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胖子的肥肉借给你

——来自校运会的预告杀人

恐吓信

赶在压场哨吹响之前,范文勋迟疑了一下,还是站在三分线上将手中的篮球抛了出去。

准确地说,他是站在自己篮下的三分线上,如果不是比分被逼到了绝路,没有谁愿意通过这种超远距离投篮来拼死一搏。身为中锋的他施展出了连得分后卫都不敢妄想的神蒙绝技。全场的观众们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转身离开,在这一刻,他们又都停下了脚步,屏息注视。

这场令人索然无味催人入眠的篮球热身赛,终于在最后一秒,意想不到地出现了扣人心弦的高潮。

伴随着万众瞩目,被范文勋脱手而出的篮球,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圆润光滑且非常丰满的抛物线后,以三不沾之势毅然决然地飞出场外。

于是,全场响起热烈的唏嘘声,礼贤中学史上最一边倒最虐菜的篮球赛终于以这种滑稽搞笑的方式告终,而最后的比分则定格在13︰63上。

本着球可以不进但姿势必须帅的理念,在观众一如既往的倒彩声里,范文勋的投球动作保持了两三分钟,才缓缓收起招式,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有风!”

冲动的球迷扑上来质问:“又不是只是最后一球没中,好不好?全场各种投不进!”

“全场有风!”

“有风,都有风!为什么对方能投进,你们投不进?”

“他们顺风,我们顶风。”身为队长的范文勋表现出了像答记者问那样的敷衍塞责。

“可恶,要不是因为学籍原因,我们才不会支持你们这么烂的篮球队呢!”

不知是谁喊出了礼贤中学所有篮球迷的心声。

当愤怒的球迷在一声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中渐渐散去,范文勋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教室取书包。

“范胖子,你放水了,我要告诉老师!”被公认为班里最好多管闲事并时刻准备着打小报告的女生姜鑫,从阴暗的角落里跳出身来。

“没有,没有,我们这是在隐藏实力。”

“隐藏实力?我怎么感觉你们就是这么个水平呢。”

“你又不懂篮球,这叫战术。”

“范胖子,中学生校运会后天就开幕了,首场对战就是育仁中学,你们这么个水平有把握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么?”

范文勋的脸上闪过一丝完全没有把握的神情,然后他拍着胸脯做保证:“你放心好了,我们会像今天热身赛上对手痛击我们一样,狠狠地痛击他们的!”

“哦,好,但愿吧。反正咱们班的情况你也清楚,文化课的成绩已经很烂了,班里每次考试的平均分都在年级里垫底。现在,班主任唯一的寄托就是在你们体育生身上。你们可要好好努力,在市里的校运会上,为学校争光也为班级争光。喂,喂,范胖子,你有没有认真听,别总是心不在焉!”

“知道了,姜大美女,没别的事我可要回家了,刚打完篮球很累的。”说着,范文勋将书包从桌洞里抽出。

姜鑫突然冲到前面伸手拦住去路:“范胖子,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叮嘱你,今年运动会的篮球赛好好打,如果成绩好的话,班主任把你以体育特长生的方式重点推荐给学校,到时中考是要加分的哦!”

范文勋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姜鑫就如同看到班主任的光辉形象灵魂附体,他听着姜鑫的叮嘱,就如同在聆听班主任的谆谆教诲循循善诱。

“班主任……真这么想?”

“呃,我猜她一定会这么想的。”姜鑫有虚张声势的勇气,却没有假传圣旨的胆量。

“你猜?呵呵,那管什么用!”

范文勋哼了一声,抡起书包背在背上,抬腿欲走。结果,他抡书包用力过大,一张精致的信封从书包里被甩飞出来。

姜鑫施展出好管闲事者的眼疾手快,赶紧蹲下将信封从地上拾起。

“你书包里怎么会有封信?很像是女生写来的,是情书?一定是情书!好,范胖子,你居然敢早恋!我要报告老师!”

待范文勋反应过来,原本疲惫的脸上登时现出惊恐不安的表情!

“啊!你别看!不是情书!”

在范文勋惊恐声中,姜鑫像一个夺取情报的间谍特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密封的信封撕开。

“真不是情书!快还给我!”范文勋冲上前去,伸手反夺。

姜鑫仗着身材娇小,腾挪转移的同时,迅速从信封里抽出信纸,然后在奔跑中快速阅读。

“死胖子,别以为你变了模样我就认不出你。四年前,在上海路小学篮球场上发生的事情,我没忘,相信你也没有忘。如果,你不想当年的事故重演,后天的比赛,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姜鑫读着读着,突然读不下去了,因为她知道她手里拿着的不是情书,而是一封恐吓信!

“范胖子,有人恐吓你?”

范文勋一把夺回姜鑫手中的信:“别胡说,只是别人的恶作剧!”

“怎么看也不像是恶作剧!是谁在恐吓你?育仁中学的队员么?对,一定是他们!”

“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

“你居然不承认,还想遮掩?你是不是屈服了?我明白了,怪不得今天热身赛打得这么差,原来你是在故意放水,为校运会上输掉比赛做准备!”

“拜托,我那叫隐藏实力,是战术好不好!”

“别装了,范胖子,你身为篮球队长带头放水,你辜负了班主任对你的栽培,你辜负了同学们对你的信任,我,我,我要报告老师!”

“哼,行,你想告就告吧,无中生有搬弄是非,等后天我们赢了比赛,看班主任怎么惩罚你。造谣生事?扰乱人心?哈哈,有本事你就去告。”

“可恶,你,你,你不用得意,我会找班长汇报这件事的,你快把信纸交出来!”姜鑫咬牙切齿地再次扑了上去。

杀人预告的前奏

众所周知,礼贤中学位于旧城区的一个小土丘上,整座学校依傍山坡,当然这里也包括了操场。

最初,学校是想发扬光大足球运动,将整个操场修建成足球场。结果,足球场是沿着山坡而建,与生俱来的坡度与万有引力的完美结合,使得足球不用踢自己就可以在球场上翻滚,而且越滚越快,有时候球员们还追不上它。

所以,在礼贤中学的足球场上,你看到的其实不是同学们在踢球,而是在围追堵截地跟着足球跑。

后来,校方意识到了发展足球运动的不适宜性,于是一狠心将足球场改建成了几个篮球场,这才有了现在兴起的校篮球队。

此时此刻,身为队长的范文勋正带领着篮球队员们,为了明天的比赛而在篮球场上加紧训练。一个个橘红色的篮球被从队员们手中抛出,但却像是受到了魔鬼的诅咒,在天空划出靓丽的弧线之后,直接飞出场外。即便是传统意义上的三步上篮,也是罕有球能入框。

像这种惨不忍睹的训练过程,足以让人打消任何对明天比赛能取得佳绩的憧憬。

“小妹妹,你确定,以你们校篮球队的水平还要参加明天市里组织的中学生运动会么?我觉着还是弃权比较好,起码能维护住学校的声誉。”坐在看台上的狄元芳,一边喝着手中的碳酸饮料,一边诚恳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大叔,为什么要弃权啊?我们还要和育仁中学决一死战呢!”被大叔称为小妹妹的女生,正是礼贤中学初二(1)班的班长罗小梅。

“小妹妹,虽然我不懂篮球,但我还是表示怀疑。以你们学校的这种水平,按理说在小组赛里就会惨遭淘汰,应该遇不到你说的那所育仁中学。”

罗小梅则表现出了国足的乐观主义精神:“这个你放心,育仁中学和我们分在同一小组,而且是小组赛的第一场。像这种生死大决杀的提前上演,我们所有喜爱篮球运动的姐妹们早就期盼已久了。要知道,他们育仁可是我们礼贤中学多年来的劲敌,所以今年一定要打败他们!”

“哦,小妹妹,你们今年校篮队的实力似乎是史上最差,听说昨天的热身赛,还被一个路人球队灌了个13︰63。”

提起昨天如噩梦般的回忆,罗小梅略大但不失秀美的脸盘上现出了深深的哀痛和悲伤:“大叔,这届校篮队的实力确实很叫人失望。但是——”说到这儿,罗小梅语气停顿,话锋一转,与此同时,脸上的忧伤一扫而尽,变换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但是,这一届育仁中学的实力也不容乐观,据说他们中锋在无人防守的情形下三步上篮的命中率仅33.3%。”

“哦,要是这样的话,你们学校的胜面还是比较大。”狄元芳一仰而尽杯子里的饮料,然后意味深长地做出了一个相对准确的判断。

“不能这么乐观,还是存在很大变数的,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们篮球队长比赛放水!”

