到并捕获这三个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薛康说清楚那三个人的重要性了,所以原有的冲突双方有了共识,事情发生转变。
赵匡义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抓住齐君元他们三个,然后从他们嘴里抠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番手语交流之后,薛康无奈地同意了赵匡义的做法。他本来是要暗中跟随,暗中发现,等藏宝图出现了再出手夺取。当然,最好是让齐君元他们将自己直接带到宝藏那里。但是现在自己的计划行不通了,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他必须同意按赵匡义的想法去做。另外,赵匡义在这里大张旗鼓地设下一个大兜,肯定已经惊动了齐君元他们,再要想暗中跟随已经不可能了,也只能是先将那三人控制住。但是能否从这三个人嘴里抠出有用的信息却是个未知数。
但其实薛康更加担心的是赵匡义的态度和心理,他知道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为一己之利可以不择手段。自己在特遣卫中占据高位,这让想一统管辖特遣卫的赵匡义一直耿耿于怀,总在寻找机会将自己踢出特遣卫,或者直接给自己安上什么罪名,让自己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估计这一趟自己未曾及时向朝廷报告情况便先行入楚夺宝的事情,已经被他看成一个绝佳的机会。所以不管结果怎样,他都不会客观地向朝廷陈述自己所为是出于忠心报国。因此,如果接下来夺取宝藏的事情有可能继续下去的话,自己一定要万分提防赵匡义。为独得功劳、独辖特遣四卫,他甚至有可能会暗中对自己下毒手。
就在薛康和赵匡义各怀心思、暂时达成合作协议的时候,齐君元也开始行动了。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原来想借助双方对决时的混乱脱出生天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期待的混乱不会再出现,对决的双方很快会合成一路力量来对付自己。
“齐大哥,我们不能束手待毙,怎么都该冲杀一下试试。”
秦笙笙这说法是正确的,但如果明明知道完全没有希望,还要去强行一试,那就完全是在浪费精力和体力。
“是呀,他们已经将对峙的阵势撤了,接下来就该往我们这边过来了。齐大哥,我看他们的布设好像忘了东边镇口,也许是料算好我们不会往回走的。要不我们从那边突围试试。”
王炎霸也说试试,但他并不知道东边的镇口就是整个兜子的兜子口。如果连那里也不敞开,怎么让目标进到兜子里?只是薛康已经看出了这种布局,才从他路渗入,想一举扯开兜子。所以兜子口不会没有布置,只是这部分的布置是最后才有动作的,江湖上管这口子叫“缄口”,“缄口”处各种布置一旦动作,也就意味着收兜。
齐君元摇头:“不,都不行。我们现在要想逃出,只有一个办法——刺杀薛康!”
瓜做兜
可供齐君元思考的时间不长,但他这个办法已经是短时间内思考得最为成熟的。因为身在双方布设的两重兜爪锁困下,已经很难从兜相上寻隙下手。唯一可行的就是对布兜的人下手,让整个兜子无人操控而不能随着意图变化、实施,主动造成混乱给自己创造机会。
但齐君元的这个办法在别人听来却像在说疯话:一个身边带着数百特遣卫的高手,现在又和另外一股人数更多的同伴汇集在一起,就凭自己这三个人去刺杀他,感觉很像飞蛾扑火、蚁入滚水。
“现在已经不会出现混乱的场面了,所以要想借助混乱逃走,就只能自己制造混乱。刺杀薛康,我们要的是现象而不是结果。只需薛康知道有人要刺杀他,我们杀不杀得了他都没有关系。”
齐君元抓住了很重要的一点,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设兜的是什么人。但从种种迹象以及薛康和他们对峙后的结局可以看出:他们是一路的。设兜者有“千里足舟”探查情况,所以他在这之前应该已经确定目标就是薛康。问题是明知是同道的薛康,却没有直接与之交流,而是试图先将他困住。这意味着其中要么有什么误会,要么就是设兜者想利用这机会公报私仇。但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一点都是自己可以大加利用的。
“他们已经会合在一起朝我们这边移动,没有时间了,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吧。”秦笙笙知道现在已经来不及要求齐君元详细解释了。
“阎王,你到白天看到画有瘦鱼和驴蹄标志的地方,在这两个标志下再加一把菜刀的图案,并且在这附近燃起一堆火来,要让别人能一眼看到这三个标志。这事情一定要做成,谁阻挡你就杀了谁,丝毫不要留情。这事情要在打更灯笼到达小十字路口前做完,完事你看有机会脱出就自行脱出,没有机会的话,就先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你们干什么去?不会是拿我当‘搅棒’,然后丢下我自己跑了吧。”王炎霸这种担心显得他已经开始成熟,或者他早就非常成熟,只是隐藏到现在才表露出一些来。
“我们去布杀局刺薛康。”齐君元说完这一句,立刻拿起随身物件往门外走去。秦笙笙见此情形赶紧跟在后面。
“事后我们怎么会合?”王炎霸追上几步问道。
“但愿逃出之后我们就能立刻见面。如果分散了,那就分头赶到呼壶里会合。”说完这话,齐君元和秦笙笙已经打开客栈大门,悄然溜了出去。
