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车回到原来那个小小的家,路上丽塔一反常态十分安静。布赖恩在路边将我们放下,然后开心地启动引擎呼啸着驶向夕阳。丽塔跟在我们身后,拖着步子慢慢走向前门,满脸费解。我把莉莉·安放进婴儿围栏,科迪与阿斯特坐到游戏机前,丽塔则闪身进了厨房。我天真地以为会发生什么好事儿——说不定她会赶制一顿消夜,冲掉快餐食品在我们胃里堆积的油脂?然而跟着她去了片刻后我发现,她没去灶台前大展拳脚,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葡萄酒。
我走进去,见她颓然地伏在桌上。她瞥了我一眼,随后看向别处,咽下一大口酒,两颊随之浮现暗红。她又喝了一大口才放下半空的酒杯。我看着她,看着她喉咙上的肌肉起伏,知道自己必须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儿,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显然我不能告诉她真相。她又灌下更多酒,我努力思索如何告诉她找房这事儿早已偏离轨道,她只是在沟渠里疯狂地原地打转。可我没想出任何办法,只感到更深层的怒火袭来,再次听见黑夜行者在暗处缓慢谨慎地拍打起翅膀了——一对渴望展翅腾空,将我们抛向温柔暗夜的翅膀。
“必须找到一个对的。”丽塔皱着眉,依然不看我。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在同意什么。
“不能像个垃圾场似的,浴缸脏得跟马桶一样,蹩脚的布线会烧光整栋房子。”
“当然,”我回道,同时进一步确定我们在讨论那栋假想的新房子,“可迟早得选一个,不是吗?”
“怎么选?”她问,“因为实在——我是说孩子们,还有……”她望着我,眼睛雾蒙蒙的。“还有你,”说着她再次移开目光,“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
丽塔摇摇头,又咽了一大口酒。她把酒杯放到桌上,拢了拢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为什么整个世界都这么——为什么大家都要针对我?”她质问道。
我吸了口气,胸有成竹。机会总算来了,我可以简单明了地把话告诉她,免遭她火力全开、前言不搭后语的折磨。那些话正在把我们两个逼上悬崖,迫使我们一头栽进挫败与疯狂的复杂深渊。我感觉到要说的话已在嘴边形成:冷静和公道的音节将带领她愉快地离开否决一切的神游状态,去向平静的开明之地。我们可以放松地在那里寻找一个有条不紊的合理解决方法——包括再度吃上真正的饭菜——直到我们找到一栋理想的房子。我刚要在她面前亮出自己字斟句酌的观点,就听见客厅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
“妈!”阿斯特的尖叫透着愤怒的恐慌,“莉莉·安吐在我的游戏手柄上了!”
“见鬼。”丽塔说。这个词真的与她的性格很不相称。她大口喝掉余下的葡萄酒,腾地站起身,抓一把纸巾赶去清理。我听见她用训斥的口吻对阿斯特说,莉莉·安本来就不该碰游戏手柄,但阿斯特坚持认为妹妹已经一岁多了,他们想看看她能不能杀掉一条龙,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在相互分享,这有什么错?科迪则说了句“可恶”,吐字相当清晰。接着丽塔开始唠叨,语句时断时续,不时插一句:“噢,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说真的,阿斯特,你怎么可以这样?”阿斯特的声音随之又升了一级,言语间还融入了对其他所有人的指责。