“这么烂的技术还用放水么?”狄元芳深深感觉到孩子世界的不可思议。

罗小梅遥指活跃在球场上的中锋,像介绍嫌疑人一样说道:“看到那个胖子了么,他就是篮球队长,我们班的学生范文勋。”

“哦,哦,我看他几次投篮虽然都没有命中,但应该是真实实力,不像故意放水啊!”

“大叔,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内情。”说着,罗小梅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递了过去,“这是昨天,我们班姜鑫无意中从范胖子的书包里发现的,后来经过反复抢夺才交到我的手中!”

狄元芳打开一看,立刻被上面的文字吸引住了。

“死胖子,别以为你变了模样我就认不出你。四年前,在上海路小学篮球场上发生的事情,我没忘,相信你也没有忘。如果,你不想当年的事故重演,后天的比赛,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妹妹,这,这是恐吓信啊!”

“不,大叔,恐吓信这个名词太低俗了,站在推理小说的技术角度来分析,这分明就是杀人预告!”

“杀人预告?还没到这种程度吧,充其量只是恐吓信啊!”

“大叔,你这么想,只要我们几个球迷紧紧盯死范胖子,阻止他在比赛中放水,强迫他赢下比赛,就完全可以把恐吓信升级到杀人预告的程度,你说对不对呢?”

“哦,这么理解也对。”

“所以这封恐吓信完全可以看作是杀人预告的前奏!”

“小妹妹,你邀请我观看明天运动会上的篮球赛,不会是想让我调查你这起所谓的杀人预告的前奏吧?”

“大叔,事关我们礼贤中学的名誉啊!何况我们班文化课成绩已经很烂了,班主任只能指着体育成绩争夺‘先进个人’了。”

“我觉着,这种事情应该先找警方处理吧?虽然他们在聪明机智上远不如我这个侦探,工作能力也稍欠火候,但是至少会起到一些威慑作用!”

“大叔,我们这些当学生的,怎么可以不经过老师直接联系警察呢?再说,我们还只是孩子,警察也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

“哦,说得也对,那你们告诉老师了么?”

“姜鑫本来是打算报告老师来邀功,但后来她害怕万一只是恶作剧,到时虚惊一场反而受到老师责骂!”

“所以她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嗯,毕竟我是班长嘛。”

“可是,这样一来,如果出了问题,责任就要你来担啊,小妹妹。”

“所以我才会找大叔你来帮忙啊。”

“唉,小妹妹,不是大叔不想帮你,主要是上次案件,我和你们班主任闹得有些不愉快,如果这次我再来你们学校查案,恐怕她会报警抓我的哦!”

“大叔,你放心吧,这次不来我们学校查案,是去运动会。”

“运动会?体育场?”

“嗯,而且运动会那天,我们班主任不会去的!”

“你们班主任为什么不会去啊?”

“哎呀,大叔你好讨厌,这都要问。她来例假了呗,请了假,哎,大人好麻烦。”

“我靠,小妹妹,你们老师这种事你都知道。”

“我是班长啊,班主任的心腹亲信呢!”说到这,罗小梅瞅了狄元芳一眼,问道,“那么,大叔,话说回来,眼下这封恐吓信,你觉得真是杀人预告呢,还是只是一场恶作剧?”

排除了外界压力的侦探大叔,开始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小妹妹,你忘了么,我是名侦探,在名侦探的守则里,是不允许把恐吓信简单归为恶作剧而置之不理的。何况……”

“何况什么,大叔?”

成立事务所多年但只侦破了一起案件却一直自诩为名侦探的狄元芳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盯着那张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仿佛一条条蚯蚓在蠕动。

然后,他深沉地往下说道:“何况,写信者刻意掩盖自己的笔迹,信里内容又煞有其事地提到四年前,这明显是在暗示动机!哼哼,像这么一封词语通顺、内容丰满、条理清晰的恐吓信,绝对不可能仅仅是恶作剧这么简单。”

“哇哇哇,大叔,这么一来,只要我们违逆恐吓者的意思,毫不留情地将对方激怒,那么它肯定会演变成一起杀人预告,对不对啊?”

“如果非要这么做的话,是很有这种可能的!”

“哇噻!大叔,我们将要面对的真的是推理小说里最高智商最烧脑筋的杀人预告犯罪啦?太期待啦!嗯嗯,大叔,让我们一起毫不留情地激怒恐吓者吧,然后在他伸出罪恶之手的一刹那,将他绳之以法!”

“小妹妹,你知道名侦探最大的耻辱是什么吗?”狄元芳深沉地问。

“长的丑?名字还那么难听?”罗小梅仰着脸,天真地反问。

“唉,身为名侦探,最大的耻辱是收到了杀人预告,却没能阻止杀人,还让凶手给跑了!”

罗小梅惊讶地双手捂嘴:“这太悲惨了吧!”

“所以,在我辉煌的职业生涯里绝对不允许这么屈辱的事情发生!”狄元芳笃定地自己跟自己发誓。

四年前打架事件

“大叔,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查案,对不对?”说这句话的时候,罗小梅正站在上海路小学校门前的台阶上。

“不错,那封信上提到了上海路小学,这很可能是你们班范文勋遭到恐吓的动机。如果查清楚四年前在这所小学的篮球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就能锁定恐吓者的身份。到时咱们只要守株待兔盯死了嫌疑人,等到他明天篮球赛上出手行凶时……”

罗小梅兴奋地打断道:“咱们就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嫌疑人面前,将他人赃并获、绳之以法。”

“小妹妹,预告杀人里好像没有人赃并获这一说法吧?又不是偷东西。”

“哎讶,大叔,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啦。噢,对了,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四年前,嫌疑人也就是小学四五年级学生的年龄,这样一来,他很可能是上海路小学的学生。”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

“大叔,你知道小学升初中的升学规则么?”

“啊,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么,小学升初中还有什么规则?”

“当然有啦,大叔,我们礼贤中学是重点中学,不是什么样的学生都能进来就读的。通常小学毕业考试年级前十名的学生,才会被礼贤中学录取。至于其他学生,则是按区域划分,进入附近的初中上学。好像上海路小学对应的初中正是育仁中学!”

“小妹妹,这样一来就全都对上了。为了篮球比赛发出恐吓信的只有可能是你们礼贤中学的劲敌——育仁中学。而恐吓者一定是上海路小学毕业。话说回来,现在的初中生四年前也只是些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就恐吓信内容来看,感觉你们班的范文勋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抓住了把柄,但是一帮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又能发生什么事啊?”

“大叔,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们班的范文勋,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让人讨厌的坏胖子。殴打男生欺负女生,旷课逃学抄袭作业,学校里还有什么坏事他干不出来?”

说到这儿,罗小梅已经忘了原本的意图,代表正义的脸上现出了敌我不分的愤怒。她斗志昂然道:“大叔,来,让我们一起来揭露范胖子的罪恶,看看他当初到底做了什么勾当,才会遭人恐吓威胁,然后不顾班级体荣誉妄图在篮球赛上放水!”

“呃,小妹妹,不是我打击你情绪,四年前的事情,又是小学生间的打闹,恐怕是很难打探出消息的。”

“大叔,不要这么说嘛,总要试试的,只要有一点儿线索就不能放过。咦,那边走过来一位阿姨,我问问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唉,小妹妹,那一看就是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你问她是不会有用的,你应该问问学校的老师。”

可惜,说话间,罗小梅已奔跑过去。

“阿姨,您好,关于这所小学,有件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你不要问我啊,我只是一个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什么都不知道。”

“拜托啦,阿姨,您先听我问完,是发生在校内篮球场上的一件事。”

“事关校内篮球场?那我更不知道,我一直在校门外接孩子,就没进过校园一步,所以你问我也没用,还是去问别人吧。”

“是这样啊?好吧,阿姨,谢谢您。唉,可是,四年前发生在篮球场上的事情应该问谁才可能知道呢?”

“等等,小妹妹,你说什么?四年前篮球场上的那件事?难道你是问那几个小学生打架的事情?”

