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妻子的怀疑

如果说我们这辈子真能了解一切,我们就会迅速发现只要有人说他把握十足,就表示他几乎大错特错。眼前这事儿也不例外。我妹妹是非常优秀的警探,杰出的神枪手,我确信除此之外她还有不少别的令人称道的品质——可假如有一天她得靠算命谋生,她肯定会饿死。她宽慰我的那句话“情况糟不到哪儿去了”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事实上,我发现情况真的会变得糟到极点,而且已经如此了。

首先不大好的便是:这天余下的时间,我都在大家的回避中度过。听起来不太糟,但实际感觉相当难受,甚至还造成几个经典的搞笑片段——我一出现,大家便佯装没看见我一样争先恐后逃走。出于某种原因,我不太能够欣赏这种喜剧效果。差6分钟5点时我觉得自己简直比平时更加疲惫。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嘀嗒转动的时钟,惊叹自己的职业生涯——或许还有自由生涯——的最后几分钟流走。

实验室里发出一声杂音,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文斯·增冈。他看到我,猛收住脚。“哦,”他说,“我忘了,呃。”然后他一个转身冲出门。他忘记的无疑是我可能还在这儿,如此一来他便不得不与一个因涉嫌谋杀另一同事、正在接受调查的人说话。这对文斯这类人来说,肯定格外不好受。

我重重叹口气,不知道结局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了。被愚蠢的暴徒诬陷,被同事回避,被怨天尤人、连小联盟都进不去的电脑呆子跟踪骚扰,这已远远超出“卑鄙”的范畴。另外叫人难过的是,我也曾表现出如此巨大的初期征兆。

时钟嘀嗒运转,差2分钟5点。我莫不如现在就收拾好东西回家。我伸手去拿笔记本电脑,然而就在我手搭上屏幕,准备合上它时,一个恶劣的小念头掠过我的脑海,于是我点开收件箱。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甚至不能被称为直觉,可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一直在我耳畔低语。在小脏屋发现“德克斯特式死尸”后,他曾发来一封邮件,现在卡米拉死了,或许,只是或许……

我打开收件箱,看着最新一封电子邮件的标题,心头的“或许”变为“笃定”。标题上写着:“如果你看到这封邮件,说明你还没有入狱!”

根本无须置疑发件人的身份,我点开邮件。

至少现在还没。不过别担心——如果你能一直这么走运,用不了多久的,不管怎么说这比我为你设想的好得多。对我来说干掉你根本不够,我得先让大家知道你是什么人,然后……嘿,你现在知道我能做什么了。我做得越来越好了,就因为正好轮到了你。

她真的很喜欢你——我是说那些照片,到处都是!真变态,痴迷不已。第二次约会时她让我进了她的公寓,你得承认,假如她真是好人,可不会干这种事儿。看见你那张脸贴得到处都是,我立刻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我也确实做了。

或许有点儿草率?或许我只是渐渐喜欢上了做这种事儿,我不懂。真讽刺,是吧?明明是想摆脱你,却越来越像你。不管怎样,这么完美的事儿怎么可能是意外?所以我干了,并不后悔,何况我才刚刚开始。如果你觉得你能阻止我,我劝你再好好想想。你只知道我能和你做一模一样的事儿,除此之外你对我一无所知。我的矛头已经指向你,而你只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祝你过得愉快!

往好了想,我应该庆幸自己没患上偏执妄想;为了设计我,幽灵真的杀了卡米拉。往坏了想,卡米拉死了,我陷入前所未有的麻烦之中。

当然,事情之所以会变得更糟,都是因为德博拉说了情况不会更糟。

深陷痛苦的我恍恍惚惚往家走,只期盼自己可爱的小家能给我一丝安宁慰藉。我到家时,丽塔正等在门口,然而欢迎我的却不是温柔的关怀。“你这王八蛋,我就知道!”她的问候完全是在低吼我,和她会往我脑袋上扔沙发一样令我震惊。而且这还没完。“去你妈的,德克斯特,你怎么能这样?”她瞪着我,双拳紧握,愤怒得理所当然。我知道自己做过不少令许多人不高兴的事儿——哪怕是对丽塔——可最近看来,大家似乎把坏事儿全归到我头上了:还都是些我做都没做过,猜都猜不到的事儿。因此我往日的聪明才智这次丝毫没反应过来,全然不见我引以为傲的游刃有余,只是瞪眼看着丽塔,结结巴巴地问:“我能……怎么……我做了什……”

我的反应简直虚到不可原谅,丽塔顺势猛追。她狠揍我的胳膊一拳,正中脆弱的靶心——德博拉最爱攻击的位置,说:“你这畜生!我就知道!”

