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那男的想要十元硬币是吧。”
说这话的人是倒理,他刚把玻璃杯放下。
“这我知道。”
“那,这么说吧,那个男的非常想要十元硬币,如果因为一时心血来潮或是突然想收集散钱,就不会用‘得要’这么生硬的说法。可以认为那男的一定有什么明确的理由,无论如何现在都得要十元硬币。”
确实。说了“得要”就是肯定需要。
“为什么非常想要十元硬币呢……想买东西散钱不够了?”
“不可能是为了买东西。”
我刚说完,就挨了冰雨直截了当的一刀。
“为什么?一般需要钱,不就是为了买东西吗?”
“‘还得要五个’这句,那男的最起码得要五个十元硬币。药子,五个十元硬币是多少钱?”
“五十元。”
“咱们国家的流通市场上有五十元的硬币。如果他有想买的东西,差五十元散钱的话,应该会说‘得要五十元硬币’,可是那男的却说‘得要五个十元硬币’,绝不会只为了买东西。”
“原来如此。”
这说法我也能理解。冰雨起初没什么干劲,没想到考虑得还挺仔细。较真的人。
“不过,要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收集钱,就没几个原因了呢。”
“嗯。一般来说都是为了收藏吧。比如说大量收集稀有发行年份的钱币,或是想拿五元硬币做成什么工艺品之类的,还有可能用来钓鱼。”
“钓鱼?”
“那男的有可能想在二手市场或同人志展会这类活动上摆摊,所以要很多十元硬币来找零。电话对面的是一起摆摊的朋友。”
“啊……确实。说起十元硬币,就是用来找零的嘛。校园文化祭上开咖啡店那会儿,我也费劲收集了好多散钱。这是最有可能的!”
我把起初的坏心眼都抛到了脑后,冲着这个说法飞扑上去。然而——
“这可不好说。”
倒理从对面的沙发上扔来了一句“我反对”。
“我觉得这些都不可能,不是找什么稀有货,不是搞艺术品,也不是用来找零。从‘太少了’这几个字就能推测出来。”
倒理用筷子夹着胡萝卜指着我们。
“话说回来,你们认为那男的总共要收集多少个十元硬币?”
“哎?”
“‘十元硬币太少了,还得要五个。’太少了,也就是差得老远的意思。‘在收集十元硬币,但离目标个数还差得老远。因此,还得要五个。’说到底就是这个意思。”
“应该吧。”冰雨表示。
“那问题就变成了——他到底要多少个硬币。打个比方,假设他总共要五十来个十元硬币,现在已经集了四十五个,还差五个。这种情况下,他会用‘太少了’这种说法吗?”
“应该不会。这时候应该说‘十元硬币不够’或者是‘还差点’。”
“对吧。那,如果目标是三十个,已经集了二十五个呢?因为已经集齐六分之五了,肯定也不会说‘太少了’吧。这么考虑的话,用‘太少了’这种说法,只能说明十元硬币还没收集到一半,或是只收集了三分之二左右。这么一来,那男的最多也就要五个硬币的两三倍的量,也就是十到十五个硬币左右。”
倒理停下来,轻快地把炖菜送进嘴里。冰雨始终保持谨慎的态度问道:“要是那男的性格大大咧咧,不小心说了句‘太少了’呢?”
“考虑这种特殊情况可就没完了,咱们应该假设他日文没说错。”
“好吧好吧。”冰雨让步了,“条件一,那男的最多需要十五个左右的十元硬币,然后呢?”
“十五个说得好听点也不算多。然而,刚刚你提出的假设都需要大量的十元硬币。不管是收集稀有硬币,还是制作工艺品,或者是找散钱,如果单纯只为了收集,最起码需要二十到三十个硬币才像样。因此……”
“这些都不可能,是吧。看你脸挺红的,没想到脑子还挺清醒的嘛。”
“你才是,戴着副眼镜,脑子却这么不好使。”
这俩人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互相瞪着对方。我已经习惯了,就喝着姜汁汽水,把话题往下继续。
“除了买东西以外,还需要十到十五个十元硬币……一下子想不出来呀。”
“我想到了。”倒理坏笑道,“假设需要十五个十元硬币,这样一来,总共价值一百五十元。理所当然,就等于一个一百元硬币再加一个五十元硬币。药子你说,前者那一百五十元和后者那一百五十元有什么不同?”
倒理像教授似的问我。我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十五个十元硬币更散。”
“也就是能够拆分。据我推测,那男的是为了把钱分给好几个人,才收集十元硬币的。”
“比如分给五个人每人三十元吗?”
“没错。”
怎么说呢,我很诧异。整个事情我捋顺了,可是三十元也就是让小孩出去跑个腿的钱。说起来,漫画里那个樱桃小丸子的零用钱也是一天三十元。
“成年人有机会一起分这么散的钱吗?”
