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民住宅区的街道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东京晴空塔。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不过看到它这副趾高气扬贯穿十月晴空的样子,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爽。俗话说得好,白痴和啥玩意喜欢高处11。今天是周末,应该有不少白痴会登上展望台吧。而我为了查案,正在赶往一个更白痴的地方——案发现场。
岛津奈津子在电话里说的住处,坐落着一家破破烂烂的独栋小楼。门牌上写着“川藤”,一辆破旧的轻型车停在院子里,房子旁边藏着一条基本没怎么铺筑的小窄道,我刚往小道那边一走,就发现有个女人靠在围墙上。
是我们的女中豪杰,穿地决。她还是一如既往戴着眼镜,梳着偏分短发,但今天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应季的羊毛开衫,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哟,不好意思啊,让你特地跑一趟。”
“我本来今天休息来着。”
“这个用不着推理我也知道。”
“我还以为能在家里享受我久违十天的假期呢。”
“都说了不好意思嘛。来,这个就当我赔礼道歉了。”
再这么聊下去很有可能挨打,所以我献上了顺路买的十支混装包的美味棒。
“挑了个这么一般的东西啊,至少买个月岛的文字烧吧。”
女刑警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拿了一根奶油玉米汤味道的美味棒开始嚼。作为交换,我得到了她手中的文件。穿地在警视厅工作,这份案件搜查记录是她跟警视厅的分管警局交涉后拿到的。
“我也看了一遍,不过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查这种案子?”
“应该说我是被迫查的。”
我苦笑着翻开了文件。
“姓名川藤荣太郎,年龄七十九岁。十月七日凌晨,他被附近居民发现倒在自家旁边的小道上……”
看来基本资料全部与委托人的描述一致。
翻页后,我发现文件上贴着几张现场照片,一个干瘦的老人刚好倒卧在我现在站的位置,身穿汗衫和平角短裤,脚上套着拖鞋,一副极为轻便的打扮。不知道他本来就长这副苦瓜脸,还是因为是在痛苦中死去的,两条眉毛拧着,看起来很不好打交道,秃头的侧面有伤。
尸体的右侧躺着一根拐杖,似乎是从手中丢出去的。木质的拐杖泛着光泽,把手的部分挂着一个皮革做的手环,拐杖底端包有防滑的黑色橡胶,旁边还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干涸的血迹牢牢地粘在上面。石头很普通,随处可见,但是换个比较扭曲的方式来看,其大小刚好能拿来当钝器。单就报告书来看,“从伤口的角度可以断定,死者是遭这块石头撞击头部而死亡的”,但是——
“有没有可能不是他自己摔倒,而是被人拿石头打了呢?”
“被打了?就常理来说很难想象啊,不过伤口确实是常见的撕裂伤,位置也位于头部侧面,所以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好歹有这个可能呗。”
“毕竟只是好歹有可能,可能性并不高。”
“另外就是伤口出血较少的问题……”
“出血量没有多到不自然,最后我们判断死者为摔倒死亡。”
“如果死者在别的地方流了很多血,会怎么样?”
“你是想说死者是他杀吗?那你说是谁把尸体运到这儿来的?”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吧,被害者的家就在眼前。”
我抬头望着川藤荣太郎的独栋小楼。屋主不在,不知道二楼的窗户为何会开着。
“文件里也写了。”穿地追着我的目光也朝二楼看了过去,“警方好歹也把屋子里查了一遍,据说没有发现血迹等可疑迹象。局里的刑警都感叹那儿的拐杖和杂志堆积如山,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毕竟是‘好歹查了查’,也有可能看漏了,东西多的话,就更有可能了。”
穿地被我挑了剌儿,咬着美味棒不吭声。我把目光移回到文件上。
“推定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吗,那时候这附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任何可疑的目击证词。要说有奇怪的事儿,也就是停了会儿水。”
“停水?”
“嗯,据说因为水务局的问题,凌晨一点到三点这段时间,这一带没水用。”
“这……”
应该跟案件有点关系。“你怎么看?”我正想向身后问,但转过身才发现没有任何人,我不禁红了脸。对了,今天冰雨不在。缺了那么个人,我有些不在状态。
为了掩饰尴尬,我一页页翻着文件,进一步观察案发现场的照片。
除了头部侧面以外,尸体没有其他外伤。衣服穿得也很整齐(本来就不是能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地面没有铺筑,所以小道上的土牢牢粘在拖鞋底部,左边鞋底比起右边鞋底,磨损得较厉害,应该是因为死者总把体重压在这一侧。那么不好使的应该是右脚了,拐杖也倒在右手边……嗯?