事情就这样由普通对话升级成毫无意义的荒谬对抗。我缓慢而冷静地长吁一口气,却感到一股充斥着暗红色警告的热浪袭来。被曝光和坐牢,这就是我的另一条出路吗?号哭,争吵,尖叫,酸臭的牛奶呕吐物,无尽的情感暴力,难道这就是生活好的一面?当生命走向终结——如今这事儿随时都有可能——将我陷入永远的黑暗,这些难道就是我会怀念的吗?这根本让人无法忍受。光是听隔壁房间里的声音,我就已经想咆哮、喷火、爆头了——不过,当然,如实表达我的情感只会确保我在监狱预定好一个位置。所以,尽管我极度渴望那么做,但我没有火冒三丈地冲进客厅,拿着球棒乱打一通,而只是深吸一口气,大步穿过混乱的客厅,走进自己的办公屋。
本田清单一直躺在我的文件夹中。经过连日来的怠慢,那东西都快结蜘蛛网了。今晚还有些时间,我可以去查几个地址。我在便笺上抄下两个地址,然后合上文件夹走进卧室,换好跑步运动服,便直奔前门。我再次穿过前厅烦人的混乱,这会儿事情已经平息了不少。阿斯特与丽塔一边用纸巾擦拭各个地方,一边互相埋怨。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从旁边溜过,不必多说直接融入夜色。可就像我最近所有别的判断一样,这回也错了。我快步走过时,丽塔猛地抬起头,哪怕只从余光看,我也看得出她神情严肃,怒火中烧。就在我伸手刚碰到大门的同时,她站起身。
“你去哪儿?”她问,严厉的语气和方才与阿斯特说话时毫无差别。
“外面,”我回答道,“我需要锻炼。”
“你现在这么称呼这个吗?”她说的话和爱沙尼亚语一样让人不明所以,但语气很明确,与高兴之类的情绪沾不上半点儿边儿。
我转身看向丽塔。她站在沙发旁,双手在两侧握紧拳头——一只手还攥着脏纸巾——脸白得都快发青了,只有双颊涨得通红。眼前的她如此怪异,与我了解的那个丽塔截然不同,以至于我盯着她看了许久。显然,这一举动没有安抚她,她更用力地眯起眼睛看着我,还开始在地板上叩脚尖。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那我该叫它什么?”我反问。
丽塔朝我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惊讶得不知所措,就这么注视着她。她把攥成球的纸巾丢向我,然而才飞到半空,纸团便散开飘落在我面前几英尺远的地方。丽塔说:“你他妈爱叫什么叫什么。”她转身跺脚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又拿了一堆纸巾回来,刻意不理我。
我又看了一会儿,希望能找到些头绪,可丽塔只是在那儿更彻底地无视我的存在。我和其他人一样喜欢有趣的智力游戏,但这个对我来说太抽象了,况且我现在还要去找更重要的答案。于是我将这件事儿归为又一种我不了解的人类行为,然后开门跑进傍晚的热浪。
走出门前小路,我左转后开始慢跑。从清单上抄下的第一个名字是艾丽莎·伊兰(Alissa Elan):奇怪的名字,但我认为这是个好兆头。伊兰,意喻热情、狂热、炫耀。那正是我近日缺少的——“德克斯特夺命冲刺”。也许见到艾丽莎女士那辆本田车之后,我能在今晚重燃那些特质。艾丽莎,这名字好像真有某种魔力似的,我忽然感到某个又大又沉的潮湿物体砰地一下拍上我的脑袋。我突然不顾死活地在马路中间停下,就算这时有车驶来,恐怕我也完全不会发现。因为我刚意识到艾丽莎这名字的开头字母是“A”。
幽灵在博客中无数次提到被称为“A”的坏女人,可直到现在我都没留意过清单上首字母为“A”的人。我肯定是看了太多电视节目——太多灰色细胞都下线离开,一度强大的大脑随之陷入衰退的可悲状态。但我没有沉浸在赞叹自己的愚蠢中。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就是这个,我很笃定,这就是我一直寻找的答案。不合逻辑的喜悦如潮水般推着我再次跑起来,跑过街头,跑进傍晚的确信之中。
