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能问件比较私人的事吗?”
“什么?”
“跟系切先生您聊了聊,怎么说呢,完全感觉不到您是干这行的。您为什么会选择干这行呢?”
“这个嘛,应该说是自然而然吧。”
“自然而然。”
“原来呀,我还是比较想当侦探。大学那会儿我还参加过研究犯罪的研讨小组呢,组里还有三个伙伴,都跟我关系很好。这是哪儿产的?”
“哎?”
“这个杏仁长蛋糕,不是国产的吧?”
“啊,是别人送的……好像是法国的吧。”
“挺好吃呀。”
“……”
“发生了一件事。”
“哎?”
“快毕业那会儿,我们有一个伙伴,在屋里被人砍了,倒在了地上。是密室杀人,而且还留了血字,动机不明,手法极为诡秘……对,用了非常低级的诡计。”
“啊,嗯……”
“因此,我选择了正相反的职业。”
“……”
“我们四个人,直到现在还是那间密室的俘虏。”
倒理倒在沙发上以后就没打算再爬起来。
没什么,这是常有的事。不过今天他看起来不高兴、不爽、不在状态,嘴角绷得死紧,一句话也不说,偶尔翻身叹口气,只是频繁地抖着腿。
“看来是个难题啊。”
药子一边在阳台收着洗好的衣服,一边对我说。我帮她收十衣服,随口回了句“算是吧”。
秘书是凶手的假设彻底崩塌后,并没有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思路。想了一晚上,只是越想越烦躁而已。我们度过了一个焦躁的下午。穿地在那以后也没来过电话,这样看来,她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我做点什么吃的吧,能让你们打起精神来的。”
“打起精神来的?比如说?”
“比如芭菲。”
“算了吧。”
头一次碰见想在自己家里做芭菲的人。不过我也有点想吃。“药子,谢谢你。”收完最后一件衣服后,我对她说道,“今天你先回去吧,我来叠就好。”
药子似乎有点舍不得,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解下了围裙。我送她到了玄关前。
兼职高中生轻轻冲我挥手告别。目送她离开以后,我就回了二楼叠衣服——才怪,我去了起居室,搭档正躺在沙发上生闷气。
“御殿场,你应该有点想法了吧?”
“别学某个教授说话。”几小时没讲话的他终于又开了口。“心情越来越低落了。”
我微微笑着,把身子靠在沙发靠背上。四年前买的沙发东一处西一处地褪了色,坐起来也硬邦邦的,不过却让人很安心。
“话说你原来经常被骂吧,说你是处在挂科边缘的差生。”
“在那老头眼里就没一个好学生吧。全人类都是差生。”
“我们现在或许不是差生了。”
“现在也没变,搞不好可能还比以前更差了。”
他歪了歪头,把脸朝向天花板。
“对我们而言,破不了的案子已经堆得都快烂了。”
倒理用耳语般的声音又补了一句。
“你是指……四年前的那件事?”
“是昨天那件案子。”一副听似在煳弄人的口气,“毒杀这件事,我想听听片无你的意见。”
“查清手法是你的工作吧。”我回讽道,“……我帮不上忙。”
我静静冲倒理伸出了手。
手指轻触倒理的脖子——一如既往,被掩藏在黑色高领毛衣下。仿佛下面有一条红色的线,我顺着线,温柔地抚摸着。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简直就像红白机上的横版卷轴动作游戏。玩家能使用两个角色,一个角色攻击力高,另一个角色跳跃能力强。有些敌人必须用倒理才能打倒,有些场所必须用我才能跳上去。配合眼前的敌人和地形,我们在眼花缭乱地切换。以这种组合形式逐渐向关卡的终点进发,互补、协作、共渡难关,共同谋划。
忽然间,我想起了邀请倒理做搭档的时候,他就以这副样子躺在沙发上,我坐在他的身边。
要问我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友情或者牵绊,我们肯定会回答没有。
我们关系的出发点是利益。
可是——
“可是,我信任你。”
我小声说,手指在他脖子上慢慢滑着。
“所以我等你,等到下次轮到我出场。”
“……”
倒理缓慢地躲开了我的手,像是在说“你打算摸到什么时候啊”,然后起身坐在了我的旁边。我坐在左边,倒理在右边,这是侦探事务所“敲响密室之门”的惯例位置。
“那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毒杀了。”倒理说,“他喝的那杯香槟里检查出了毒素,但杯子里不可能一开始就有毒。”
“可是,毒也不可能是在那男的拿了杯子以后掺进去的。”
“要真是这样,那家伙就不会死了。我们疏忽了什么,有什么地方没想到,把毒掺进香槟里的方法……”
我的搭档一把攥住自己的卷发。把前提推翻,重新构造,这就是倒理的做法。我集中注意力听着,像是想听到那些前提崩塌的声音一样。
秒针转了一圈。倒理突然抬起头。
“我等你。”
我把刚刚说过的台词,重复了一遍。
总感觉,说得这么正式,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嗯。我等你。然后呢?你明白什么没?”
“嗯,我明白了。”
倒理把弹簧压得吱嘎一声,抬头望向天花板。
“毒不是掺进去的。凶手一直在等杯子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