“啊!阿姨,您知道那件事?”

“呃,我也是凑巧接孩子的时候看到的,当时看到两个小学生满身淤泥地从校园里跑出来,其中有个小胖子跑得最卖力,跟着校园里就传出了救命的哭喊声!”

听到这儿,狄元芳也忍不住凑上前来。

“啊!那个小胖子肯定是范文勋,他绝对是干了坏事,阿姨,您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事了么?”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你还是去问别人吧!啊,我孩子放学了,不和你说了。”说着,阿姨领着放学的孩子转身离去。

罗小梅望着家长远去的身影,叹息道:“可惜啊,大叔,她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狄元芳哼笑道:“小妹妹,我刚才告诉过你,问这些家长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你还偏要去问。身为名侦探,是不可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询问上的,你好好学着点吧。”

结果,狄元芳话音刚落,那个原本领着孩子离开的阿姨忽然转过身来。非但转过身来,她脸上还挂着我什么都知道的神秘表情,牵着孩子小跑着奔了过来。

“小妹妹,真是太凑巧了,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儿子好像知道些什么,让他讲给你们听吧。”

“弟弟,四年前,在这座小学的篮球场上到底发了什么?”

“姐姐,那天下午来了两个外校的学生,一个胖哥哥,一个瘦哥哥。那个瘦哥哥可高了,至少要有一米六呢!”

罗小梅忍不住笑道:“男生一米六还高?我都一米六三呢!”

“姐姐,那是四年前,当时是小学生,也就小学四五年级。我们男孩子小学一米六算高的呢。”

“好吧,好吧,弟弟,他俩来你们学校做什么?”

“嗯,他俩跑我们学校是来挑战打篮球的。当时,正好有两个高年级男生在操场上瞎逛,于是就接受挑战了。唉,姐姐,要是那会儿操场上还有其他同学的话,即便是个女生出来应战,也许就赢了呢。”

“弟弟,他们打得很烂么?”

“嗯,总之各种犯规投不进,正是因为他们双方打得都很烂,而彼此又都不肯承认自己烂反倒指责对方犯规,才导致最后打球升级成打架。”

“他们是为什么打起来的啊?”

“好像是外校的那个胖哥哥三步上篮得分后,我们学校的学生指责他说是走步犯规。你想啊,像这种结合了篮球技术和数学运算的犯规行为本来就很难澄清,所以胖哥哥死活不承认。双方争执越来越大,最后胖哥哥一怒之下捞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拍到那名说他犯规的学生的脑袋上。”

罗小梅听到这里,忍不住点头:“这是范文勋的作风,那个打人的胖哥哥就是范文勋没错!”

狄元芳催问下场:“后来呢?后来那被打的学生怎么样了?”

“据说那学生本来就不聪明,成绩也不好,挨了一砖头之后引发了脑震荡,智商变得很不稳定,跟班就读是不可能了,休学治疗,好像一直也没恢复。”

罗小梅又问:“弟弟,那个打人的胖哥哥抓到了么?”

“听我们高年级的学生说,后来只找到外校的那个又高又瘦的哥哥,没找到那个打人的胖哥哥。据瘦哥哥交待,那个胖哥哥是他在游戏室认识的,那天一时兴起,结伴去上海路小学打篮球。发生打人事件之后,胖哥哥再也没去过游戏室,也没有人见过他!”

说到这儿,弟弟叹了口气,接着道:“那个瘦哥哥可倒霉了,是胖哥哥打伤的学生,因为找不到胖哥哥了,所以最后责任是瘦哥哥承担的,好像支付了所有的医药费,还被留级一年。其实,根本就不关瘦哥哥的事,胖哥哥打人的时候,我因为上课说话,正在走廊上罚站呢。我亲眼看见瘦哥哥还上前去拉架呢,结果反倒背了这么一顶大黑锅!”

听到这里,狄元芳和罗小梅互望了一眼,彼此互相点头。

“小妹妹,看来这就是事情的动机了,四年前打了人的范文勋逃避责任连累别人顶罪。而顶罪的人很可能就是育仁中学篮球队的队员,他认出了范文勋,然后写恐吓信威胁他比赛放水。”

“不错,大叔,这么复杂的恩怨情仇终于被咱俩通过严谨的推理分析清楚了!”

“小妹妹,现在只要知道替范文勋顶罪的那个男生的名字,咱们就可以在明天的比赛上守株待兔将他绳之以法!”

“你说得没错,大叔!”罗小梅脸上现出欣喜的表情,继而转头问道,“弟弟,你知道那个瘦哥哥的名字么?”

“我不知道啊。”

“那你后来又见过他么?”

“他又不是我们学校的,怎么会再见呢。不过,嗯,有一次放学,在街上,我见到一个人,很凑巧,长得非常像他,但肯定不是一个人啦!”

“弟弟,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啊?”

“哈哈,那个哥哥又高又瘦,我见到的这个人比他矮一些,怎么可能是呢?只是脸形相似而已啦。”

罗小梅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追问道:“也许他们是亲戚也说不定,弟弟,你知道那个人住哪儿么?”

“大街上擦肩而过,一个路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住址!”

“好吧,弟弟,谢谢你啊,告诉了我这么多重要的事情。”

恋恋不舍地惜别了积极提供线索的母子二人之后,罗小梅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激情斗志:“大叔,下面该询问谁了?对了,该问学校老师了,他们一定知道顶罪学生的姓名。”

“呃,小妹妹,其实就算咱们去问老师,老师也不会告诉咱们的。”

“为什么啊?”

“因为咱们不是警察。”

“可你是侦探啊!”

“咳咳,现在试营业期间,营业执照还没下来。”

“喂,大叔,你怎么还没拿到牌照啊!已经查到这么重要的线索,难道就这么中止调查么?”

“其实啊,小妹妹,对于名侦探来说,这些线索已经足够破案了。替范文勋顶罪的那个男生又高又瘦,所以,只要明天篮球赛上,把育仁中学篮球队里那些又高又瘦的队员筛选出来,盯死他们,就一定会发现罪犯的端倪的。”

“可是,大叔,打篮球的,基本上不都是又高又瘦么,你有把握阻止犯罪发生么?”

狄元芳微微一笑,目视远方,他深遂的眸子里现出坚定的眼神,然后,他缓缓说道:“放心吧,小妹妹,名侦探是从来不会说大话的。而你要做的,就是不停地给范文勋鼓励助威,让他专心致志地备战明天的比赛,不要有任何放水的念头!”

“我明白了,大叔,只有这样才能刺激嫌疑人出手犯罪!”

“哼哼,到时候就该我名侦探闪亮登场了,哈哈哈哈——!”

又是恐吓信?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中学生校运会史上最烂的两支球队在万众期待下狭路相逢。

由于礼贤中学篮球队整体实力本来就弱,在队友技术也很烂的前提下,是很难分辨队长范文勋有没有在故意放水的。同样,作为对手的育仁中学,他们中锋连续几次三步上篮都将球带出了界,反倒为到底是谁在打假球这个争论蒙上了一层不可预料的悬疑色彩。

时间无情地流逝,两支弱旅在喧闹的篮球场上拼擦出激烈的火花。原本礼贤中学的啦啦队员们在班长罗小梅的带领下还能非常卖力地呐喊助威,但是随着球队一次又一次致命的失误,满怀期望的呐喊助威渐渐湮灭在绝望的咒骂声中。

然而令人欣喜的是,在礼贤中学篮球队失误频出的同时,育仁中学的篮球队也不甘示强争先恐后地犯着错,两支球队的得分相互咬合着交替上升,共同将比赛氛围推向白热化。

最后,在哨声响起的一刹那,对方中锋以一记精彩的四步上篮给第二小节比赛画上了一个圆满的省略号。

校运会的篮球赛采用了国际上通用的四小节制,即在第二小节与第三小节之间会有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

在前两小节的殊死搏杀之后,礼贤中学与育仁中学的比分定格在17︰17上。

“大叔,范胖子明明是在放水,可是对方似乎打得也很差,尤其是那个中锋好几次三步上篮三不沾,他是在故意掩护范文勋打假球么!”