对方大约在1英里外,不过在1号国道另一头。迄今为止,我只拜访过与我家同在一侧的房子,毕竟晚上横穿高速公路实在太过危险。可如果我安全穿过马路,我就可以绕圈经过那里,再往北去看第二栋房子,赶在一小时内回家。
我在1号国道西侧跑了大约15分钟,慢慢穿过一片废墟。这里曾受到飓风安德鲁的袭击,只是再没恢复过来。周围的房子都很小,看起来根本没得到好好的照料,哪怕是那些还有人住的。门牌号大多已被磨掉,或者被植被所掩盖,有的则彻底消失了。街上停了不少破旧老车,多数已经成了被遗弃在原地的废铜烂铁。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在那些车里爬进爬出玩儿游戏。而在破败的双层公寓停车场上,更多孩子在来回踢着足球。我边跑边看着那些孩子,一心琢磨他们在生锈的旧汽车里攀爬会不会伤到自己,差点儿错过目标。
只听旁边“砰”的一声,感觉是记好球,我转头看着球划过停车场上空,飞向那个大喊“胡里奥!这儿!24”的孩子。我默默为胡里奥的球技喝彩,眼看着球从楼前飞过,楼上的门牌号赫然写着“8834”。我要找的是“8837”。我差点儿因为分心,错过了那里。
我放慢速度,开始走路,然后在公寓前停下,单脚踏上裂开的混凝土墙壁,佯装在系鞋带。我一边摆弄鞋带,一边瞥向马路对面——就在那儿。街对面的房子前立着一大片未做修剪的树篱,我要找的地方真的就挤在那里。
房子本身很小,几乎就是个小木屋,过于茂盛的杂草令我无法看到房子的窗户。一根盘根错节的巨大藤蔓缠绕住屋顶,仿佛在支撑那里,以免房子崩溃倒塌。前院将将能停下一辆本田车,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住后院。最近一盏路灯坐落在半个街区外,马路两旁尽是些无人照料的树木。看样子夜幕降临后不管小屋里发生什么恐怕都不会有人察觉。我衷心希望真的就是这里。房主的汽车停在一大片九重葛后面。这植物占据了半个院子,从屋顶一路倾泻下来。我只能瞧见车尾伸出灌木的那一小部分。但我越来越确定我猜得没错。
这车刚诞生的时候很可能是辆充满金属光泽的小型蓝色本田,两侧喷着明亮的合金条纹。如今却变得如此破烂不堪:颜色尽褪,表面凹陷,略微歪向一侧,合金部分大体脱落,颜色也褪成某种含有灰、蓝与底漆颜色的混合色。
车身露出的一小块上有一块金属胎记似的大锈斑。我体内的暗黑羽翼开始拍打,脉搏的跳动速度也连升几级。
可我已经见过太多有锈斑的车,必须确认才行。于是我放下心中升腾起的预期,慢慢挺身,双手背到身后,装出跑累了的模样,随意看向那辆车的尾部。看不到,无法确认。遮在上面的九重葛太多了。
我不得不再靠近点儿。我需要找个白痴借口进到院子里面,窥视藤蔓后面,看看另一侧尾灯是否像我记得的那样呈奇怪的角度歪着,可我想不出任何办法。过去我经常佯装成“拿写字板的工作人员”或“装修工”,然后便足以达到目的。可今晚我已经是“慢跑路过的伙计”,无法再变装成其他身份,而且我即将耗尽在这里逗留的借口。我再次把脚搭到墙上拉伸腿部肌肉,愤然摒弃一系列走进院子、去藤叶下窥探一番的愚蠢想法,最后却差点儿做出最愚蠢、最显眼的决定——就这么直接走进去看,然后再慢跑离开。多么荒谬、危险的判断,完全背离了我自己一贯引以为傲的聪明表现。可我没时间了,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想必远方正有个十分中意我的暗黑怪神坐在云端,因为就在我即将被挫败推向愚蠢的深渊时,我隐约听见踢球的孩子们呼喊。他们正用三种语言大喊:“先生,小心!”然而不等我意识到我是这里唯一的“先生”时,球已经“砰”的一声砸中我的头,弹飞上天,滚到街对面。
我看着球滚走,有点儿恍惚,不是因为被砸了一下,而是出于纯粹的喜悦和这近乎不可能的幸运巧合。球滚到街对面,滚进那间小脏屋的院子,恰好碰上本田车的后轮停下来。