王炎霸站在原地琢磨了下齐君元的话,然后咂吧了几下嘴。齐君元的话回答得很果断,但是却没有完全回答王炎霸的问题。他并没有说逃出此地之后三个人具体在什么地方、采取什么方式会合,而是直接将会合地点推到了呼壶里。这意图其实很明显,就是不想和王炎霸同行前往呼壶里。
但是目前的境地中,是由齐君元主着局,所以他说出什么来王炎霸也就只能听什么了。有些无奈的王炎霸只好独自往客栈后院走去,因为他要从厨房里拿点可以画标志的木炭。“千里足舟”标记的位置就是客栈后面小街的一面墙上,从后院牲口厩那里翻墙过去,没几步就能赶到那个位置。
齐君元带着秦笙笙走出客栈大门后,随手将挑店幌子的竹竿摘下来,腰间掏出一把小刀,截一段下来,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一个竹哨。
“在上德塬时,梁铁桥离开前用横江哨语和别人传递信息,你还记得那些哨音的长短声吗?只要吹出来大概有些相像就行。”齐君元问的同时已经将手中的竹哨递给了秦笙笙。他觉得自己能根据记忆中的哨音制作出一个竹哨来,那秦笙笙肯定也能记得当时的哨音。
秦笙笙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默默地接过竹哨。
“你就在前面转弯处的巷子里等着,我去小十字路口布设。杀声一起你就吹哨,只需吹几声,让那边的人听到后就停。然后我会将他们引到后街,到了那里后肯定会有些骚乱。能乱到什么程度我并不知道,但不管什么程度这都是你唯一的逃跑机会,这个时候你一定要从南边上山,再找个小溪逆流而行,逃得越远越好。因为刚才薛康的手下是顺着溪流缓缓接近镇子的,他们绝不可能再逆着溪流往上走。而且镇子里真要乱起来,除了比拼实力外,再就是比速度——攻击的速度或者逃跑的速度。所以除了你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选择在又滑又硌脚的溪水里逆流而行。”
齐君元说着话,又随手从客栈窗台上拿起两只小南瓜,一手托一个快步蹑行,往镇子的小十字路口走去。
秦笙笙紧赶几步,想把齐君元拦下来。但就在她的手指快触到齐君元背心的衣服时,她停住了脚步。而替代脚步继续行动的是两行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滚落下。
秦笙笙想到齐君元也许会放弃王炎霸,让他作为“搅棒”吸引薛康那些人,然后趁机带自己逃走。但她却根本没有想到齐君元会将自己也牺牲了,把逃出生天的机会留给她一个人。这时她的心中蓦然升起一种感觉,这感觉这些日子好多次在她心中隐隐出现,但从没有现在这样强烈和不可阻挡。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因为从训练成为刺客的第一天起,她就被灌输着绝情绝义的概念。只有灭绝自己所有的性情,才能成为一个顶尖刺客。但是人的天性是很难被外在规则泯灭的,长时间的克制和压抑只会让它在某个时候更加强烈地爆发。
秦笙笙是在将要碰触到齐君元的背心时突然领悟到一件事情。齐君元就是一个顶尖的刺客,造诣远远超过自己的刺客。他被灌输的也是绝情绝义的情感规则,但他为何愿意为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而且如此义无反顾。这说明早在自己之前,他的心中已经存在了那种感觉。不管他知道不知道,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感觉应该在他每次都不顾一切将自己从险境中救出时就已经开始了。
齐君元消失在拐角,就像夜幕中的一个游魂。而在秦笙笙满是泪水的眼中,就如同一抹快速消散的水雾。她最终没有将齐君元拦下来,是因为她知道这样的阻止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影响到齐君元实施计划的时机。而他情愿牺牲自身,将逃脱机会留给自己,自己千万不能辜负了这份付出。如果自己不能顺利脱出,那么齐君元就白白牺牲了。所以她坚定地拿起竹哨,掩身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齐君元快速跑到小十字路口,这位置他只是白天远远地看了一眼,对周围环境并不十分了解。但是他不会平白无故跑到这里来,因为这个小小的镇子,要从镇西口走到镇东口必须经过这个十字路口。也就是说,薛康以及和他联手而来的高手要想前往自己所在的客栈,也必须经过这个路口,除此之外那就得翻墙越脊而行。
齐君元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仔细观察这个路口的情况。另外,被做成兜子的小镇也真的太黑暗了,没有一丝灯光,只能借助微弱的天色行走。所以要想发挥他的“随意”特点,借助周围的各种物体和构局布设刺局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这才会随手拿来两只南瓜。
两只南瓜放在路口的两个九十度的角上,这样可以兼顾到三个路口。然后齐君元掏出了钩子,很多的钩子,每只钩子后面都穿上了单根无色犀筋。这次的钩子和以往采用的钩子又有不同,全是直角形的“回剖钩”。钩尾是竖直的圆柱形,钩头横平,只微微内弯。钩头的内侧是锋利刃边,其大体形状和用法其实和大周鹰队特遣卫使用的挂链鹰嘴镰有些像,只是小了许多。如果不论用法,单看形状,那么和大周虎队特遣卫使用的虎爪钉也极为相似。
钩子都插在了南瓜上,只是插的方向、角度各不相同。钩尾的单根无色犀筋都在齐君元手中,虽然有很多根,虽然有些直接牵拉在齐君元的手里,虽然有些是绕过路边的小树、廊檐柱子、临街房大门门环等现成物体改变了方向之后牵拉在齐君元的手里,但是却没人能看出这些无色犀筋的存在。因为单根的犀筋本就细不可见,再加上无色透明。不要说是在这如墨的夜色里,就是大白天不仔细辨别都很难看出来。