我瞥了眼她身后的沙发,科迪与阿斯特正沉浸在游戏世界里,莉莉·安则在旁边的婴儿围栏里开心地看他们杀怪物。丽塔这些脏话他们一句也没听见,现在还没,可如果继续下去,痴迷游戏的孩子迟早会清醒地察觉到。不等丽塔再动手,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丽塔,我的老天,我怎么了?”

她猛地甩开我。“畜生,”她重复道,“你他妈知道自己怎么了。你跟那个白脸婊子搞上了,你怎么不去死?!”

有时我们会发现生活中的某些片刻根本讲不通。仿佛某个无所不能的电影剪辑师剪掉了一段我们熟悉的日常生活,再随便插一段时间不同、类型不同,甚至国家不同、画风不同的内容进来。你茫然地环顾四周,陡然发现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懂了,发生的事儿与你所知道的现实没半点儿联系。

眼下便是如此。温文尔雅、全身心为德克斯特付出的丽塔,从不发火、从未说过脏话的丽塔,竟然把这两点同时推翻了,而且矛头直指这次完全无辜的丈夫。

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处在哪部电影里,但我知道该我说台词了,也知道我必须马上稳住场面。“丽塔,”我尽可能安慰她道,“你的话根本讲不通……”

“去你妈的讲得通!去你妈的!”说着,她又跺着脚挥拳打我。阿斯特抬头看向我们——轮到科迪玩儿了——于是我再次攥住丽塔的手,拉着她离开前门。

“来,”我说,“去厨房说。”

“我才不——”她刚开口,我便提高音量盖过她。

“别当着孩子的面。”我说。她内疚地瞥了一眼孩子,随我穿过客厅,走进厨房。“好了,”我拉开椅子,坐在熟悉的餐桌旁,“能不能请你简单明了地告诉我你到底在说什么?别用已经被肯塔基州取缔的语言讲话。”

丽塔站在桌子另一端,居高临下抱着双臂瞪着我,依旧愤怒得理所当然。“你他妈真油,”她咬牙说,“即使是现在,我都快信你了。畜生。”

我确实很油。德克斯特凡事都很油,冷静掌控一切,并因此受益匪浅。然而现在我却觉得我的冷静与娴熟正逐渐溶解,变成名为“挫败”的布丁。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脑子回到一个更舒适的温度。“丽塔,”我睁眼看向她,神情宛若一个长年遭受折磨的病人,“我们就先假设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行吗?”

“浑蛋,别想要——”

我抬起手。“不用提醒我我是浑蛋这点,这个我知道。”我说,“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说我是浑蛋,好吗?”

她又瞪了我一会儿,我听见她不住地叩脚尖,接着她松开双臂,长出口气。“好吧,”她说,“先顺着你的把戏来,你这王八蛋。”她指着我,倘若那指尖装了子弹,估计我现在已经就地身亡了。“你和你那婊子同事搞外遇,警探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她说得好像警探的一个电话就能证明一切似的,“他还问我知不知道那个人,知不知道你有外遇,有没有别的照片!我还看到新闻说她死了,上帝,德克斯特,你是不是杀了她,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发现了?”

我相当确定我的大脑一定程度还在运作,毕竟我还没忘记喘气。可高级功能似乎全停止了。思绪的碎片闪过,但却无法汇聚成切实的想法和语言。我意识到自己又喘了口气,隐约感觉过去了许久,沉默长得令人越发不安——但我思绪一片混乱,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脑内的齿轮费力地缓慢转动,总算有单个的词蹦出来了——浑蛋……杀……警探——最后,借着第三个词,一张图浮出乱窜的神经元,升至混乱思维顶端——一幅怒目圆睁的人猿肖像,愚蠢无知,眉低眼高,笑容猥琐。我这才说出一个有意义的完整音节。“胡德,”我说,“他给你打电话了?”