“对不起,先生。”其中一个孩子说道。
我望向停车场,他们不安地站到一起,小心翼翼地看我会不会拿球跑掉,或者直接用球扔他们。我朝孩子们报以安心的微笑,说:“没事儿,我去把球捡回来。”
我穿过马路,踏进神奇美好的“足球王子”滚进去停下的院子。我走向本田车,路上稍稍往左绕了下,竭力避免暴露自己看车的贪婪模样。进院三步,五步,六步——到了。
我停下来,感受心头片刻的喜悦,就这么看着它,任由肾上腺素席卷全身。就在那儿,摇摆的左侧尾灯早已泄露天机。它与我被人看见那天出现的一模一样,与帕尔梅托高速公路入口处绝尘而去的一模一样。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本田车。心满意足的咝声从德克斯特暗黑之塔深处传来,我感到脊椎尾部传来朦胧的刺痒,慢慢爬上我的后颈,如同一张面具扣在我的脸上。
目击者找到了。
现在,他成了我的猎物。
这时我听见覆盖藤蔓的破烂小屋里传来争执的污言秽语,随后响起摔门声。我强压心头的喜悦,不再盯着迷人的尾灯看个不停,转头望去,刚好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对方转过身,匆匆回屋继续方才的吵架。
我感到一阵忧虑;他肯定看到我了——不过见他狠狠摔上前门,我觉得我的好运依然健在。接着屋里又响起他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应答。看来我找到了他,而他一无所知,这回我的目击者总算要走到头儿了。我快步穿过草丛,走到车边,满怀深情地拍拍它,然后捡起球。
踢足球的孩子们依然聚在一起不安地站在那儿。我朝他们举起球,笑了笑。后者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简易的爆炸装置,一动不动。我扔球给他们时,他们仍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球弹了两下,一个男孩儿抓住它,所有人飞速跑到停车场的另一侧,中断的比赛才重新开始。
我深情地望向这脏兮兮的小屋,惊奇于自己的好运。院子杂草丛生,街上没有路灯——环境堪称完美,简直是一处为我们精心设计的理想暗黑之地。隐藏在阴影之下——哪怕最挑剔的怪物都找不到更棒的游乐场了。
希望之风震颤着德克斯特城堡的旗杆。我们搜索,找到目标,现在突然有大把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而且时间有限。一切都要做得恰到好处,完全按照应有的方式,以往的方式,必要的方式。所以今晚我们会溜回到这里——今晚!——挤掉这个有碍舒适的磨脚水泡,重回释放极乐的黑暗之路与安全之中。如今,这块发了炎的多余威胁如同到嘴的鸭子,就在我们眼前。很快,一切都将再次闪耀幸福之光。一,二,三,笑一个,德克斯特生活重拾明亮的塑料壳,到处一片虚假欢乐的人性常态。但首先——我得迅速而谨慎地完成准备工作,然后才能倾听这位赞助人的演说。
深吸一口气,压住上涌的渴望,让心中的黑暗恢复平衡。我必须搞定,不过必须正确搞定。我们佯装漫不经心地慢慢转身离开小屋,离开院子里的本田车,沿着来时的路,慢跑回家。先回家,然后再回来,很快,天一黑就动手。
黑暗降临。
满身大汗、心满意足的德克斯特沿街慢跑,逐渐放缓脚步走进家门。进屋时,看见孩子们聚在沙发上,幸福地在游戏的世界里厮杀,接着出现我最想见到的场景:阿斯特抬起头——现在轮到科迪玩儿——对我说:“妈妈要见你,她在厨房。”我的幸福感顿时又升了一级。
“太棒了。”我说。真的是太棒了。我找到了目击者,健康运动了一小时,眼下丽塔又在厨房里——说不定在炒菜,再不济也可能在烤猪肉。生活还能比这更美好吗?