齐君元背靠一面墙,将自己缩在暗影之中,然后一手托着大把的无色犀筋,另一只手则将它们各自牵拉哪只钩子排列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只需等待薛康的到来,等待他走入十字路口的范围。到了那一刻,他会用血光撕裂这如墨的夜幕。
王炎霸其实比齐君元更早到达指定位置,但是他却没能及时在驴蹄和瘦鱼的旁边再画上一个菜刀的图案。
拿着木炭的手刚刚举到墙上,王炎霸就一下僵硬在了那里。冷汗从背心渗出,寒意在后脑发梢撩拨。什么叫不寒而栗,就是像他现在这样,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被无法抑制的寒意笼罩。
所有的感觉是因为身后的黑暗,黑暗中的黑影,黑影身上携带的锐利刃气。虽然刃气还未曾化作杀气,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肯定会让他从心理到肉体都受到极大刺激。
黑暗中有三个黑影,他们也都僵硬在那里。从表现上看,王炎霸的出现也让他们同样受到极大的刺激。的确,整个镇子都已经被他们控制,无关的人在天明之前不会有一个醒来。外围的控制可以保障不会有什么人可以在黑夜之中进入镇子,除非是那些预定的目标。
这三个黑影刚刚收到的指令是与预定目标的对抗已经结束,各部位设置的人爪可出兜位聚集,听候下一步的安排。但就在他们走出暗伏的兜位时,却偏偏出现了一个明显和他们不是一路的奇怪黑影,而且还很奇怪地趴在墙上。这东西像人又像鬼,如果是鬼,当然会让活人害怕,但如果是人,那就更加会让这三个大周虎豹先遣卫感到惊异和恐惧。
王炎霸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目的是要让对方看清自己是个人,而且是个双手高举、门户大开、毫无威胁的人。
三个特遣卫也终于模糊地看出对面是个人,而且从外表看是个书生。他高举的双手有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册,还有一只手拿着根巴掌长的东西,粗细看着像笔。
王炎霸转身的同时往街西头看了下,那原本固定不动的打更灯笼现在又开始摇晃起来,并且是缓缓地在往镇中的小十字路口移动。很明显,对家已经行动,时间已经不多,而画标记、燃火这两件事情他一件都还没能做成。
册飞页
三个特遣卫各提虎爪杖和豹尾鞭往前逼近,即便是一个看着没有威胁的目标,都不会让他们放松警惕。而且这三个特遣卫并非一般的逼近,脚步移动的同时,三人很自然就组成了一个攻守兼备的阵型。一个豹卫在斜前方,两个虎卫并排在正中靠后。这叫“单豹前溜边,双虎同出林”,是从兵家一盾刀、双长矛的“双奉花”格杀组合演化而来。
王炎霸从自己现在的位置以及和三个特遣卫的距离推算,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跑。至于画画、燃火,那都是无法完成的事情。而且如果再稍有迟疑,三个特遣卫再多逼近两步,自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打更灯笼轻轻晃动,已经距离小十字路口很近了。
一步,两步……特遣卫继续往前,离王炎霸已经很近了。
王炎霸没有跑,不但没跑,他反而是转过身去,准备往墙上画些什么。
对于三个特遣卫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当无法揣测的目标转身背对了自己时,那么最应该做的就是在这个瞬间突然出击。制服目标也好,杀死目标也好,总之不能再让他有重新转身面对自己的机会。
事实上王炎霸在面向墙体之后,突然又肩膀微摆、头颈侧转,这是又要回转身来的迹象。三个特遣卫及时发现他这个意图,所以肯定不会在让他实现这个意图。于是三个人同时扑出,如虎纵豹蹿。
但是有的时候做出一些动作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状态,而有的时候做出一些动作是为了让别人改变状态。就在三个特遣卫身形扑出一半,手中武器也堪堪要触到王炎霸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目标不见了。
其实不是不见了,而是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们见到的目标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影。王炎霸变成虚影的那个时刻,是在高举双手缓缓朝向三个特遣卫转身的过程中。他之所以要高举双手,就是要让左手中拿着的书册翻开一页,并且照住自己的身形。他之所以转身,就是要让自己在别人无法觉察的身形转换过程中留下一个虚影,而真实的他其实已经斜向移到两步之外。
这一招叫“无常换梁”,对于离恨谷诡惊亭的谷生、谷客来说这并非非常绝妙的技艺。据说曾经有诡惊亭一属中的杰出者,最多时可以连放十八个虚影,让人根本无法辨别出他的真身所在。
而要使出“无常换梁”技法有个必须的条件,就是要有微弱的冷光,这样才可以幻化出虚影掩盖掉真身。王炎霸的冷光来自于他手中的书册,这书册就是当初在临荆县外用以化解秦笙笙五色丝攻击的书册。