“我有权知道我的丈夫杀没杀人,”丽塔说,“何况他还对我不忠?”她的补充听起来好像杀人可以忽略不计,不忠才是真的卑鄙可耻。据我所知,正确的社会优先顺序可并非如此,但现在可不是讨论当代伦理道德概念的时候。

“丽塔,”我鼓起全部冷静与笃定,说,“我几乎不认识这女的。卡米拉。”

“胡扯,”她说,“理查德说——警探说她家里到处是你的照片!”

“没错,阿斯特还有乔纳斯兄弟28的照片呢。”我自认为解释得不错,可不知为何丽塔并不买账。

“阿斯特才11岁!”丽塔恶狠狠地说,仿佛我反驳本身就已无耻之极,她绝不会让我用这么低级的手段脱身,“何况她可没和乔纳斯兄弟整夜待在一起。”

“我和卡米拉一起工作,”我试着冲破非理性的云团,“有时不得不工作到很晚。公开场合,周围还有一堆警察。”

“所有警察都有你的照片?”她质问道,“收在活页夹里、厕所门背面?!拜托,别侮辱我的智商。”

我非常想说要侮辱你的智商我得先找到它才行,可为了眼前更大的目标,有时我们不得不牺牲一两句精彩台词,而现在大概正是这种时候。“丽塔,”我说,“卡米拉拍了我的照片。”我摊手示意自己勇于承认这尴尬的事实。“而且显然,还拍了很多。德博拉说她暗恋我。这我控制不了。”我叹口气,摇摇头,让她明白我坦然承受了世界施加给我的不公,“但我绝对、绝对没有对你不忠。不会和卡米拉,也不会和其他任何人。”

我注意到她脸上第一次闪过一抹怀疑的神色——我真的很擅长乔装真正的人类,况且这次我还占了优势,要说的内容十分接近真相。货真价实的体验派表演,丽塔势必会看出我的真诚。

“一派胡言,”她说,但语气没那么坚定了,“你出去那几天晚上?借口说你去工作?好像我会信你似的……”她摇摇头,又变得怒不可遏。“该死,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因为——你杀了她?”

我忽然感到十分不安,起初她指责我时我没觉得怎样。可提到“那几天晚上”,我确实出去了,不过不是搞外遇,自然也与卡米拉无关——而是安静地追逐我的嗜好。至少与她现在指责的事情比,这事儿相对清白。

可我没法儿告诉她,我没证据证明这事儿清白无辜——至少我希望没证据,我是说,我确信自己一向清理得很彻底。但最糟糕的是,我这才意识到我过去“随意”溜出家门时,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她从没留意过。她肯定觉得那么做的我看起来愚蠢至极,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然而幸存于世几乎意味着你得在恶劣的情况下做到最好,而我通常都能做到,哪怕某一刻需要我发挥一点儿创造力——眼下尤其不成问题,毕竟没人逼我说出全部真相。于是我喘口气,任由聪明的大脑带我走出困境。“丽塔,”我说,“工作对我很重要。我在协助逮捕一些真正穷凶极恶的人——或许都算不上人。禽兽不如,威胁着我们每一个人,甚至……”我无耻地顿了顿,营造一种戏剧性的效果,“尤其对孩子们,甚至莉莉·安。”

“所以你就晚上出门?”她问,“做什么?”

“我,呃,”我佯装害羞,说道,“有时我想到什么主意,就是,你懂的,能帮忙破案的。”

“噢,别扯了,”丽塔说,“简直——我说,我没那么幼稚,老天——”

“丽塔,见鬼,你不也是——沉迷工作,”我说,“你最近每天都工作到很晚,还……我是说,我以为我这么做你也会理解。”

“我可没夜里溜去办公室。”她说。

“那是因为你不需要,”说着,我觉得自己又赢回一点儿势头,“你可以动脑,或是在案头上搞定工作,而我需要实验室里的设备。”

“好吧,但是,我是说……”我看得出她眼中的怀疑,“我以为——我是说,那样更说得通,你懂的。”

“背着你这么美的人跟别人搞外遇,那样更说得通?”我说,“还是和那个邋遢又没身材的卡米拉·菲格?”我知道不该说死者的坏话,这么做会让我冒着遭天谴的风险。像要证明上帝不存在似的,我说了死者卡米拉的坏话,然而闪电并没有击穿天花板把德克斯特劈成肉饼,反倒是丽塔的表情却柔和了一些。

“可是……”见她说话的方式又回到以往的半句模式,我不由得大为欣喜。“我是说,理查德说——况且你从没,还有那些晚上。”她挥手,眨着眼,“怎么可能——那些照片?”