不过,当然,幸福总是短暂的,而且那通常暗示你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拿这件事儿来说,踏进厨房那一刻,我的期待便烟消云散了,因为丽塔根本没做饭。她正埋头处理一大堆散放在餐桌上的文件与账目,在便签本上写东西。我怅然若失地站在门口,她抬起头。“你满身是汗。”她说。
“我一直在跑步。”我回道。她的眼中依然闪烁着某种我不明了的情感,但她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如释重负。这实在有些奇怪。
“哦,”她说,“真去跑步了。”
我抬手抹了把脸,给她看我流了多少汗。“真的,”我问,“你以为呢?”
她摇摇头,拍拍桌子上的文件。“这不——我得干活儿,”她说,“这些活儿都得——现在就得……”她噘起嘴,皱着眉看着我。“天啊,你全身都是——别坐下,等你——该死。”说着,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她抓起手机,对我说:“你去订个比萨好吗?对,是我。”说完她转身开始接电话。
我看着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连着讲出一串数字,然后带着破灭的希望——吃顿真正晚餐的希望——穿过走廊,走进浴室。每当我全身心地渴望家常饭菜时,比萨就会变得和苦药丸一样难以下咽。
然而洗澡时,我开始觉得自己先前的不满似乎不过是在耍小性子。毕竟,我今晚有事儿要做。那是丽塔的烤猪肉都不足以媲美的乐事儿。我把水调得很热,洗去跑步出的汗,之后再调冷。冲了一分钟冷水后,冰冷的快感回来了。今晚我要出去做一件融合必要性与娱乐性的稀罕事儿,为此我愿意再吃一周街边的垃圾食品。
于是,我开开心心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订了比萨。等外卖期间,我去书房为晚上的活动做好准备。所需的工具全部轻松放进一个小巧的尼龙单肩包。我打包好一切,又检查一遍,只为确保万无一失。半小时后比萨到了。丽塔一直在忙工作,餐桌上摆满了她的文件。孩子们倒是兴高采烈,因为我把比萨摆在了电视机前的咖啡桌上,而且科迪与阿斯特真心觉得比萨好吃。莉莉·安似乎也感染上他俩的情绪。她开心地坐在高脚椅上蹦来蹦去,凭借超高的技巧与活力朝墙上扔出捣碎的胡萝卜。
我吃了一片比萨,幸运的是我几乎尝不出味道。在我心中的黑暗角落,我已经踏上远方那条脏乱的街道,走进那栋小屋,这儿戳一刀,那儿划一下。望着我的目击者在胶布下剧烈挣扎,感受内心的幸福慢慢升至顶峰,眼看着他眼中的希望熄灭,挣扎越来越弱,最后迈向美妙的终点……
那画面就在我眼前,我几乎品尝到杀戮的甘美,切实听到胶布的断裂声。霎时间,饥饿退去,口中的比萨无异于纸板。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成了恼人的喧哗,我不能再等了,我要马上回到那栋小屋将妄想化作现实。我站起身,将吃剩1/3的比萨放回盒里。
“我出去一趟。”冰冷的语调惊得科迪猛地回头看向我,正吃到一半儿的阿斯特也张大嘴呆在那儿。
“你要去哪儿?”阿斯特轻声问道。她睁大双眼,眼中满是热切,因为她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但从我的语气她听得出我为什么出门。
我们朝她咧嘴一笑,她眨眨眼。“告诉妈妈我有工作要做。”我们回答道。她与弟弟科迪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圆瞪的眼睛中流露出他们内心的渴望。莉莉·安大喊了一声:“嗒!”她的声音猛地掀起暗黑斗篷的一角。然而远方音乐已然响起,呼唤指挥前去。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拿起指挥棒,即刻走上指挥台。
“照顾好你妹妹。”我说,阿斯特点点头。
“好吧,”她说,“可是,德克斯特——”
“我会回来的。”说完,我们拎起装满“玩具”的小包,出门走进温暖而撩人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