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锅盖,鸡肉诱人食欲的香味和热气一起飘了出来。少量浓稠的汤汁在锅底咕嘟咕嘟地呼吸起伏,胡萝卜软到用竹签“扑哧”一下就能扎进去。看来火候正好。
我关掉炉火和换气扇,解下围裙,重新套上西装外套,把锅里的食物转移到事先准备好的大碟子里。红烧鸡块,名为“药子秘方”,要说跟普通的炖菜有什么不同,就在于“用心烹制”这点上。
我把碟子和筷子放在托盘上,走向隔壁的会客兼起居室。
两位雇主正隔着桌子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加了冰的威士忌。
“久等了,药子秘方。”
“炖鸡肉吗?”
“不是炖鸡肉,倒理先生。是药子秘方。”
“昨天那个炖菜不也是药子秘方吗?”
“昨天那个是药子节日大餐。冰雨先生,亏您还是侦探呢,这么没记性。”
“福尔摩斯曰,记忆就像是小阁楼,不需要的东西就该统统往那儿丢。”
“别随便丢掉我的菜名!”
“叫啥都无所谓,威士忌跟炖肉不配吧?”
“鸡肉还有剩的,废话多的人可没得吃。”
我说着跟当妈的一样的话,把盘子摆在茶几上,坐在了冰雨旁边。倒理拿了酒瓶,往老式杯里续了点酒。我也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姜汁汽水,打开来兑到自己杯子里。光就颜色来看,总感觉很像威士忌。
没什么特别需要庆祝的,我们沉默地碰了个杯。三个人一起干了,三个人一起把炖肉夹到小碟子里,三个人一起咬了一口鸡肉。
“嗯!”倒理点头。
“嗯嗯!”冰雨点头。
“嗯嗯嗯!”我也点头赞道。
药子秘方,名副其实。
很抱歉这才告诉大家,我的名字是药师寺药子,本职是高中生,每星期会在这家叫“敲响密室之门”(名字真怪)的事务所做几次兼职。放学后来这儿做饭洗衣打扫再加采购,一手包办所有家务活。
今天本来打算就收十收十院子,洗洗衣服,在晚饭前就告辞,谁知道从倒理那借了本叫《血染蛋罩》17的书来打发时间,结果一读之下发现太有意思了。看着看着,时针就转到了晚上九点,回过神时才发现他们俩已经开始喝(不定期的)夜酒了。马上回去倒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明天是周六,还想谢谢倒理借给我书,再说我也饿了,所以就决定免费加班,下厨给他们做道菜。
倒理还是穿着他那件黑色高领毛衣,一屁股沉在沙发里。本来就有一头恶魔般的漆黑卷发,现在脸上还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愈发显得邪恶。冰雨则跷着腿,显得很是干练,他解开了藏蓝色领带,敞开了西装的前襟,让人想到下班回到家的工薪族。我也想解开领口的十字领结,却一下子忍住了。制服必须穿整齐,这是我的原则。
这么跟他们俩喝酒,感觉既雅致又别有一番风味。我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成了侦探的一分子,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不过,我们的对话并没有那么上档次……
“今天也没委托人来啊。”
冰雨发着牢骚。
“这有啥办法。”倒理说,“一到正月,不管哪家事务所,客人都会少的。”
“看你忘了,我来告诉你吧,一月可都过了一半了。”
“我的小阁楼里不需要这知识。”
倒理的小阁楼好像很乱七八糟似的。
“我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因为没什么委托人,我们的生活费也告急了。”
“又告急?为啥咱家总是一下子就缺钱了啊……”
“因为倒理先生您买了那个东西吧?”
我看向挂在起居室墙上的鹿头标本。
上个月,他俩为了解决一起雪地密室案去岩手出差,我还因此兴奋不已地等着,想着“他俩会带什么礼物回来呢”,结果没想到他俩带了个鹿头回来。据说是拿了破案的全部报酬再加上贷款买回来的。我都惊呆了。
“那鹿头买得多值啊!给起居室贴金啦。”
“可是十五万日元也太贵了吧!是吧,冰雨先生?”
“不,我也喜欢那个鹿头。”
冰雨非常认真地对我说道。冰雨一贯很有常识,不过脑子偶尔也会转不过弯来。这两个家伙真愁人。算了,要说喜欢还是讨厌的话,说真的,我还是非常喜欢那个鹿头的。
“比起缺钱,我更受不了无聊啊。”倒理叹了口气,“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案子吗?”
“你又说这种话……”
“药子,你想到什么没?日常之谜也行,常有的吧,比如班里同学自杀啊,内衣被人偷啊,后背有莫名其妙的硬块啥的。”
“我一直怀疑,你是不是不明白什么叫‘日常之谜’?”
倒理把问题强塞给我,冰雨冲他翻着白眼。
想拒绝很简单,一句“我没这种烦恼”就行了。而我却认真思考起来——我内心萌生了小小的坏心眼,想塞给这两个懒散的侦探一个解不开的难题。
选题没花多少时间,因为刚刚谈到了钱,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
“事儿再小都没关系,线索很少也不要紧。”
“那当然,不如说线索越少越好。我跟冰雨会发挥推理能力来破案。”
“哎?还算我一份?”
被强拉进来的冰雨表示不满。我把筷子搁在桌上,说了句“那么”,然后坐正了身子。
“‘十元硬币太少了,还得要五个。’”
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倒理和冰雨眨了两次眼,很有默契地歪了歪头。
“这是我今天一早上学的时候听到的。有一个男人跟我擦肩而过,正用智能手机跟人打电话,我只听到他跟那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偶然听到的就是‘十元硬币太少了’?”
“‘还得要五个’?”
我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人会把十元硬币挂在嘴边,不觉得有点怪吗?所以我就想,那个人当时是想干什么呢?”
“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冰雨问。
“你问什么样我也……三十多岁,穿着西装,感觉像普通的职员。啊,不过他领带的图案是红地黑圆点的,倒是有点品位。”
“就这些?”
“对……线索是不是太少了?”
我越来越感到抱歉,小心翼翼地问道。
倒理皱起了眉,像是在琢磨。冰雨摸着下巴。几秒后,两位侦探对视了一眼,喝了一口威士忌,异口同声说道:
“足够了。”
两人很开心地接下了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