罗小梅望着正在退场的球员,愤怒地抱怨。

化装成球场工作人员的狄元芳则站在另一个角度发表看法:“小妹妹,我觉着他打得差并不能代表是在放水,这也许是他真实水平的体现。双方比分还没有被拉开,相互咬得很紧,范文勋现在一定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班级荣誉,另一边则是个人声誉,他难以抉择反复纠结。所以哦,小妹妹,你更要坚定范文勋的立场,让他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比赛,拼尽全力战胜对手!”

“我明白了,大叔,用尽一切办法激怒嫌疑人呗,我这就去给他打气。”

“嗯嗯,我站在这里盯死对方球员的一举一动!”

在狄元芳的注视下,范文勋正在场外与自己的队友交流,与其说是交流其实更像是在互相埋怨推责。而育仁中学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中锋连续几次低级失误已经引起众怒,遭到全队的指责。终于,那名中锋抵挡不住围骂,愤而离场,向后台的更衣室走去。

狄元芳警觉得很,赶紧往礼贤中学院的阵容望去,只见范文勋不知何时也已离场。

“不好,要出事了!”狄元芳下意识感觉到嫌疑人终于要动手了,他兴奋不已的同时,赶紧离开看台,也往后台跑去。

跑的过程中,他碰到了罗小梅。

“咦,大叔,你不是在看台上盯人么,怎么能擅离职守啊!”

“对方中锋去后台了,范文勋也不见了,我怀疑嫌疑人是要动手了!”

“范胖子不见了?刚才看他还在场外啊。啊!真不见了,他去哪儿了呢?”

“小妹妹,你在场上继续找范文勋,我去后台跟着那个中锋,咱们分头行动,刻不容缓!”

“好的!大叔!”看着名侦探大叔远去的身影,罗小梅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积极地开始找人。

“刘月,看到范胖子了么?”

“没有!”

“邵斌,见着范胖子了么?”

“没见着!”

“姜鑫,知不知道范胖子在哪儿?”

“啊,班长,这里有你一封信!”

“咦?我的信?怎么寄到这里来了?”

“嘻嘻,是二班赵齐兵让我捎给你的!”

“谁?赵齐兵?给我写信?写的什么啊?”

姜鑫晃了晃手中未开封的信封,笑嘻嘻地说:“班长,不会是情书吧!”

罗小梅羞红的脸上登时现出前所未见的一本正经:“开什么玩笑,我是班长,怎么可能带头早恋啊!”

“哈哈哈哈,你刚才脸红了,看来我说对了。哈哈哈,我终于抓住班长早恋的证据了,我要报告老师!”

“别胡说,都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就算是情书,那也是他一厢情愿,和我无关。”

“难说哦!撕开瞅瞅就知道啦!”说着,一脸坏笑的姜鑫伸手去撕信封。

“等等!”罗小梅突然喊停。

“哼,班长,你是不是心虚了?”

面对质问,罗小梅脸上现出了代表智慧的神情。然后她以班长之淫威大声喝道:“姜鑫,我问你,前天,你从范胖子书包里发现那封恐吓信,当时的情形是不是和现在一样?”

“班,班长,你表情好吓人,你说什么情形一样,我,我不明白。”

“你是不是也像威胁我一样,威胁范胖子,质问是不是情书!”

“是,是,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是班主任的意思,她让我抓班里早恋。呜哇,班长,你不要带着同学孤立我啊!不关我的事!”姜鑫突然哽咽起来。

“你不要哭,我不是问你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

“你质问范胖子情书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他,他,他一口回绝,坚决不承认是情书!”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撕开信封一看,果真不是情书!”

“对,我就要听这个!”

“听哪个?”

“听你刚才那句话!”

“我撕开信封一看,果真不是情书!”

“啪”的一声,罗小梅对拍双手,凝重的脸上现出如沐春光般的灿烂。她兴奋地叫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跟着,罗小梅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坏了!”

姜鑫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班长?”

罗小梅灿烂的脸上已然蒙上一层阴影,她像是在喃喃自语:“这将是名侦探大叔职业生涯上最大的耻辱,我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说着,身为班长的她头也不回,挤开人群,径直往后台跑去。

姜鑫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信,对着罗小梅的背影遥呼:“班长,你的信,二班赵齐兵送来的,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你打开替我看一下吧。”

“班长,你跑得那么慌张,出什么大事了么?”姜鑫心生疑惑,暗自嘀咕,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惊恐地将手里的信丢掉。

“这,这,这里面装的不会还是恐吓信吧!”

犯罪进行时

尾随跟踪对于名侦探来说,可是极具讲究的职业技能。跟得太近容易打草惊蛇,距离太远则容易放虎归山,所以间隔一百米无疑是最好的距离。

当狄元芳把握这个尺度,以若即若离之势相随其后的时候,当对方拐过走廊的某处拐角而自己尚末跟进之际,在这一瞬间一刹那,忽然寂静的走廊里传出一声惨呼,接着是人快速离开的脚步声。

狄元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嫌疑人已然出手而范文勋危在旦夕,想到这里,他身上充满了力量,他知道现在是身为名侦探的他闪亮登场的时刻了。

一念至此,不及多想,狄元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拐角处,他开始朗声背诵准备已久的台词:“骚年,快停下你罪恶的双手,在正义的审判降临之前,忏悔吧!我就是……咦?”

狄元芳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背不下去了,因为走廊上空无一人。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惨叫,还有脚步声啊!”

狄元芳回视四周,忽然他发现了地板上残留的血迹,一滴一滴往前延伸。

“难道还未等自己出场,罪犯就已经得手了?”

狄元芳大吃一惊又立刻镇定下来,他屏住呼吸沿着血滴前行。大约也就走了五六步,他被地上的血迹引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前。

狄元芳谨慎地抬头,看到房门牌上赫然写着男更衣室四个大字,跟着他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似乎传出挣扎的声音。

“犯罪还在进行!”

狄元芳欣喜若狂的同时,飞起一脚踹开本来就没有上锁的房门,冲进了更衣室。

果然,如他所愿,只见更衣室的角落里,范文勋被人掐着脖子逼到墙根,而行凶者不是别人,正是育仁中学篮球队的中锋队员。

此时,范文勋已经被掐住咽喉,憋得满脸通红气若游丝,眼见下一刻就是双眼翻白撒手人寰的节奏。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狄元芳大声喝道:“住手!”跟着他抓紧时间开始背台词,“骚年,快停下你罪恶的双手,在正义的审判降临之前,忏悔吧!我就是……”

说到这儿,狄元芳又刻意顿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力求后面的自我介绍吐字清晰且有力度:“我就是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罪恶克星,名侦探狄元芳!”

显然这段代表正义的开场白非但没有使行凶者闻风丧胆,反而刺激他更加丧心病狂地狠掐范文勋的脖子。

“你,你,你要是不敢……不敢救……救我,就……就去走廊上,喊……喊别人来救……”

“啊!你这胖小子,竟然看不起我!”狄元芳一怒之下登时火冒三丈,趁行凶者无暇分顾,直接开启了偷袭模式,上来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行凶者吃痛惨叫,再爬起来时,顺手从地上拾起了一样凶器。

是箭!

箭?

不错,是箭,不是剑。

这是运动会上射箭比赛中使用的箭支,箭尖虽然被磨圆,但上面滴着的鲜血仍让人不寒而栗。

行凶者手持长箭,准备拼死一搏。

狄元芳和范文勋亦不甘示弱,先是范文勋背贴墙根作负隅顽抗状,而狄元芳则伺机绕后以图前后夹击。

行凶者聪慧,识破这是语文课本里,“一狼假寐一狼洞其中”的阴谋诡计,当即大叫着向狄元芳反扑。

狄元芳吃惊之余伸手夺箭,范文勋上前协助,打得难分难解纠缠不休之际,行凶者不知中了什么招式,仿佛受了内伤,呼吸越发急促,手上劲力也渐渐消去。

狄元芳没有点到为止的胸怀,他瞅准时机,夺下长箭,飞起一脚。行凶者“啊”的一声闷呼,身子后仰,一头撞到墙上,然后萎靡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虽然占据了二打一的优势,狄元芳依然累得气喘吁吁,他倚靠在墙壁上一边稍息一边默念10个数。待数到10后,还不见行凶者站起身来,这才象征胜利似的自己跟自己击掌。

“嘿,大叔,你是谁啊?”范文勋刚刚死里逃生,反应过来问道。

“我,哈哈哈哈,你不用太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是按标准收费的。”

“按标准收费?你是干什么的啊?”