能化解五色丝的攻击,这书册肯定不是一般的书册。江湖上有人叫这种书册为“阎王册”,也有叫“生死簿”的,是属于一种奇门兵器。这兵器在唐代的时候使用较多,一般是与判官笔配合运用的。但唐代以后江湖中善使者便不多了,而且其技击招法逐渐失传。有人说是因为此种兵器招法极为难练,而如果不练至极致,便无法显现出威力,所以人们逐渐弃了“阎王册”而独练判官笔。元代时,有个余杭人,号江南游士,他曾著有《奇兵谱》一书,其中有过关于“阎王册”的记载。这书册全部册页都是用精钢打造磨制而成,一般都有六十四页,页页都比刀刃还要轻薄锋利。
而王炎霸的这本“阎王册”又和江湖上的易门兵器不一样,它真的是一本书册,每一页都有文字或者图画。因为这“阎王册”除了可以作为兵器来杀人,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用来布设诡异的环境。他这“阎王册”的册页打造磨制时,材料中加入了南海出的深海贝荧粉,可发自然冷光,然后在其他光线的照射下,又可将册页上的画面、文字放大投射出来。
所以刚才王炎霸将书册高举,册页微开,那深海贝荧粉发出的自然冷光便投射下来,让他幻化出一个虚影。而真实的他则躲在了一边。
王炎霸后来表现出转身的意图其实是要诱惑那三个特遣卫动手,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能及时解决这三个爪子,将会错过齐君元需要的时机。
那三个特遣卫果然上当,抓住了自以为最佳的机会出击。但当他们猛然扑入了虚影,而且处于扑出之势已然不可收的状态时。王炎霸手中的“阎王册”立刻显现出它最基本的功能:杀人。而要想一举将三个特遣卫都杀死,那么这项基本功能应该还具备不同于一般“阎王册”的奇特之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离恨谷出来的武器,无不在功能上、设计上巧妙到极致。
寒光飞闪,就像夜蝠飞过,而且悄无声息。三个特遣卫终于收住冲势稳住身形,但他们从此再没有纵蹿的可能了。
“阎王册”还在王炎霸的手中,但此时的书册已经少了三片册页。而那三个特遣卫的脖子上都嵌上了一片微闪荧光的册页,册页切入得很深,隔断了包括动脉、声带、气管在内的大半边脖颈。
如此之薄的册页,竟然能如此大力地射出,无声地切断别人大半的脖颈。这力道并非来自王炎霸,而是来自于“阎王册”中的机栝力量。那“阎王册”杀人的基本功能不同一般就是在此,它不仅是个册页,还是个活册页。在暗藏机栝的控制下,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连续射出六十四片比刀刃还轻薄锋利的册页。
三个特遣卫僵立不动,鲜血正沿着册页切出的缝隙往外少量喷射。终于,在一个大血压的冲击下,血液狂喷而起,将半边的脖颈折落下来。随后,身体也倒了下来,发出了些许沉闷的声响。
这个过程中王炎霸根本没有去看那三个特遣卫,因为他对自己的出手很自信,也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的。所以当三个特遣卫倒下时,墙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菜刀模样的标志。然后他用身上带的千里明火筒点燃了一家店铺的招幌,并将燃着的招幌裹在一根刚用桐油刷过的廊柱上。那火苗便一下子窜到了廊檐顶上。
做完了这一切,王炎霸抬头看看打更灯笼。发现那灯笼不知在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了,燃成了一个火团。不过从火团位置上判断,应该刚好是在小十字路口的范围里。看来齐君元他们那边也动手了,从时间上和火团燃烧的程度上判断,自己应该没有误事。
王炎霸知道自己这边火光一窜,马上就会有人朝这边聚拢过来。所以不敢有丝毫迟疑,赶紧取回“阎王册”的册页。同时脚下顺便一挑,将尸体踢进了火里。做完这些,他才转身,狸猫般悄然滑溜进了一条只够一人进出的小巷。
薛康和赵匡义并排往客栈方向走来,这应该是最合适的方式,既可以在表面上显示相互信任又未完全放弃提防。在他们移动的过程中,一直对峙的鹰狼队和虎豹队两群人撤出了剑拔弩张的状态,而在各处隐伏的人爪也都开始陆续现身。所有人都在朝着薛康和赵匡义行走的方向聚拢过来,然后跟随在两人背后一起朝着客栈过去。
齐君元下意识将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他已经觉察到了镇子里的变化。在打更灯笼的引导下,许多的人正在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同时不断有人加入到人群中,而且后面继续汇入的人很多就出现在自己的附近或退路上,将自己裹入其中。齐君元想到了,如果始终是这样的情形,一旦采取行动之后,自己将再没有机会逃出。
但之前齐君元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策,最终不管自己能否逃出,都必须实施行动,为秦笙笙争取逃脱的机会。所以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现在只暗自祈盼在实施之前不被别人发现,以免功亏一篑。
薛康走入小十字路口时,第六感似乎觉察出了些许异样。他虽然没有停住脚步,却在此刻转头看了赵匡义一眼。
赵匡义也在看薛康,他的心中突然间也莫名出现了一种不安。虽然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但最大的嫌疑应该就是薛康。
而就在这两个人对视一眼的同时,齐君元动手了。