“比如说一起喝酒差的钱?那男的前几天跟几个人去了趟居酒屋,一起掏钱平分费用的时候找了一百五十元散钱。他很较真,第二天想把散钱换成十元硬币,打算平分给一起喝酒的人。”
我注视着空了一半的威士忌酒瓶。虽说我还不能喝酒,不过也去过家庭餐馆之类的地方。跟朋友一起付饭钱,碰上店家找了些散钱,账就不能两清,是很难办。
“我没想到这点。答案或许就是这个。”
“是吧?怎么样冰雨,哑口无言了吧。”
“你看漏了重要的一点。”
别说哑口无言,人家都开始反驳了。
“那男人说的不是‘还差五个’,而是‘还得要五个’。这明显说明,他需要的十元硬币是一个大概的数量。确实,他可能像你说的需要十五个左右,但不一定刚好是十五个,有可能是十四个或十六个,所以他才会说成‘还得要五个’。有问题吗?”
“没有。”
“那么,为什么是一个大概的数量呢?因为他当时不确定要用多少个十元硬币。如果想分给别人,人数又是不固定的,这样一来,还散钱这件事就不合理了。喝酒是发生在过去的事,参加人数理应是固定的。”
倒理嘬了一口威士忌,皱起了红扑扑的脸。
“他不小心说‘要五个’的吧?”
“咱们是以‘那男的日文没说错’为前提吧。”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
倒理投降般摇了摇头。虽说他的思路也相当不错。我事不关己地想着,大口嚼着魔芋丝。
“可是,分给别人的说法也没错吧。”
“这就很微妙了。最多也只要十五六个十元硬币吧?像药子你说的,把这么点小钱分给好几个人,有点不合理。正常来说,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想拿来干点什么才对。”
“话虽这么说,买东西的说法已经被否定了啊。”
“除了买东西以外,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用上十元硬币。”
冰雨往空了的玻璃杯里倒上酒。看来下面该他表演了。倒理探出身子追问道:“具体来说呢?”
“香火钱。”
“香火钱?”
“那男的喜欢参拜寺庙。明天周六,他也打算去参拜寺庙,参拜就得要香火钱。如果转好几个地方,就会遇见功德箱十到十五次左右,投一百、五百元比较浪费,十元的话就随便投了。所以他才会准备十元硬币,拿来当香火钱使。”
“喔喔!”我不由得提高了嗓音。这个说法比找零还难想到,而且符合迄今为止的所有条件。
“也许是捐钱。男人喜欢捐钱,或是想赢得别人的好感,计划在每次碰见募捐箱的时候都捐点散钱,所以才收集十元硬币拿来捐款……”
“喔喔——”这次不小心拖了长音。“冰雨先生真聪明!跟侦探似的!”
“谢谢。麻烦借这个机会,把我的职业存放在你的小阁楼里。”冰雨口中讽刺,脸上却挺开心的。回头再看另一位侦探,只见他摇晃着玻璃杯,让酒化着冰块,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意见吗,倒理?”
“不,我很满意,九成满意。”
“剩下的一成呢?”
“不满意。这个说法不一定非得要十元硬币。”倒理直视他的搭档,“要是香火钱或是捐款,用一元、五元应该都行。虽说从钱数上来看,十元可能刚刚好,不过因为这样就全用同一种硬币,也太神经质了吧?”
“这人真斤斤计较。”
“小钱才斤斤计较嘛。好了,听着,我再说一次,通过‘得要’这个说法可以推断,那男的必须要十元硬币,五元和五十都不行。这样的,是不是该认为那个男人出于某种需求,必须收集十元硬币,不然就达不到目的呢?”
确实,这个说法也对。冰雨张张嘴想反驳几句,却一下失掉了气势,瘫在了沙发上。
“来整理一下思路吧。”该我发言了,“我看见的那个男人必须要十元硬币,而且不是为了买东西,也不是为了跟人分钱,他最多也就收集十五个左右的硬币,而且还不能用其他散钱来代替……”
感觉越来越复杂了。
“五元、五十元不行,只能用十元办到的事……啊!会不会是去便利店复印东西?复印费一张是十元吧?”
“不会。”
“不可能。”
我遭到了干脆利落的否定。
“复印多于十张应该用一百元硬币了吧。”
“就算用十元硬币,也可以在便利店换散钱,事前‘必须要’就不自然了。”
“这么说也是……那,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我正在想。”倒理说,“你问问四眼老师冰雨吧。”
“我这么不起眼,问我我也……”冰雨答道,“这方面福尔摩斯更擅长吧。”
他们互相推来推去,正说明都卡壳了。
两人沉思,变成了只会轮流喝酒的机器。我嚼着萝卜,发现菜稍微冷了点,就把大碟子拿去厨房,用微波炉热了热,坐回到沙发上。沉默还在继续。
三个人各有各的想法,边沉思着,边跟刚开始一样抓起筷子,把红烧鸡块往嘴里送。
这时,或许是药子秘方的美味起了作用,两人同时“啊”地叫了一声。
“只有一件事,必须要用到十元硬币。”
“我也想到了,只有一件事。”
看来两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我问“什么事”,两位侦探互相用筷子指着对方,再次异口同声道:
“公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