“我?哼哼,我就是名侦探狄元芳!”

“名侦探?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刚才好像自我介绍过。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因为有人委托我保护你。”

“为什么要保护我啊?难道你们已经意识到有人要来谋杀我么?”

“哈哈,骚年,你太年轻太单纯了,把那封恐吓信当成恶作剧了,对不对?”

“恐吓信?我真是把它当作恶作剧来对待的啊!”

“哼哼,骚年,如果仅仅是恶作剧,对方会来谋害你么?”

范文勋若有所思地点头:“嗯,也是,想不到对方这么狠毒。咦,大叔,你看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会是死了吧?”

“不能吧,我只是轻轻踹了他一脚,怎么可能死掉,肯定是晕过去了。”

范文勋将信将疑,慢慢靠近上前,摇了摇对方身体,见没有反应,又去试他鼻息,然后忽然惊呼道:“大叔,他没呼吸了!”

“不可能!”狄元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也去试鼻息,“就踹了一脚,怎么可能踹死人呢?咦?啊?哇!真没呼吸了!难,难道是死了?不,不能吧!”

范文勋脸上现出了惊恐的神色,他吓得连连后退,口中道:“大叔,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是你踹死的!”

“喂喂,骚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我可是为了救你,是见义勇为啊!”

“大叔,见义勇为没让你打死人啊,你这是典型的防卫过当,情节严重是要坐牢的!”

“防卫过当?坐牢?少,骚年,等警察来了,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啊!我觉着咱,咱俩还是先对对台词吧!”

结果,狄元芳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然后,似乎是警车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怎么,怎么这么快警察就来了?”

正疑惑间,大约也就是三四分钟之后,四名身穿制服的警员以迅猛矫健的身姿冲进男更衣室,跟着是代表正义的嗓音大声喝止:“警察办案,全都不许动!”

狄元芳看到熟悉的身影,听到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如从噩梦中惊醒一样,转身催问范文勋:“骚年,这运动场隶属于哪个区?李沧?四方?市北?还是……”

他话音末落,门外已有人响亮地回答:“市南刑警大队办案,闲杂人员请勿靠近案发现场!”

说话间,只见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踢着正步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市南刑警大队的队长薛飞薛警官!

凶器是一支箭?!

日理万机兼贵人多忘事的薛警官看着狄元芳似曾相识的脸,不停地拍打自己的额头,仿佛在呼唤沉睡已久的记忆。

“咦?咦?咦?你,你,你好像在哪儿见过?”

“呃,警官大人,我是上次那个被你误当成凶手的私家侦探。”

薛警官使劲对拍双手,以示自己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对,对,对,你就是那个讨人厌的侦探!在推理小说里,总是和我们警察抢风头的可恶角色,在现实中终于又一次让我逮着你了。哈哈哈哈,这次我不会给你破案的机会!小吴、小铁、小崔、小冷。”

被喊名的四大警员一起答到。

“把他给我赶走,赶得越远越好,不准给他开口推理的机会!”

“报告警官,还不能赶他走。”

“为什么啊,小冷?”薛警官警惕地问。

“因为死者被害时,他就在凶案现场,他是犯罪嫌疑人。”

“什么,又是犯罪嫌疑人?哈哈哈哈,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逃脱法律的制裁!”

“警官大人,听我说,我是冤枉的,我只是轻轻地踹了他一脚,怎么可能把他踹死!”

“你踹他了?你承认你踹他了?哈哈,这就好办多了!谁说踹人踹不死的?像死者这种十四五岁的未成人,身体还没发育完,怎么可能经得住你这一脚呢?要我说啊,肯定是被你踹成内伤,五脏六腑破裂致死!”

“啊?”狄元芳闻此噩耗如遭五雷轰顶,几乎瘫坐在地。

也就在这一刻,忽然有法医来报,说经过初步检验,死者不是死于内伤,而是外伤。因为死者后背有明显伤口,并且找到疑似凶器。

薛警官大失所望的同时,狄元芳却长吁了口气。

薛警官追问道:“是什么凶器?”

法医回报:“是一支箭。”

“好,查指纹,上面很有可能会残留凶手的指纹!”

薛警官话音刚落,便听狄元芳啊的又一声惨呼,整个人差点又昏厥过去。

“警官大人,我有重要线索提供!”

薛警官戒备地瞪着狄元芳,冷冷道:“哼,你既然非要提供线索,那就说吧,反正我不一定采纳。”

“警官大人,其实凶器上可能也许说不定会有我的指纹。”

薛警官愣了一下,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上面会有我的指纹。”

“哈哈哈哈,你这是在自首,想坦白从宽呗!”

“不,不,警官大人,你误会了!”

“误会?别狡辩了,你看,是你先承认你踹了死者一脚,跟着又承认杀害死者的凶器上有你的指纹。”

“是死者拿着箭杀人在前,我被逼无奈正当防卫,上前夺凶器才留下的指纹。”

“哼哼,别闹了,你老大不小了,即便没有四十岁也三十好几,跟一个未成年人正当防卫,还把人家孩子防卫死了,说出来谁信?”

“我真没杀他!”

“可是凶器上有你的指纹!”

“我说了我是正当防卫夺凶器才留下的指纹。”

“这个理由不能叫人信服。”

“反正我没有用箭捅他,不信,你可以问这位同学。”狄元芳隆重推出了自己最有力的证人。

“啊!警察叔叔,当时打斗那么混乱,我什么都没看清!”

在案发现场,有时证人和嫌疑人之间的转换是非常微妙的,显然范文勋深知这一点,所以毫不留情地反水了。

“我靠,你这个死胖子,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

“拜托,大叔,你见义勇为舍命救我,这一点我非常感激你。但你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还是承认了吧!”

薛警官哈哈大笑,跳出来仲裁:“喂,我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小吴、小铁、小崔、小冷!”

“到!”

“把他给我拷走!”

“等等!”在这紧急关头,狄元芳突然大声喝止,似乎要做最后挣扎!

“警官大人,就算我在搏斗中,不小心用箭尖捅伤死者,但所伤部位是后背,又不是致命伤,现场流血也不多,不至于死人啊!”

“咦,说得也对啊?难道是踹死的?”薛警官若有所思,问题又回到了起点。

就在这时,法医突然再次来报,说死者伤口乌黑,怀疑中毒身亡,凶器是否有毒需拿回警局鉴定后才能下定论。

“什么!凶器怀疑有毒?看来这不是单纯的过失杀人,更不是防卫过当,这是蓄谋已久的谋杀啊!”

薛警官大为吃惊的同时,亦不忘横眉冷对嫌疑人。

狄元芳被盯得簌簌发抖,赶紧解释:“凶器有毒?我不知道啊!如果真有毒,也是死者抹上去的!”

“哼哼,你说死者用抹了剧毒的箭攻击你们?”

“是啊!是啊!”

“然后,你们没有被毒箭伤着,他反倒死在了自己的毒箭之下?”

“是啊!是啊!警官大人,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薛警官冷笑了两声,忽然大声质问:“那么你告诉我,死者伤口为什么不是在前胸而是在后背?”

狄元芳愣了一下,身为名侦探的他隐隐觉察出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但又参详不透其中的玄机,遂不敢冒然回答,于是小心翼翼地探问:“警官大人,伤口的位置很重要么?”

薛警官义正言辞道:“当然,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是从死者手中抢过凶器反将他误伤,那么死者的伤口应该是在身前。而实际上,死者伤口是在后背,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分明是被你偷袭杀死!”

说到这儿,薛警官面色铁青,他已然是包青天附身,拿右手当惊堂木狠拍自己的左手,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如今铁证如山,还敢在这里妄言诡辩!”

狄元芳被薛警官气势震慑,一时无从辩解,他病急乱投医,赶紧向范文勋求助:“骚年,你快和警察说说,凶手是怎么要杀你,我又是怎么救的你,我是见义勇为,不是杀人害命啊!”

范文勋见大势已去,赶紧见风使舵彻底叛变:“哇哇哇,大叔,我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记不清了,你不要总是纠缠我啊!”

“我靠,你这个死胖子!”

“哈哈,你这个可恶的贱侦探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来人,把他给我拷起来!”