这一招叫“月老扯缘”。最初在离恨谷演练此招时,齐君元是将回剖钩挂在树叶上,朝着各个方向伸展的树叶,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布置不同作用方向的钩子。现有的环境中没有树叶,就算有树叶,要选择辨别可用的叶子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更何况是在极为黑暗的环境里。所以齐君元放置了两只南瓜,用南瓜来固定钩子则是一个更为简便、实用的方法。而齐君元能随机应变采用这种方法,也正说明了他“随意”的隐号名副其实。
南瓜可以固定不同作用方向的回剖钩,而更重要的是在运力拉拽下所有钩子都可以顺利脱开,这一点和树叶的作用是一样的。一大把没有区别的透明犀筋,但哪一根带着哪只钩子齐君元心中却是一清二楚。而且自己运力之后,这只钩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向途径飞回,他的心里也明明白白。难度也有,就是在这整个过程需要以一个快速连续又有次序的节奏去操作,这样才能让目标在根本来不及辨别出所以然的情况下,就已经把所有的步骤实施到位。
齐君元憋着一口气,他的心跳放缓了,意念之中闪过最终会发生的一幅画面。于是,他没有丝毫迟疑,双手配合,将所有回剖钩按顺序运力收回。顷刻间只见他肩臂、腕指起落,如抚乐,如起舞。而在另外一边,回剖钩跳起、回旋,如蝶戏,如蜢跳。
第一只钩子飞回途中就将打更灯笼的挂绳割断,而就在灯笼掉在地上的瞬间,已经又有六只钩子飞回。
薛康身上中了三只钩子,但只割破了外衣,没有伤到皮肉。这倒不是钩子方向不准,也不是薛康发觉得早,避让得快,而是因为他的衣服里面衬了细软甲胄,这才逃过重创。不过第四只本来要划过他脖颈动脉的钩子他倒是自己躲过去的,这是因为大力回收的钩子带起的劲道和风声太靠近他面部的敏感部位了,让他及时觉察到了。但他也只来得及将脖颈的要害处躲过,左下颚处还是被那钩子划出了一道口子,一时间皮翻肉绽、血串儿飞溅。
赵匡义中了两只钩子。由于最早动作的一只钩子割断了他手中灯笼的吊绳,这让赵匡义有了防备。另外,这两只钩子比那四只启动得要晚,灯笼落下燃烧起来的火光又利于视线觉察,所以赵匡义的反应比薛康要从容一些。其中一只钩子只是将他的衣领刮破了,反倒是牵拉钩子的透明犀筋在钩子到来之前将其手背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另外一只钩子是直奔他脚后跟肌腱的,由于灯笼燃烧的光亮让其刃光闪烁,所以赵匡义及时发现,匆忙躲避,钩子险险地从他的斗靴上擦过。
钩子在继续飞起,但这时薛康和赵匡胤已经退后了两步,缩进了身后的人群里。刚刚的突袭只让这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喝,但接下来的回剖钩却是带来一片惨呼。
扯缘剖
能像赵匡胤和薛康两个如此身手、及时反应的毕竟不多,更何况身后那些皇家特遣卫虽然技击功力都不弱,但是对江湖诡异杀招的见识却很少。而那些回剖钩似乎并不追求要攻击到哪个目标,只要能攻击到的就都割筋剖骨毫不留情。特遣卫倒下的有三四个,未倒下但身上血花迸溅的有五六个。不管倒下的还是未倒下的,他们的伤处都是致命或致残的。这些人要么从此再不能站起来,要么就是彻底失去了身体某些部位的功能。而其中最惨的一个是从裆部往上被剖开了二寸左右的口子,血水、尿液连同睾丸全滚淌下来。
有人倒下,也就将躲到后面去的薛康和赵匡义让了出来。而齐君元设置的最后几个钩子已经考虑到这样的状况,所以透明犀筋都是借助了旁边的廊柱、门环等其他物件改变方向,这样可以对比原来设定范围更靠后的目标进行攻击。
最后几个钩子虽然依旧劲道凌厉,却没制造出什么伤害。因为此时的薛康已经抽出他的七星蜈蚣剑(1),赵匡义也将玄花云头短斧拿在了手中。剑斧一起挥舞,将最后几只钩子都格挡开了。
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切如同电闪飞光。所以薛康和赵匡胤格挡之前绝不可能具体分工,确定各自对付哪几只钩子,两个人下意识中都将所有的钩子作为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问题是他们两人并肩同行,距离很近。这样在挥舞兵刃的过程中,剑斧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碰撞。在某些环境下这种情况算不上坏事,比如并肩作战的兄弟朋友之间,争先担当可以将防护面封得更严。但是目前这种环境下出现这种情况却不行,因为薛康和赵匡义两人间是相互提防、相互猜疑的关系,打心底里都把对方当做最危险的敌人。
钩子挡出去只零星几声,而剑斧的碰撞声却是连成一串长久未歇,就像铜瓮中放入了一串鞭炮。碰撞最终在一声大响中分开,薛康和赵匡义的距离也攸地拉开四五步。身形停下时,二人仍是都以攻守兼备的姿态相对。
首领之间的状态突然出现这种变化,身后的那些先遣卫也立刻做出反应,各取兵刃以对,鹰狼虎豹之间再成对峙之势。而有些距离太近的两方特遣卫,已经是兵刃相抵,处于胶着较力的状态。
也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条小街中有火光腾起,而且还带有尸体被烧烤得焦臭。
赵匡义眉头紧皱。整个镇子都在自己的布设控制之中,怎么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无人爪示警。这说明有人的爪位被毁,自己布下的兜子破了口。而突燃大火、火烧尸体,这种只有大杀场才会出现的现象表明对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有所觉察和防备。能如此肆无忌惮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在人数和实力上都远远超过自己,对战胜自己有很大的把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已经布设好反手兜,只等自己顺着出现的情况自然反应,然后里应外合灭了自己。如果真是第二点,那么薛康的角色肯定是里面接应的一方。
