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秘闻 6

东京目黑的贸易商辰野嘉门的别墅又名飞鸡馆。

它的一楼有一间唱片室,这是辰野先生的公子用来听唱片的房间,但因为辰野先生喜欢安静,所以在这间屋子里装上了隔音设备。声音既不会从这里泄露出去,也不会从外面传进来。

而且,一旦拉上窗帘,就连光也照射不进来。我走进昏暗的唱片室,在黑暗中低声唤道:

“越智先生,越智先生……您醒着吗?”

人影“霍”地动了起来。一把低沉忧郁的嗓音回答道:

“啊,屋岛小姐,我好像睡了很久。”

“是药起了作用。睡得香比什么都好。”

我把盛在热水瓶里的白开水倒进茶杯中,递给越智先生。越智先生接了过来,喝得津津有味。

“啊……暖和了。”

“请吃点什么吧。燕麦粥和白粥,您要选哪个?”

“只有粥吗?”

越智先生苦笑着问。因为他好像到昨天为止都没有食欲,所以我才劝他喝粥。

“如果您吃得下的话,我就去准备补充精力的食物。我还买到了不同寻常的肉。”

“不同寻常的肉?”

“是我从猎熊人手上买来的熊掌,据说是珍馐呢。”

我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唱片室里。已经习惯黑暗的越智先生皱起眉头,用手掌遮住了眼睛。为了不让室内太冷,窗户只开了一条缝。

“不过,要等我学会了烹饪方法之后,才能把这道菜呈现给各位客人。”

“哎?还不能吃啊。”

“听说这种肉有些腥膻,所以没法马上做给您吃。如果您想吃的话,我会在这几天内好好研究的。”

熊掌放在地下的食品仓库里。因为是这个时节,所以不必担心会腐烂。

飞鸡馆的客房在两楼,但是我没法把脚骨折的越智先生搬到两楼。虽然对客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只好铺设简易床,把唱片室当成临时客房。这是为了帮助受伤的人,辰野先生也会原谅我的吧。

越智先生的冻伤大有好转。因为伤处会有些痒,为了防止他乱抓,我用绷带包了起来。我一边诊察他的伤情,一边说道:

“刚才还有个奇怪的客人呢。”

“哦?”越智先生很意外似的提高了嗓音,“在冰天雪地里还有客人?”

“嗯。”

越智先生身体上的乌青正在逐渐消失。锁骨上的伤口还要再静养一阵。但尽管如此,他的康复速度还是很快。

“这位客人嘴里还说着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好像以为我把您杀了。”

我回想起来,不禁偷笑出声。雪子实在是想得太多了,真让我伤脑筋。

但是越智先生并没有笑,而是惊讶地问:

“是谁?为什么会这么说?”

“由于需要人手,我雇了一个人。”

我重新用绷带包扎他的手指。是因为有些痒吗?越智先生的手指略微抖动了。

“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我让她闭上了嘴巴。她似乎有很多烦恼,我想她现在肯定很开心吧。”

不管是床铺的数量,还是冰爪以及柴禾,雪子大致上都猜对了。最关键的是,她看到了我制造假脚印的情景,所以我没法找理由搪塞。为了不让她在外面散布我所做的事情,我只能封住她的口。

“知道得太多了。”

越智先生嘟哝道。

虽说他复原得很快,但脚和胸口处的伤还是很严重。越智先生躺在简易床上,连翻身都做不到——他无法动弹。

“还有您,越智先生。我也不得不让您永远地闭上嘴巴。”

拉开窗帘之后,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壮丽至极的八垣内。马上就要到春天了。等积雪融化后,如果辰野先生能从失去妻子的悲痛中恢复过来,一定会在夏天过来吧。

“其实到刚才为止,搜救队的人一直都在。他们是产大山岳部的人和赶来帮忙的当地登山会成员。”

越智先生大概是太过震惊了吧,不禁发出了“哎?”的声音:

“那么,现在呢?”

“回去了。我还想请他们多留几天呢,但是被人妨碍了。”

我把两手背到身后。沉甸甸的可靠的重量传递到了我的手上,令我放下了心。现在就可以让越智先生沉默下来,但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太可怜了。我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讲出来。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

啊,原因只有一个。我怔怔地说出了一切。

“飞鸡馆简直太美了。它仿造苏格兰巴洛克风格而建,是一幢十分具有观赏价值的乡间别墅。我热爱这栋建筑,也热爱包围着它的八垣内的自然风光。经过一整年的不断修缮,它现在非常完美,我为此感到骄傲。

“这栋建筑如此出色,我当然会想要在这里招待客人啊!”

迎来了越智先生这位客人,我的心情非常雀跃。

在我独自度过的这一年里,飞鸡馆就是我的心灵寄托。

培育花朵,是因为想让别人欣赏它。

没有一个收藏家会不炫耀自己的藏品。

我把房子拾掇得这么漂亮,自然盼望能有客人大驾光临,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但是,越智先生却说,搜救的人明天就会来,他们来了,他就会回去。可不能就让他这么离开,不过,搜救的人要来,让我很高兴。

因为客人又将增多了。

“然而,我并没有把您的事情告诉搜救队。如果您就这样痊愈下山,把在飞鸡馆里疗养的事情传出去的话,会让我十分为难。”

听了我的坦白,越智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了怒色,但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又变了。他拖着不受控制的身体,在狭窄的简易床铺上蠕动着。

“越智先生,我听说了哦。在山中遇难的话,搜救费用非常庞大呢。您就算下山了,也只会吃苦。那还不如……”

“不,我不会说的。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口。即便下了山,我也会巧妙地搪塞过去的。所以、所以……”

越智先生的舌头不听使唤了。

我背对着明晃晃的窗户,俯视着躺在简易床铺上的越智先生。

“……我是不相信口头约定的。”

这是最好的封口方法。就连说过想去喜马拉雅山的雪子,我也轻易地让她保持了沉默。

这个全新的像砖头一样的块状物摸上去很锋利,似乎能把人杀死。我把它放在眼前,在注意到越智先生瞪大了眼睛,喉咙发出“咕嘟”的声音后,我挂上每日必备的微笑,说道:

“这是封口费,请不要公开发生在这个山庄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