“拐杖太干净了。”
我嘟嚷道,穿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照片。
“是吗?这拐杖他应该用了相当久了。根据死者家属的证词,在荣太郎的收藏品中,这根拐杖也是他特别钟爱的一根,荣太郎散步的时候,经常会带着……”
“我不是指那个,我是说拐杖底端,底端太干净了。”
“底端?”
我用手指指着照片,敲了敲拐杖底端包着防滑垫的部分,黑色橡胶做的防滑垫。
“荣太郎腿脚不好,走路肯定会拄着拐杖,他只有左边鞋底磨得很厉害,从这点上也能明显看出来。这条小道没有铺筑,所以路面上都是土,一旦走在上面,跟地面接触的部分一定会被弄脏……然而防滑垫的橡胶上完全没有沾到土。”
“也就是说……他不是自己走到小道上的?”
“有人把他搬了过来。现场状况是那人伪造的,那人记得在拖鞋内侧弄上土,却没考虑到拐杖的底端。”
美味棒的袋子在穿地的手里被捏了个稀碎。奶油玉米汤味的黄色粉末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飞向了敞开的窗口。我看着那扇窗继续说道:
“如果是他杀,案发现场十有八九是这间房子。不过,凶手如果一开始就怀有明确的杀意,是不会选择拿路边的石头这么原始的东西来当凶器的,而会选更实用的东西。恐怕凶手是在闯进这栋房子之前,才突然想到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所以就在紧挨着屋子的小道旁边捡了块石头,这么一来,凶手的目的是?”
“偷窃,或者是恐吓。”
“考虑到案发时间在深夜,偷窃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位老爷子家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谁知道呢……硬要说的话,书房里好像有个保险箱。”
“保险箱?”
“话虽这么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据说里面装的既不是一捆捆的钞票,也不是金块,只是一些贵重的旧杂志。”
“旧杂志……”
感觉像在哪儿听过。最近的老爷子好像兴趣爱好都差不多。
“这位老爷子跟邻居来往不?”
“不来往,他性格固执,没邻居跟他来往。不过他儿子跟女儿女婿都住在附近,好像经常跟家人碰面。”
“这么说,知道这个保险箱的人也有限,再加上知道死者喜欢哪根拐杖,熟悉他哪边的腿不好……凶手是他家里的某个人。”
穿地看了一阵子川藤荣太郎倒下的地方,似乎在琢磨我即兴推理出来的内容,然后她抬起头,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了手机。
“我联络向岛局那边,这就开始搜查……”
“不用,还有更快的方法。”
我转过身,从没有铺筑的小道回到了混凝土路上。川藤荣太郎家二楼窗户开着,院子里也停着车,应该是死者家属过来整理遗物什么的。
踏入住屋用地范围后,我把玄关的推拉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健壮男人的背影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正在往楼梯上面偷看,一条白色的晒痕从他的耳朵下方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位置。
“喂,那边那个建筑工地的工人。”
我话音刚落,男人就短促地“噫”了一声,同时回过头来。
“啥……你们是什么人?”
“警察。”穿地回道,“我们希望就川藤荣太郎先生死亡一事,再搜查一遍。”
“警、警察?”
“行了,借个过。”
“喂、喂!你们等等啊!这么突然搞什么啊……”
懒得跟他细说,我寻思打发走他,正想伸手推他一把——然而手才伸到一半就僵住了。我听到二楼传来了非常熟悉的声音。
“长野崎先生,这、这张照片!这、这女人是……”
平凡无奇的男声,但是正因为没有个性,才能明确他的身份。我看向穿地,她也一脸惊异。
我赶忙脱下鞋子,去往二楼。“喂!站住!”背后传来那个男人阻拦的声音,但我并没有在意。爬完楼梯,我顺着走廊延伸的方向走去。啊,不出所料。
“你们在这儿搞什么鬼?”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身着制服的药子,还有之前见过的委托人,以及打着藏青色领带,戴着眼镜的——我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