还没等赵匡义思虑清楚,确定自己面临的真实状况到底是怎样的,远处突然间又有竹哨的声响响起。虽然赵匡义行走江湖经历并不多,但他的一斧之师除了只教给他一招威力巨大的绝杀招数外,传授给他其他方面的经验和知识其实真的不少,其中包括这种竹哨声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据一斧之师所传授的知识来判断竹哨音,赵匡义觉得这应该是一江三湖十八山特有的哨信。难道薛康和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已经联手了?想到这里,他猛然转头盯视了薛康一眼。
而此时的薛康却是一脸慌乱。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马怎么会到来这里?难道赵匡义联合了他们来灭自己?自己和梁铁桥结怨极深,是自己挡了他们的财路、杀了他们的人,甚至还曾亲自攻到其总舵位置,逼迫得梁铁桥扔下总瓢把子的位子投靠南唐官府去了。所以只要给梁铁桥一个机会,他肯定是要杀自己而后快的。
但赵匡义又是如何与一江三湖十八山联手的呢?对了,最近有大周驻楚地的暗点传来消息,说都点检赵匡胤闯一江三湖十八山总舵江心洲,并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这合作会不会就是为了对付自己或者包括了对付自己?自己在赵氏兄弟眼里绝对是个障碍,扫清自己这个障碍,那么大周禁军就全部掌控在他们父子三人手中。还有,当初委派自己去剿除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任务,说不定是早就布好的一个兜子?
赵匡义看薛康的眼晴闪烁不定,立刻也联想到许多。难怪薛康带领鹰狼两队特遣卫始终不能将一江三湖十八山灭帮掘根,肯定是他们在相互交手的过程中已经达成了某种利益互惠的关系。所以薛康明明看出此地有兜还大胆来闯,并非他艺高胆大、运筹精准,而是有一江三湖十八山的强援在外围。他故意犯险深入,然后假装服从自己携带而来的军令。其实所做这一切都是要自己所布兜子中暗伏的爪子现身,然后由一江三湖十八山高手突袭而入。这样看来他是给自己布了一个反包兜,其目的就是要赶走自己。然后让他们认为很重要的那三个人继续下一步的行动,而他们也可以继续盯住,直到利用他们找到开启宝藏的关键。
薛康知道自己所带的鹰狼队只够与赵匡义的虎豹队抗衡,现在赵匡义那边不但多出了一江三湖十八山的高手,然后还有“千里足舟”替他们运送布置人手、搜索传递讯息。相比之下自己的实力太过薄弱,虽能勉力一战却绝无取胜的可能。所以最佳的方案是快速逃离,以最快的速度从小镇中撤出,躲进山林之中。
赵匡义还没有死心,因为之前整个镇子都在他的操控之中,“千里足舟”的门人除了薛康他们也没有发现到其他来路的人马,怎么这一江三湖十八山就突然冒了出来?所以他决定先到火光燃起的地方去看一看。
薛康什么都不想了,他只希望尽早离开。所以暗中做了手势,让手下人将受伤的同伴带上,然后朝三道屋外面的竹林缓缓移动过去。
不过赵匡义最终也没有到火光燃起的地方去看一眼,便也急急地命令手下所有人往小码头处聚集,然后借助“千里足舟”的船只迅速离开镇子。而且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与他对峙的薛康才刚在暗中做手势,还没有真正开始移动。所以赵匡义是在薛康之前离开的。
赵匡义之所以这样做、这么快地做,是因为有个身穿便服的人在他刚去有火光燃起处看一看这些想法时就已经急速赶到,趴在他耳边悄语了两句。这个着便服的人是“千里足舟”此次行事的戴姓领头人,他告诉赵匡义,在火光燃起的地方有三个虎豹先遣卫被杀死并扔进火里。而他们“千里足舟”的标志的上方又出现了一个刀子形状的标志,那刀型有些像传说中一江三湖十八山的割缆刀。而把这样一个标志悬在千里足舟一对标志的上方,其意好像是在表示要灭了他们“千里足舟”。这一个信息正好印证了赵匡义之前的推断,所以他毫不迟疑地下令撤出。
齐君元在所有回剖钩收回后,立刻沿着街道墙壁往回走,速度不急也不慢。这是刺客的走法,实施刺活之后,动作太快会让别人直接判断为行凶者,而太慢也会让别人觉得可疑、不合理。所以合适的速度是控制在一步之内突然出现其他人时不会与之相撞,这样可以让别人觉得你是个和他同样找不到凶手的追踪者。
齐君元在这样不急不慢的走回过程中遇到了两个暗伏的爪子,而这两人也都把自己当做同伴了,离得还有几步就主动问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齐君元的回答只需要三个字就够了:“薛将军……”
齐君元只推测薛康会在这里,他并不知道薛康迎对的是谁,所以只能说出“薛将军”。但这三个字已经足够吸引住对方,让对方更确信自己是同伴。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间,也足够齐君元走到他们的面前,到达一个对方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的距离。
所以当那两人看清齐君元的服饰、认清他不是自己人时,他们的脖子都已经被钓鲲钩割开了:出不了声、出不了气,唯一可以出来的只有狂射的鲜血!
