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声轻响。
穿地吃完了儿童甜甜圈,又开了一袋新的零食。这家伙到底在口袋里放了多少零食啊……
大部分搜查人员都回警局了,案发现场剩下的只有警部补、她的部下,还有我三个人。穿地靠在墙壁上,小坪在房间里焦躁地打转,我坐在床上愉快地玩着手机游戏。这是一款品味奇特的解谜游戏,玩家需要用俄罗斯方块的诀窍来逐渐减少囤积的书,搞不清制作者到底在想些什么。
“话说,御殿场先生……”
“嗯?”
“我刚才就一直在想……您这身衣服,不热吗?”
小坪跟倒理搭了句话,我看着小坪的表情,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得出,他不是想随便聊聊来打发时间,而是真的一直就很在意。倒理这身衣服——黑色高领毛衣,确实对天气还尚热的九月来说,有些不合时节。
“肯定热啊,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您热为什么还穿这身呢?”
“你是刑警,自己推理试试,给你个提示——”
“御殿场。”穿地突然打断了我的话,“这类话题就此打住。”
“我倒是不介意。”
“我介意。”穿地突然换了个话题,“话说,片无去哪儿了?”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他差不多该联系我……”
话还没说完,就响起了《在山魔王的宫殿里》的来电铃声。来电显示是“片无冰雨”。看吧——我嘀咕了一句,接了电话。
“喂?倒理吗?我到了,要怎么办才好?”
通过打开了免提模式的手机,冰雨的声音径直传来。
“到了吗?辛苦了,你那边什么情况?”
“是一个相当正规的live house,不像是不正经的场馆。”
“他在哪儿?”穿地小声插嘴。
“在吉祥寺的‘COSMO座’。”
“吉祥寺……西边本来打算运行李过去的那个小剧场吗?为什么要去那儿?”
看来就算我说破了,问题也还是无穷无尽。我没理会穿地,继续跟冰雨通话。
“冰雨,我想了解一下出入口的安保情况。有监控摄像头吗?”
“型号比较老,不过还是安着的。正面玄关处有两个,我刚刚确认过,内侧的工作人员出入口那儿也有一个。没有其他出入口。”
“那窗户呢?”
“整座建筑都安着空调呢,所以窗户应该全都上着锁吧。”
“喔,这样啊。谢啦,爱你哟。”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么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方式感谢。”
先不管冰雨那恼怒的回应。
“我确认完了。杀害善田美香的是她的恋人,奥寺幸次。”
我干脆利索地指出了凶手。穿地、小坪,恐怕还有正待在吉祥寺的冰雨,都对这一句令人扫兴的话感到迷惑不解。
“为什么他会是凶手?”
警部补和搭档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从硌人的床垫上下来,走到了玄关前,用脚轻轻踢了踢那个纸箱子。
“跟脱掉的衣服一样,根据来自这些‘堆着的行李’。纸箱旁边的这些行李——裙子上堆着扬声器,往裙子上堆扬声器本身就很奇怪,堆放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是吗?
一般人在收十行李之前,都会把行李按顺序排好,而不是堆在一起,就算要堆,也不可能把容易压坏的软东西放在下面,而把这么沉的器材放在上面。这么一来,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行李会摆成这样,就是凶手慌慌张张把已经装过一次箱的行李拿了出来。”
“你是说,这些行李不是没打包,而是已经装过一次箱了?”
“对,凶手为什么要把行李拿出来?感觉不像是在找东西,如果是的话,衣服什么的应该要更加散乱才对。凶手把东西都拿出来了,所以也不是想随便拿点什么出来,这么一来,就存在以下假设:那个把行李拿出来的人,打算在箱子里放点什么别的东西进去。这东西很大,大到不把行李全部拿出来,就放不进这么大的纸箱子里。”
“啊,原来如此。”是冰雨的声音。“尸体吗?”
我冲着电话那头的搭档点了个头。
“然而实际情况又怎么样呢,如我们所见,箱子里并没有放什么尸体,凶手忙活到一半就把箱子扔在那儿了。这是因为在放入尸体之前,凶手身上发生了某件事,比如说——凶手被复活的尸体杀了个回马枪,反而被人给杀了——之类的。”
“哈?”