“等一等!”背腹受敌黔驴技穷的狄元芳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镧。他大喝一声:“谁都不要过来!”跟着右手伸进衣服口袋。

众警员被他气势唬住,以为他口袋里藏着枪支弹药火箭炮,意图同归于尽,纷纷下意识后退,一齐劝导:“你不要干傻事!冷静!”

于是,现场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狄元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一封恐吓信!

当初,就是因为这封恐吓信,才把狄元芳卷入这起杀人事件中。身为名侦探的他破案不成,反被误当凶手,这种悲惨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而现在,这封信正是他洗清自己冤屈的唯一救命稻草了。

狄元芳神情肃穆且不乏悲痛,他像宣读圣旨一样,在众人面前认认真真地把信的內容重念了一遍。

当他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警察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恐吓信啊?”

“看来是蓄谋已久的啊!”

“因为篮球比赛而恐吓杀人,太不可思议了啊!”

跟着又有警员在旁边小声提醒薛警官:“队长,咱们之前接到报警电话,不就是跟恐吓信有关么?”

薛警官一想也是,暂时放下行业之间的恩怨,开始重新审视整个案件:“不错,我们是接到匿名报警电话才赶过来的。报警人是个学生,他在电话里声称他们班的篮球队长收到了恐吓信,而且他还发现男更衣室有人打斗,怀疑是恐吓者行凶,所以向我们警方报警。”

狄元芳心想,一定是罗小梅小妹妹报的警。于是赶紧解释:“不错,不错。”然后指着死者介绍身份,“他就是恐吓者,他要行凶。”

继而指着范文勋接着道:“他就是被恐吓的篮球队长。”

薛警官若有所思,幽幽道:“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恐吓信的事情了?”

身为名侦探的狄元芳终于暂时摆脱了罪犯的嫌疑,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众人面前推理分析案情了。

“薛警官,你有没有认真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难道真有人会为了运动会比赛成绩恐吓杀人甚至投毒么?这又不是为国争光的奥运会,像这种名不见传、跟玩过家家一样的中学生运动会,至于为它杀人么?”

在狄元芳张嘴展开推理的这一刻,一直霸占主角的薛警官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戏份缩水,降为配角了。

“你的意思是,恐吓者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赢得篮球比赛,他是另有目的?”

狄元芳故作高深莫测,道:“要想知道犯罪分子的目的,就必须先了解他的动机!”

“喂,你是不是已经搞清恐吓者的动机了?”

狄元芳呵呵一笑,脸上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装逼表情,然后淡定地说道:“动机就在这封恐吓信里。”

薛警官抢过恐吓信,重新默读了一遍,当即提炼出了文章的中心思想和主旨大意,若有所思道:“恐吓信里提到了四年前上海路小学,四年前在那所小学里发生了什么?”

狄元芳嘿嘿冷笑,他知道自己绝地反击的时刻来临了,于是他用手指指向了范文勋。

他指着眼前这个多次陷他于险境的范文勋,大声喝问:“范文勋,四年前你犯下的罪恶,时至今日还想再隐瞒下去么?此时此刻,就让我名侦探揭开你丑陋的嘴脸吧!”

证人死了

狄元芳慷慨激昂地将四年前发生在上海路小学篮球场上的那次打人逃逸事件添油加醋地渲染完后,在场的听众无不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尤其是象征正义的薛警官更是愤愤不平道:“太可恶了,居然因为打球犯规将人家学生打成重伤住院休学!”

众警员们亦是愤慨:“最可恨的是,打人者跑了,拉架者却受牵连被留级。”

狄元芳叹了口气:“没办法,他俩一起来的,找不到那个胖子,只能拿另一个瘦子来问责。”

薛警官心有不甘:“那个打人的胖子就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了么?”

狄元芳佯装出悲痛的神色:“他俩虽然结伴来上海路小学打篮球,但都是外校学生,彼此互相不认识!”

听到这里,众人一片唉声叹气。

把握住气氛,名侦探忽然话锋一转,悲痛的脸上也浮现出欢喜的神色,然后听他说道:“如果不是这封恐吓信,当年伤人逃罪的胖子恐怕就会永远藏匿起来不为人知。我说的对不对啊,范文勋,范胖子!”

众人闻言大惊,把目光一起投向了范文勋。

“范文勋,范胖子?难道他就是当年那个打人跑了的胖子么?”

“是的,是的,小学时就那么胖,现在上中学了还这么胖,一定是他,错不了!”

范文勋愣了一下,力排众议,辩解道:“喂喂,警察叔叔们,你们不会真把我当成四年前打人的胖子了吧?你们误会啦,不是我啊!”

狄元芳厉声喝道:“范文勋,身材就是你最好的证据,你还想狡辩什么!”

范文勋不肯示弱,拿着岁月举证:“大叔,岁月是把杀猪刀,我小学根本不胖,只是上中学才开始胖起来的,不信,你可以问我的小学同学!”

狄元芳无意在人证上纠缠,进而转战物证:“这封恐吓信呢?开头称呼你死胖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范文勋反驳道:“那封恐吓信只是恶作剧好不好,再说也不是写给我的!”

狄元芳仰天大笑,随即冷冷道:“恐吓信分明就是从你书包里发现的,你说不是写给你的?骚年,铁证如山,你这么狡辩有用么?”

范文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好吧,大叔,像你这种智商我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四年前,在上海路小学篮球场打人的那个胖子,他是哪所小学的?”

狄元芳愣了一下,迟疑道:“光听说是外校的,具体哪所小学,我怎么会知道,反正不是上海路小学的。”

“这不就行了,我是上海路小学毕业的!”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上海路小学毕业的!”

“你不是胖子么?”

“大叔,我说过多少遍了,我现在是胖子,但小学时候可不胖啊!”

“那这恐吓信里称呼的死胖子指的是谁?”

范文勋以神逆转的手势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死者,幽幽道:“他原来很胖的,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瘦,也许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虽然躲过了人们的谴责,但内心的煎熬可能让他这些年并不好受,所以最后就瘦成这样了吧?”

狄元芳怔了半晌没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范文勋,又看了看地上的死者,带着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恐吓信里的死胖子是称呼他的?他才是当年打人的胖子?他变得这么瘦,一身的肥肉都被你借走了?”

说到这儿,名侦探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现出了惊恐的表情:“等等,让我好好想想,如果死者是被恐吓者,那么恐吓者是……乱了!乱了!脑子全乱了!”

也就在这一刻,男更衣室外传来了小姑娘的声音:“大叔,大叔,你在里面么?”

狄元芳听到罗小梅的声音,如同再次抓住救命稻草:“啊!小妹妹,你快进来,和警察们说说,你们班范文勋收到恐吓信的来龙去脉!”

得到警方允许,罗小梅冲进了案发现场。

“大叔,不好啦,咱们全搞错了!”

听到这儿,狄元芳隐隐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果然,罗小梅继续说道:“原来范胖子不是收恐吓信的人,而是写恐吓信的人!”

狄元芳急呼:“这不可能!”

“是啊,本来我也不相信,后来仔细回忆姜鑫发现恐吓信的经过,才反应过来!”

“怎,怎么?有问题么?”

“当时姜鑫发现范胖子书包里的信封,以为是情书,以此要挟报告老师。但是范胖子一口咬定不是情书,结果姜鑫撕开信封后发现真的不是情书,而是恐吓信。”

狄元芳疑惑不解道:“这件事,你昨天讲过一遍,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大叔,你仔细想啊,姜鑫是撕开信封后才发现不是情书。也就是说原来信封是密封的,既然信封密封,可是范胖子却能确定里面不是情书,那只有一种可能,范胖子不是收恐吓信的人,而是写恐吓信的人!”

“啊!我的天呐!”狄元芳大惊之下,险些晕厥过去。

罗小梅吁了口气,赶紧说道:“所以,大叔,咱们要保护的人不是范胖子,而是范胖子准备恐吓的人。大叔,你知道那个人在哪儿么?大叔,你怎么不说话啊?大叔,你脸色好难看哦。咦,大叔,怎么地上躺着一个人,他是谁啊?”

狄元芳面如死灰,一言不发。薛警官却突然活跃起来,抢答道:“他就是遭到恐吓的学生。”

“他?!他为什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呢?”

“因为他死了!”