齐君元虽然很顺利地在小十字路口实施了攻击,然后又很顺手的将退路上遇到的人爪都干掉了。但他却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设计会带来什么结果,能不能在薛康和他的对手间制造出混乱来。也不知道王炎霸那边火起之后,秦笙笙能否找到机会逃出此镇。对于薛康那样的高手来说,这种机会可能只是一闪即逝。当他们发现到自己所做手脚的迹象后,很快就会重新布置兜子的关键位。
但是不管薛康他们是否发现自己在暗中动手脚,在镇子里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后,他们都应该会想到自己三个人不可能还安然睡在客栈里。所以此时那客栈中反倒可能成为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避身处。
于是齐君元还是回到了客栈,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秦笙笙也在客栈里。她没有走,她在等着齐君元。
此时齐君元突然发现,这么些天来,聒噪的秦笙笙第一次变得很沉默。她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明眸看着他,并不说一句话。齐君元也没有说话,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使用言语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但是齐君元的心中却是堵闷得厉害,他在担心,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白费。他的最终目的是要让秦笙笙先突围出去,而现在秦笙笙没有走,他们还是在别人的兜子里。
巧移垫
就在此时,后院中传来异响。齐君元眼色一使,立刻和秦笙笙快速闪身,各占有利位置封住与后院相通的门户。
一场虚惊,从那门口出现的是王炎霸。他的想法竟然和齐君元一样,觉得客栈是现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我看到了,他们两边都退了。薛康那一路走的山道,另外那一路走的水道。对了,我画标志时遇到三个他们的爪子,从他们用的武器上看,很像是大周先遣卫的虎、豹两队。”王炎霸刚才的格杀很从容,比急急远离小十字路口的齐君元多出些闲暇,所以两人虽然都是和敌手近距离接触,王炎霸却是比齐君元察看得仔细。
齐君元的眉头微皱了下,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王炎霸不管是说话语气还是思维判断都比之前自己所了解的王炎霸老练得多。虽然这些日子他确实经历了不少事情,但对一个刺客而言,成熟的速度不会这样快。所以王炎霸要么是个天才,要么就和自己之前的判断一样,他隐瞒着些事情,掩盖了真实的自己。
“你真的看到他们都退了?各处布设的人爪有没有撤?”齐君元突然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
“都撤了,我亲眼看到许多暗处的人爪显形,位置全符合以镇为兜的合适点位。然后他们都往小码头那边聚过去乘船了。现在我们就是回客房睡大觉都没事情了。”王炎霸很肯定。
“不!快走!马上离开客栈。他们双方只要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撤出镇子了,立刻就都会把念头再次集中到我们身上来。赶紧借着这个空当离开,晚了就又会被他们的爪子堵在这里。”
齐君元一边解释一边行动,狸猫般迅捷、悄然地溜出了客栈。那两人也听出情况的危急,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一步不落。
三人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之中。
一部新中国成立前在湖南民间发现的古代文本《乌坪记陈》。这书是当地民间闲人私下记载的异事怪事,也没有注明具体年代。在其中有段记载:“周武平使年间,乌坪遇夜盗。民皆睡酣不知,晨起见几尸,有杀有焚。民命未失,火损多铺。无人知其故。”从“周武平使年间”上分析,很有可能就是指周行逢任武平节度使的期间。而齐君元他们此次经过的这个镇子或这一带区域不知道是否叫乌坪,如果是的话,那书中记载的事情极有可能便是这场夜斗。
再说蜀皇孟昶丢下南唐特使萧俨,转回到平时品文赏器的书房“亦天下”,然后急急地召见了李弘冀派来的密使德总管。
南唐全国上下,孟昶信任的只有李弘冀。他们两个虽然只有过两面之缘,但是脾气相投,野心壮志也近似。所以两人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互为利用,期待有朝一日可携手合作图谋更大的志愿。
德总管这次赶来成都见孟昶,确实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南唐提税之后,对周边国家影响很大。南平、南汉、吴越都已经采取一定策略应对,及时减少损失。现在受影响最大的大周未曾有任何举措,这可能是因为周世宗北征在外未曾回还的关系。估计等世宗一回京都,肯定会有大手笔以起狂澜。而楚地周行逢虽占地域却未称帝,尚且领着大周武清军节度使,权潭州事,所以算是大周附属。虽然他也暗中针对南唐提税采取了一定措施,却依旧不断将苦水用数不清的奏折往大周朝廷里送。楚地与南唐前仇未算,他这是想促动大周有所反应,对南唐下手以示惩戒。而周行逢则可以趁机配合大周力行战事,以报前仇。