“我知道这事儿看起来不对。”说着,我忽然冒出一个精彩至极、快乐无比的灵感,怕是只有冰冷无情、作恶多端的人才真有脸那么干——当然,这主意对我来说再适合不过,“在胡德警探——理查德看来,这事儿不对。”我苦涩地摇摇头,提醒她我已经注意到她在亲切地称呼敌人的名字,“我遇到大麻烦了,”我说,“说实话,我还以为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你。我真的很需要有人站在我这边。”

漂亮的一拳,真正的重拳,她根本招架不住,整个人瘫坐进椅子,像是个扎破了的充气娃娃。“可是……我都不——而且他说,”她说,“我是说,他可是警探。”

“一个坏警探,”我说,“他喜欢把犯人屈打成招,还十分讨厌我。”

“可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最后一次试图说服自己我真的做错了事。

“以前也有人被诬陷过,”我疲倦地说,“这可是迈阿密。”

她慢慢摇摇头。“可他那么确信——他怎么能……我是说,如果你真没做过的话。”

这时你若重复自己的观点,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找借口。看着这么多年的日间剧,对此我已了然于心。我相当确信眼下便是如此。幸运的是,相同的场景我曾在电视上看过许多次,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我手搭桌子倾身站起来。“丽塔,”我的语气无比郑重,“我是你的丈夫,除了你,我心里从没有过其他任何人。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可如果你不愿相信我——不如就让胡德警探直接把我抓进监狱。”我说得十分真诚,神情坚定且悲凉,几乎要说服我自己了。

最后一轮说辞,不过正中靶心。丽塔咬了咬嘴唇,摇头说:“但你那些天晚上——那些照片……之后她又死了……”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我以为我失败了,然而随后她紧闭双眼,咬住嘴唇,我知道自己赢了。“哦,德克斯特,他们要相信他了可怎么办?”她睁开眼,一滴泪涌出眼角,滑过脸颊,她抬手抹掉,噘起嘴唇。“那个浑蛋。”她说。想到这个词不再指我,我不由得感到极度宽慰。

“而且他应该——但他不能就……”她一拍桌子,说,“我们不会让他得逞的。”她起身,绕过桌子拉住我。“噢,德克斯特,”她靠上我的肩膀,“很抱歉,我——你一定……”

她抽抽鼻子,又退到一步外站定。“可你得明白……”她说,“这不只是——这……有一段时间了。况且最近,你一直很……很……”她又慢慢摇了摇头。“我是说,你懂的。”她说,虽然事实上我不懂,猜都猜不出来。“那样全都说得通,因为你最近有时好像……我不知道——不光是房子的事儿,”她说,“拍卖房,所有事儿,全部。”她不住地摇头。“那么多个晚上,你都——我是说,男人就是这样……做事儿的,干那种事儿的时候——而我不得不,在这儿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我能做的只有……”她转身背对着我,再次抱臂,牙齿搭上食指关节,轻轻一咬,眼泪顺势滑落脸颊,“老天,德克斯特,我感到那么……”

或许我真的越来越有人味儿了,尽管过程很缓慢,但切实存在。看着丽塔缩肩落泪,我忽然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所以你这阵子才会喝那么多酒。”听见我的话,她猛转过头。我看得出她下颚的肌肉在绷紧,她更用力地咬住口中可怜无助的手指。“你以为我溜出去搞外遇。”

“我都没……”意识到自己还在咬手指,她放下手,说,“我只想——不然我还能怎么办?你那么——我是说,有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走近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我感到很……无助。这感觉真的让我——我觉得或许问题在我——毕竟我刚生完孩子?你又从不……”她大力摇摇头,“我就是个傻瓜。噢,德克斯特,我很抱歉。”

丽塔抽着鼻子,将额头抵上我的胸口,我意识到又轮到我说话了。“我也很抱歉。”说着,我抬手抱住她。

她仰起头,望着我的眼睛。“我就是个傻瓜。”她又说了一遍。“我本该想到的——毕竟是你跟我,德克斯特。”她说。“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的意思是,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直到突然间,一切仿佛……”她猛地站直身子,抓住我的上臂,“你没和她上过床?真的?”