罗小梅听到薛警官的回复,忍不住惊讶地双手掩嘴:“大叔,你到底来迟了,都是因为我,让你背上了名侦探的耻辱。收到杀人预告,却没能阻止杀人。让你职业生涯蒙羞,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哇!小妹妹,你不要再说了,现实比你想的更加残酷!”

“大叔,还有什么事能比你没有阻止犯罪更残酷啊?”

“我,我收到了杀人预告,却搞错了预告者和被预告者的身份,然后,我好像还帮凶手杀死了被害人!”

“啊!大叔!躺在地上的学生是被你杀死的啊!”

“苍天啊!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名侦探,可为什么每次破案,破到最后,我都成凶手了呢!”

就在这时,始作俑者的范文勋突然开口说话了:“喂,我说你们这些大人好有意思啊,我写个恐吓信纯粹是恶作剧吓唬他一下而已,怎么让你们搞得我真要预谋杀人似的。拜托,这只是中学生运动会,又不是世界杯NBA,至于么!”

失去话语权的薛警察终于重新登场,开始主导破案了。

“同学,请你注意,现在已经闹出人命了,怎么可能再当成恶作剧处理!”

“警察叔叔,是他收到恶作剧信件后,心理素质太差,心生歹念反过来要杀我,好不好!”

薛警察冷笑道:“被恐吓者死在恐吓者面前,你反说是他要杀你,哼哼,这只能算是你的一面之词。”

范文勋说:“好吧,好吧,警察叔叔,我不跟你争论是他杀我还是我杀他,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杀死死者的凶器是那把带毒的箭,是不是?”

“是啊!”

“箭上没有我的指纹,有侦探大叔的指纹,对不对?”

“对啊!”

“这不就行了,不管是他要杀我,还是我要杀他,反正最后杀死死者的是侦探大叔,不是我,那也就和我无关哦!”

“呃,好像是这么个事!”

听到这样的一问一答,身为名侦探的狄元芳当时就崩溃了,他不停地惊呼:“啊!不要啊!该我什么事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又成凶手了呢!”

薛警官喝斥道:“好了!别喊冤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说着,回身对众警员发号施令:“小吴、小铁、小崔、小冷!”

被点名的警员赶紧答到!

“给他拷上手拷,押回警局!”

“明白。”

四大警员一脸正气,围将上来,实施逮捕。

薛警官继而又对范文勋道:“同学,你也需要跟我去警局走一趟。”

“为什么啊?”

“因为案发时只有你在现场,究竟是蓄谋杀人还是防卫过当,需要你提供证词。”

狄元芳声嘶力竭地高呼:“骚年,替我多美言几句啊!”

范文勋无视名侦探的哀求,对薛警官道:“哦,警察叔叔,我这是属于证人了吧!”

“同学,在成为证人之前,你需要先跟我们警方说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证明你写恐吓信真是出于恶作剧的目的,才算是洗清你的嫌疑。”

范文勋不以为然道:“这好办,我这边有人能证明我写恐吓信是为了恶作剧,本意只是想吓唬死者,让死者产生心理负担,然后在篮球赛上发挥失常。哎呀,其实这个主意也不是我想出来,是那个人提出来的。”

薛警官愣了一下,问:“那个人?是谁啊?”

“我的一个球迷。嗯,警察叔叔,去警局之前,我能换件衣服么?打完半场篮球,刚才又好一阵折腾,满身汗,再穿着篮球服出门,容易着凉。”

薛警官表现出人民公仆难得一见的体恤民情:“行,我们等你,你快换衣服吧。对了,你提到的那个球迷粉丝是谁,叫他一起来警局做笔录。”

范文勋走到自己的衣柜前,脱下篮球服塞进衣柜里,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一条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说道:“那个球迷粉丝是谁,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每天看我训练比赛的球迷那么多,我也不可能都认识。不过,我们互加了QQ,找他出来作证也不难。”

“你说一下你的QQ号和密码,我们登录上去联系他!”

“唉,你们大人真是麻烦。我的QQ号是637254……啊……呃……啊……”

范文勋脸上突然现出痛苦的表情。

“同学,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借了薛警官的吉言,他刚问完“没事”,范文勋便“啊”的一声惨呼,翻倒在地,没了声息。

“法医,法医!”

很快,正准备收工的法医又被薛警官召唤回来。

“法医,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法医传来噩耗:“他应该是死于氰化钾中毒。”

薛警官大为不解道:“我们正说着话呢,他是怎么中的毒啊?”

“可能是毛巾,毛巾上提前被人抹上了氰化钾。”法医看了一眼范文勋临死前手里攥着的毛巾,淡定地回答。

“狄元芳,你敢杀人灭口!”愤怒的警官在咆哮!

“警,警,警官大人,我都被拷起来了,关我什么事啊!”

“毒可以提前下,不要再狡辩了!如今,唯一能证明你防卫过当的证人被毒死了,你敢说和你无关么?”

“真的和我无关啊!”

“带走!”

我相信永恒,你相信么?

市南分局,罗小梅见到了史上最倒霉的名侦探的狄元芳。

“小妹妹,你又来看望我,你真是个好人啊!”

“大叔也是个大好人,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查案,你怎么会又被关进来呢。”

“哇,哇,你真认为我是好人?其实,范文勋毛巾上的毒不是我下的。”

“我信!我信!”

“可是,他们警方找不到投毒者,认为我最有嫌疑!”

“大叔,其实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帮你洗清嫌疑。但我只是一个初中生,感觉力不从心,所以请你帮我一起帮你洗清嫌疑啊。”

“请我帮你一起帮我洗清嫌疑?呃,小妹妹,你太客气了!”

“您可是这世上除了班主任之外,我最崇拜的人了。我决不能让你再被误当成凶手,所以大叔,你也绝对不能放弃啊!”

“啊,小妹妹,你能这么说,我太感动了。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放弃,从关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喊冤。”

“大叔,光喊冤不行,要用证据说话。”

狄元芳的脸上现出了悲伤的神色:“杀害死者的凶器上有我的指纹,范文勋被毒死前又指证我防卫过当,物证人证俱在,我只能靠喊冤打动人心了!”

“大叔,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什么问题啊,小妹妹。”

“死者背上的箭伤,是不是你捅的?”

“小妹妹,说实话,当时的情形一片混乱,究竟是不是我捅的,我真记不清了。那个学生莫名其妙就死了,然后警察莫名其妙就来了。”

“大叔,什么叫警察莫名其妙就来了,不是你报的警么?”

“啊!小妹妹,不是你报的警?”

“不是啊,大叔,我一直以为你发现范文勋遇到危险了,先报的警。”

“没有啊,我发现范文勋时,他已经快被那个学生掐死了,哪里还有时间报警!”

“大叔,你把当时发现范文勋遇袭的经过再说一遍。”

“呃,我本来远远地跟踪育仁中学的那个中锋,当走到走廊拐角处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呼。我以为范文勋遇袭了,赶紧追上去。结果发现走廊上没有人,只看到地上有血滴。我是顺着血滴来到男更衣室,发现他俩在搏斗。”

“大叔,你说听到惨呼,又看到地上的血迹,可是范文勋身上并没有外伤啊!”

“啊!小妹妹,你的意思是,惨呼声是那个男生发出来的,而地上的鲜血也是他的?这么说,死者背上的伤口,是在我见义勇为之前就已经有了?”

“哇,大叔,你好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其实,我觉着呀,那个男生是在走廊上被人偷偷射了一箭。他中箭之后,以为是写恐吓信的范文勋干的,于是,一怒之下来到男更衣室找范文勋报复!”

“等等,小妹妹,我脑子又乱了,死者怎么知道恐吓信是范文勋写的?他又怎么知道范文勋在更衣室里?难道,难道是范文勋故意暴露自己,引诱死者前往男更衣室,然后埋伏在走廊上放冷箭?”

“不能吧,大叔,如果范文勋真这么做的话,他又是被谁毒死的呢?”

“呃,小妹妹,这么说来说去,我怎么也感觉是我毒死的范文勋呢?”

“不,大叔是名侦探,怎么可以再充当凶手,这是推理小说里永远不允许出现的桥段,所以凶手必须另有其人!”

