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馆的罪人 9

我走在回北之馆的路上,心里非常想笑。

总有一天天空上会布满朝霞的画。原来如此。有意思。有趣的戏法。如果观众能等那么久就好了。早太郎先生还真是直到临终为止都那么天真啊。

多亏他把事情告诉我,我才知道早太郎先生就算身体出问题了,也无法请医生来看病。连个葬礼都没有,而且就算死因可疑,估计也不会去验尸。给那样的人下毒很容易,更不要说我是唯一一个为早太郎先生递送食物的人。

以前和母亲两个人生活的时候,为了赚学费,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送牛奶、当女招待还有灭鼠。我郑重地收着用于毒杀老鼠的砒霜。这个东西派上了很大的用场。我关注着自己照顾的男人虚弱下去的样子——身体消瘦、皮肤变得苍白,有时鼓励他,有时劝他多吃一点。

就这样,我顺利地毒死了早太郎先生。那幅绘有紫色天空的画一定要加以注意,因为早太郎先生的头发被涂进了那里面。由于砒霜会残留在头发上,所以我不得不找个机会处理掉那根头发。

早太郎先生觉得光次先生曾经杀过人。“杀人犯有一双红色的手,但他们却戴着手套。”六纲家的人杀死了被关在北之馆里的人,所以早太郎先生从不对光次先生掉以轻心。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应该更加提防一下背后的。

早太郎先生为什么会被关在北之馆里呢?我在听到这个原因的时候,就决心要杀死这个爱做梦的男人。

我想第一个理由大概就是为了向六纲家复仇吧。我的确憎恨着令母亲和我如此辛苦的六纲家。但是,那憎恨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因为无论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第二个理由才是实实在在的。

进入六纲家的那一天,我见到了虎一郎先生,当场就强烈地要求他承认我。母亲死后,我失去了一切,对我来说,跟六纲家扯上关系就是为了生存下去。懦弱到可怜的虎一郎先生回答道:“照你的意思,马上就照你的意思去办。”

首次被允许外出的那一天,我去帮母亲扫墓了。回来时,我顺路去了一趟村公务所。我想通过户籍确认一下虎一郎先生有没有履行约定,如果还没有得到承认的话,我打算把人籍申请书带回去。

幸好虎一郎先生遵守了与我的约定。我得到了承认,成为了六纲虎一郎的女儿以及六纲家的一员……获得了继承权。

据说虎一郎先生早已不管六纲家所经营的企业了。然而,个人财产却不同。如果那个活死人去世的话,我就会得到遗产,虽然只有嫡子的一半,但想必也是笔巨款吧。

因此,我对早太郎先生不太放心。这和光次先生不放心早太郎先生的理由一模一样。如果早太郎先生一直是“死人”的话,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早太郎先生改变主意,和光次先生达成了什么协议的话……如果他在虎一郎先生过世之前,从北之馆里出来的话……

分母不就变大了吗?

还有第三个理由。

早太郎先生一生下来就是六纲家的长男,将来注定会成为一家之主,然而他却以“因为我有真正想做的事”为由,轻巧地舍弃了这个地位。

我讨厌这种任性的人,恨不得杀了他。

啊,六纲早太郎。我那蠢得没救的哥哥。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一回到房间就笑出了声。心情愉快得不得了。我一边笑,一边思考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因为我还需要光次先生继续工作下去,所以下一个是虎一郎吗?或者,还是算计咏子小姐比较好呢?

我在笑出了眼泪后,终于回想起来——咏子小姐应该马上就会过来拿画了。绝不能在这里把她解决掉,必须不失礼节地迎接她。然而,那幅画被放在了哪里呢?我想是在收到的那天,被丢在了房间的某处吧。

我找了一会儿后,发现画就靠在梳妆台上。我把手伸向画的表面,想把灰尘掸去。

那幅画是早太郎先生画的,画中人是我。

画作结构散乱,仿佛表现出了早太郎先生的痛苦。若非我事先就知道的话,绝对看不出来站在画中的是一名女性。背景好像竭尽全力只求涂满似的,只有重重叠叠的斑驳白色。

被描绘成蓝色的“我”摆出了正面的姿势,而交叠在身体前方的手则是紫色的。

不知何时,我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双眼凝视着画作,无法移开。

与其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不如说我是在盯着那片紫色。用油彩描绘出的画中,只有一处地方涂着紫色的水彩。看上去就觉得不对劲,不平衡到令人忐忑。我之所以会跟咏子小姐说那幅画是“未成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然而……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了起来。

“阿余小姐,你在里面吗?”

我惊讶地回过头,门并没有锁上,还来不及阻止,咏子小姐就走进了我的房间。

“你果然在呢,好歹回应一声……啊,你是在看画吧?”

咏子小姐就站在我的前面。

她注视着画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的画。”

然后,她自然也注意到了手上的紫色,于是回过头向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阿余小姐戴着紫色的手套呢,总有一天,它们也会变成红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