“没有,千真万确。”我长松一口气,总算有一句让我能给出反应的完整话了。

“噢,天哪。”说着她把脸埋进我的肩膀,呜咽了片刻。根据我对人类的了解,我该为自己这般玩弄丽塔感到愧疚。或者更甚一些,我该转向镜头,露出一个满是邪恶的眼神,彰显自己邪恶的本性。可惜据我所知这里没有镜头,我也确实对丽塔说了实情,好吧,部分实情。所以,我只是抱着她,任由她用泪水、鼻涕和天晓得是什么的东西浸湿我的衬衫。

“噢,老天,”她抬起头,最后说道,“我有时真是蠢到家了。”我没急于表示反对,她摇摇头,然后用衣袖擦掉眼泪。“我不应该怀疑你,”她深情望着我,“我觉得自己真是——你肯定特别……噢,老天,我都开不了口——德克斯特,我很抱歉,不只是——喔,那个浑蛋。我们还得给你请个律师。”

“什么?”我尽量跟上她跳跃的思维,竭力思考该如何处理她这危险的新主意,“为什么要请律师?”

“别以为情况会这么简单,德克斯特。”丽塔摇头说。她吸了吸鼻子,心不在焉地在我肩膀处湿掉的那块来回磨蹭。“假如这个叫理查——胡德警探……”她一时涨红了脸,不过马上又恢复过来,继续说道,“如果他试图证明你杀了她,你需要尽可能获取最好的法律咨询——我想起我同事卡琳,她说她的亲戚……总之第一次咨询基本免费,所以我们不必——也不是说那钱有多——我明天问问她。”这事儿显然就这么定了,因为她不再说话,又开始打量我。她的眼睛左右闪动,明显哪边都没有她在找的东西。片刻过后,她说:“德克斯特——”

“我在。”我回道。

“我们真得好好谈谈。”

我眨眨眼,我们离得这么近,她一定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朝我眨了眨眼。“嗯,当然,我是说……谈什么?”我问。

她捧住我的脸颊,一瞬间她按得那么用力,我还以为自己脸上漏了个洞,她想把洞堵住呢。接着,她叹口气,笑了,松手说道:“你有时候真是。”这句话很难让人提出异议,因为我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谢谢?”我试着回答,而她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需要聊聊,”她说,“不是说非得聊——毕竟那才是整件事彻底变得——可能是我的错。”这一结论再次令人无法争辩,因为我想不通这结论到底怎么来的。

“嗯,”我笨拙地回答道,“我向来喜欢跟你聊。”

“如果我当时说过,”她伤心地对我说,“我应该知道你不会——几周前我就该说出来。”

“呃。”我说,“我们也都是直到今天才知道。”

她恼火地挥开心中的念头。“那都不是重点。”她说。幸好不是重点,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重点是什么。“我只想说,我本该……”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晃了晃我的肩膀,“你一直非常非常——我是说,我本应知道你只是太忙,对工作太过认真。”她说:“但你得知道在我看来事情是什么样的,毕竟——这时候他又打电话过来,一切好像就顺理成章了似的。所以如果我们能多聊聊……”

“好啊。”我说,赞同似乎比理解稍微容易点儿。

我肯定说对了,因为丽塔温柔地笑了,还向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会渡过这个难关的,”她说,“我向你保证。”接着,丽塔大概做了一个最为奇怪的举动,她松开我,向后微倾,问道:“你没忘记这周末的大型夏季露营旅行吧?带科迪去童子军参加的那个?”

我确实没忘,可我们刚演完一出家庭苦情大戏,这时候突然提起这事儿,我顿了几秒才跟上她的思路。“没,”最后我说,“我没忘。”

“很好,”说完,她又把头埋回到我的胸口,“我想他真的很期待——你也可以出去放松一下。”

我漫不经心地轻拍丽塔的后背,发现自己很难高兴起来——因为,由于一个尼安德特警探与一桩模仿谋杀案,不管我愿意与否,我都得离开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