“小妹妹,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个人觉着,单纯依靠你在推理小说方面渊博的学识,是很难让警方信服凶手另有其人的。”

“大叔,其实,我已经有眉目了。”

“哦,小妹妹,快说来听听。”

“大叔,我觉着要想挖掘事情的真相,找出凶手,还是要从四年前上海路小学篮球场上那次打人事件说起。”

“小妹妹,四年前的那件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啊?被打者不是一直在家休养治病么,而打人的胖子已经遇害死了,这不都已经两清了么?”

“大叔,你仔细想想,四年前的打人事件,先是上海路小学的两名男生,一个是被打者一直在家休养,另一个则是范文勋,被毒死了,然后是那个打人的胖子也死了。当年牵扯到的四名学生,只出现了三个,还差一个人呢,你不觉着奇怪么?”

“小妹妹,你是说那个背黑锅被留级的又高又瘦的男生?其实我也怀疑过他,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身份住址啊!”

“上海路小学的老师肯定知道啊!”

“唉,小妹妹,我是嫌疑人,你是孩子,警察不会听信咱们的一面之词,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去调查那个学生的!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搬家了也说不定,根本没法去查啊!”

罗小梅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大叔,他一定还在本市,我一定能找到他!”

“小妹妹,是什么信念,让你这么有把握啊?”

“永恒!”

“什么?”

“我相信永恒,大叔,你相信么?”

“我靠!”

凶手的身份

漆黑的夜里,空旷的运动场上。吕丛背对月光而站,整张脸隐在黑暗里,面无生机,仿佛是邪恶的化身。

罗小梅迎着月光而站,她略大但不失秀美的脸盘沐浴在温柔的月色里,孕育着正义的力量。

他们俩,一男一女,一邪一正,静立在黑夜里,对视于月光下,一瞬间一刹那,风无声,月无色,花无香,树无影,凄凄惨惨戚戚。

这样的场景,若是在武侠小说里,一定会让人联想起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紫巅对决。

如果换作推理小说,则是福尔摩斯大战莫里亚蒂。

过了许久,吕丛先开口了:“同学,你是谁?”

罗小梅笑了笑,镇定地回答:“我叫罗小梅,我是范文勋的班长。”

吕丛愣了一下:“我不认识你啊。”

“但我认识你。”

“哦?”

“四年前,在上海路小学的篮球场上,发生了一起伤人事件。你本来是劝架的,却被诬赖为伤人者,不但被迫赔偿巨额医药费,还因此留级。”

“你,你怎么知道?”

“哼,吕丛同学,你背着这个黑锅一直在找那个打人的胖子,足足找了四年没有踪影。直到你升进育仁中学后,观看校篮球队的热身赛时,这才无意中发现了他。”

吕丛皱了皱眉头,无奈地笑:“呵呵,实在想不到,当年的胖子居然会瘦成一道闪电,如果不是他习惯性地四步上篮,恐怕我还真认不出他来。”

罗小梅淡淡一笑,又道:“你不但发现了当年打人的胖子,你还发现了曾经诬陷你背黑锅的范文勋!”

“不错,当年我明明是在拉架,没想到那个范文勋和被打同学的家长串通好了,为了垫付医药费,硬是诬陷我打人,逼我家赔钱,害我留级,我这四年来,无时无刻不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当你碰到这两个人时,长年积攒的仇恨终于让你萌发出杀他俩的念头。你先冒充范文勋的球迷,在QQ上蒙骗他写下恐吓信。所有人都误以为这只是恶作剧,但是谁也不会想到,真正的杀机正隐藏在恶作剧里慢慢展开!”

吕丛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喝问道:“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那四年前发生在上海路小学操场上的打人事件呢?这你可猜不出来吧。当时,那件事只有我们四个当事人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

“其实,当时除了你们四个人,还有一个人目睹了打人事件的全过程?”

“谁?”

“一个低年级的小学生,他当时因为上课说话,被赶出教室在走廊上罚站!”

“哼哼,原来四年前的事情是他告诉你的。”

“那个学生后来在街上遇到过你一次,但是他没认出你来,以为你不是。”

“哼,既然他都没认出我,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你都没见过我,却能把我从育仁中学几百名男生中筛选出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我还是猜的!”

“不可能,你能明确地描述我的身高和体型,这绝对不是猜的,你一定是运用了什么高超的推理手段,根据现场勘察经过严密的计算公式分析出来的!快告诉我,是什么方法!”

“吕丛同学,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破案的方法,其实它就在课本里。”

“在课本里?初中数学还是初中物理?”

“不,是初中生物!”

“初中生物?那是副科啊!”

“虽然是副科,但是我觉着作为学生,身负学习的重任,应该掌握每一门知识,不能因为中考不算成绩,就不管不问。”

“好吧好吧,女学霸,请你直接说重点吧,你是怎么运用生物课本知识找到我的?”

“在生物书里,生理卫生篇章,里面有一个知识点,是关于第二性征的。我正是重新温习了那个知识点,才抓到你的!”

“什么意思,我不懂,学霸,你能解释明白点儿么?”

“好,那我打个比喻。”

“什么比喻?”

“关于永恒的比喻!”

“永恒?”

“吕丛同学,我问你,在这世上,你相信永恒么?”

“钻石呗,钻石是永恒不变。”

“除了钻石,还有呢?”

“呵呵,你这个比喻和案子有关么?”

“当然有关,为了探索永恒。昨天,我又特意去找了那个曾经目睹你们打架的学生,我找他就是想澄清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问那个学生,当初他在街上遇到你时,明明觉着你很像,为什么不敢认你呢?”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你远比他印象中的你要矮很多。在他的记忆中,当年那个被诬陷打人的哥哥又高又瘦。其实,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四年里他长高了,而你没长。后来,我跟那个学生确认过,你当时已经长胡须长喉结了,而且似乎也变声了。在生物课本里,这些称之为第二性征!于是我猜测,自从小学四年级那一年,你身高窜到了一米六之后,在后面的四年里,直到初中二年级,你再也没有长个儿,你一直都是一米六,你以后永远都是一米六了,因为你发育过早!”

说到这儿,罗小梅刻意顿了一下,看着吕丛,做最后总结:“所以,在这世上,除了钻石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你的身高。”

吕丛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他笑了笑,说道:“你下一步是不是要拿着我的照片,找那个学生确认你的猜测。那个学生一旦肯定了我的身份,你就会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警察,让警察调查我,对不对?”

罗小梅点点头,缓缓说道:“你用毒杀人,只要顺着毒源调查,一定会查出蛛丝马迹的!”

吕丛叹了口气:“同学,你不能放过我么?他们的死完全是罪有应得啊!”

罗小梅也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是班长!我们班文化课成绩已经年级垫底了,范文勋是我们班唯一的体育生,你把他给杀了,我们班主任的个人评先进又没有希望了,身为班长的我必须把你交给警方!”

吕丛开始冷笑,他冷笑着,眼晴里闪出凶恶的目光:“虽然我个子矮,但我毕竟是男生,力气大,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么?”

说话间,吕丛已面露杀机,步步逼近。

在这一瞬间,罗小梅突然吹起了口哨,跟着听她高呼道:“小欧,你伸张正义的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一只品种为拉布拉多的大龄公狗从黑暗中疾驰而来,直向吕丛扑去!

当吕丛被扑倒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传闻。

传说,附近的某所中学里,出现了一个喜欢破案的女生,她总会在深夜里牵着一条单身狗出来惩治犯罪匡扶正义!

Ending scene

“怎么样,钥匙偷到了么?”

“没偷到。”

“怎么?校长没带在身上?”

“不是,还没等下手去偷,警察来了!”

“你,你,你暴露了?”

“不是我暴露了,是运动会上死人了。”

“什么?又死人了?”

“死了两个学生,警察直接赶过来戒严!”

“怎么又是死学生?小熊,不对啊,怎么每次咱们要动手的时候,总会冒出其他案子来打断,这里面有问题哇!”

“老大,还有一件蹊跷的事,这次破案的还是那个女学生!”

“你说什么?又是女学生?同一个人?”

“嗯,同一个人。”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一个初中女生总是破案,她背后一定有高手!小熊,你去给我查,必须给我查明白!”

“是的,老大!”

“小样,跟我玩女版的名侦探柯南,开玩笑!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邪恶的笑声,如同恶鬼的嘶鸣,一时之间游荡在这无尽的黑夜里,不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