但是不管是已经采取措施的,或者尚未采取措施的,有好几国都会将危机转嫁到蜀国头上。李弘冀是个帝王之才,那天从冯延巳和韩熙载就是否应该提税这件事情时就已经推测出最终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没有阻止,一是那两位大臣他谁都不想得罪,因为他们有可能可以成为自己获取皇位的有力支持。另外,他心中也有自己的计划,想充分利用提税带来的恶性后果,从而确定自己在国内的地位。后来顾子敬联合瀖州两位官员上书,提请提税,而且还分析说明提税之后只有隔着地域蜀国最终会承受影响。元宗李璟为眼前之利答应了立刻实行提税,而这做法让李弘冀暗中窃喜,因为这正好落入他的企图之中。
南唐提税,最终受影响的是蜀国。但是蜀国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会采用其他手段对邻国采取反制,甚至不惜动兵。蜀国一闹,到时候种种矛头就都会重新转向南唐。南唐难触众怒,更难敌群敌,到时候肯定会出现朝野上下处处恐慌的大乱势。李弘冀已经想好了,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他会让西蜀孟昶在群国中提议,说元宗老朽昏庸,不顾民生,无视邻国利益,以不仁手段巧取豪夺,应该以明主代之;然后再提出让李弘冀子替父位,这样也就顺理成章地将李景遂给挤到一边去了。
因为出于这种想法和目的,李弘冀肯定是要阻止南唐和蜀国交好的一切可能。而自己则必须暗中与孟昶保持密切联系,调控好两国的关系,借助蜀国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意愿。当他得知韩熙载奏请元宗李璟派萧俨出使蜀国,试图结盟为好并商榷共同应对周围其他国家后,李弘冀立刻采取行动,让手下心腹德总管带自己的密函前往蜀国,说明自己的意图,让孟昶给萧俨一个否定的态度。
另外,为了加快自己计划的进程,他还给孟昶带来一个建议。即便此时南唐提税还未大幅度殃及蜀国,但蜀国可以抢先拿出应对措施并立刻付诸实施。具体操作一个是可以加大对周边国家的交易额度,另一个是加大自己出境货物的交易价格,再一个就是逐渐提高入境、过境的交易税率。这样做对蜀国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以南唐提税为理由,先赚取到可观利益;同时给周边国家的经济进一步施加压力,从国家实力上先行占据上风位置;这样做也正好可以促使周边其他国家对罪魁祸首的南唐采取非常手段,这样他李弘冀才有机会登上皇位。
其实这个建议的前两点倒是和王昭远边境易货的决策不谋而合,只是李弘冀建议提升的价格比王昭远原来设定的还要高出许多。
西蜀已经在计划进行蜀周边界的易货交易,并且把这作为谋取巨大利益的绝好机会。正好有大周使臣前来出使蜀国,直言大周缺少粮盐,要求向大周出售低价粮盐或以粮盐易货。而南唐的盟友李弘冀此时也要求孟昶增加对周围国家的交易额度和价格。最为重要的一点,前番周国特使王策曾分析过,南唐提税,最终所有邻国所受负担会转嫁到蜀国。而蜀国要想不受其害,反而得利,最好的途径也是这个。
所以结合几方面的共同要求,孟昶立刻拟旨,让王昭远加大以抵券收粮、收盐的力度,然后运至大周边界,进行易货或买卖。但价格必须再度提高,至于提高多少合适,这个由德总管和王昭远商议。因为德总管知道南唐提税之后,出境到大周的粮食会达到什么价格。西蜀只要将交易的价格稍稍低于南唐,那么大周就会觉得有利可图。
拟旨之后,孟昶也没让德总管休息,而是让他跟着颁旨的大太监一起,直接去往王昭远的府中。这也就是萧俨在蜀宫门口看到的一幕,只是萧俨和他手下误以为他们是前往解玄馆的。
王昭远这一天未曾陪驾见南唐特使,是因为之前大周特使王策、赵普对西蜀官代民营、边界易货之举发生了误会,质疑他们是在运送粮草兵马要对大周不利。所以这些天王昭远都在衙府之中忙于此事,一个是尽快采取行动消除这种误会,再一个是要让大周觉得蜀国不是趁火打劫。这两件事情要做好,其实很简单也很不简单,就是要选择一个绝佳的易货标准,说白了就是价格问题,要让孟昶满意也要让大周满意。
但王昭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官邸之中莫名其妙地见到一个非正式的南唐密使。看过孟昶的圣旨并理解了其中的真实意图后,他反倒有些害怕了。表面看孟昶下的旨意正好可以解决他的难题,由德总管来和他协议商定易货价格,自己可以将责任推卸给这个德总管。但其实从整个事情上来看,现在已经脱离了自己原先设想的赚得财富、争取地位的出发点,而是关联上其他国家的内部之争以及几个国家间的利益之争。这回自己真的盘算错了,事情要办好了,自己只是个赚钱出力的功劳。办不好,那罪过可就大了去了,满朝反对自己此举的官员可以翻着花儿给自己戴罪状。更何况自己的赚钱计划本身就有风险,要是既没达到皇上的目的,钱也没赚到,那皇上还不得剐了自己?到那时什么得宠幸啊、居高位啊,都会变成很不幸、居牌位了。
王昭远拿着圣旨,半天紧锁着眉头。思绪旁飞,神游天际,也不管是否失礼,全不理会站在那里的大太监和德总管。就在那大太监要气愤地甩袖而去时,王昭远才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师父智諲授给他的一个计策:拉个垫背的。
王昭远此刻才开了笑颜,恢复了官场上惯用的虚伪态度。他一边吩咐人安排酒宴招待大太监和德总管,一边心中暗自酝酿呈给孟昶的奏折。智諲曾让他拉上太子玄喆一起办官营易货之事,借口就说是为了让太子建功立业,早日取得臣民的信服,将来好坐稳江山。而王昭远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此事,这次孟昶为了帮助李弘冀,再次重视易货之事,他正好可以借这机会将太子玄喆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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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种只有两尺多长带锯齿的宝剑,在剑型中算是比较奇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