穿地的面部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了。她好像想说点什么,不过被我一句“听着吧”给压下去了。
“十点以后,善田美香来到这间屋子,开始打包服装和器材,正要盖上箱子,她的恋人奥寺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发生了口角。因为他们俩的关系,剧团应该一直有摩擦,可能为这个原因,两人开始讨论分手。没过多久就大吵一架,善田美香被怒气冲昏了头,估计就拿了用来打包的塑料绳,勒住了奥寺的脖子把他勒昏了。”
“不是奥寺勒住了善田美香的脖子吗?”
“不是,正好相反。不知是哪一方先挑的事儿,总之先勒人脖子的是善田美香,美香以为自己杀了奥寺,然后就拼命考虑应该怎么办。”
不能把尸体扔在这里,十一点西边要来;公寓跟前那家便利店的监控摄像头也拍到了她。只要这两个条件凑齐了,警察再怎么没脑子都会马上明白,美香就是凶手。
“因此美香想到了‘转移尸体’的法子。把尸体装到纸箱里打包,自己离开公寓,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西边会在十一点过来,把行李运到吉祥寺的后台去,等确认尸体到了后台,自己再偷偷熘进去,从纸箱里把尸体搬出来,放在后台。接下来只要把自己带来的服装和器材装到纸箱里,就能伪装出奥寺在后台被杀的假象了。”
“可是,这么一来结果还是一样啊。”穿地打断了我,“小剧场的出入口不是安着监控摄像头吗?要是被摄像头拍到,可就一下子露馅了。”
“而且,”新人刑警继续指出,“釆用这个手法的话,结果就会是监控摄像没拍到的人突然变成了尸体出现在后台吧?更何况监控摄像还会显示,不久之前同一剧团的成员才搬着大纸箱子进来,就算是我,也会明白这是凶手用的诡计啊——原来纸箱里装着尸体。”
“当然,善田美香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我说,“所以她决定易装成奥寺幸次。”
穿地二人再次沉默了。与此同时,我的手机里传出“啊”的一声懊悔的喊叫。华生呀,你现在发现已经太晚了。
“就是这样吧?易装成奥寺去后台,从纸箱里把尸体搬出来,再假扮成别人离开剧场。这样一来就变成‘奥寺从正面玄关进来,被发现死在了后台’这种极为常见的凶杀案了。监控摄像不会拍到善田美香,这意味着什么?”
“构成了完美犯罪,毫无破绽。”
“但、但是她能这么顺利地易装成奥寺吗?”
“能。”我的搭档给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肯定,“奥寺是一个身材矮小又痩弱,带有中性气质的男人。相对而言善田美香则是一个长得比较男孩子气的女人,胸部也没大到很显眼的地步,也就是说,两个人外貌本来就很相似。再用练习室的化妆工具修饰一下脸,把衣服换了的话,应该就能骗过监控摄像和路人的眼睛。在她离开剧场的时候,后台也有这样的化妆道具,因此不会有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演员。”
没有我发言的必要,这个解说正中靶心。最后这位专攻动机的侦探非常不开心地补充道:“剪掉头发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吗”
“对,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易装,。奥寺和美香唯一的不同就是头发的长度。可悲的是,搞笑剧团的假发都是粉红色、银色这种奇葩的颜色,没有不起眼的黑发,想用假发蒙骗过去都不行。因此美香没办法,只好自己剪掉了自己的头发,为了看起来像奥寺的波波头。”
“原来不是凶手剪的,是她自己剪的啊……”
穿地又咬了一口儿童甜甜圈。
“顺便说一句,能确定奥寺是凶手的关键就在于这束头发。比较其他三名成员来看,美香和西边的身高差太多,没法易装;古井户梳着长长的双马尾,想装成她也没必要特意剪掉头发;善田美香易装时必须剪掉头发才能易装成的人只有奥寺。因此奥寺幸次当时在案发现场。”
•不在场证明也明确了这一点。奥寺回答说,十点到十一点为止“都在闲逛”,估计是认为来过这屋子的事儿可以隐瞒,但之前出门的事儿没法瞒天过海,所以才供述得这么含煳。
“那,我就继续让案件重演了,善田美香马上想到了我刚才说的那个手法,首先去了浴室,一边注意不留下痕迹一边把头发剪掉,然后参照奥寺的脸来化妆,再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和奥寺的衣服,她并不是大白天就开始发情,她是想完美地装成奥寺,所以才自己脱掉了衣服。”
“原来没有全裸是因为这个啊……只要外表看着一样就足够了,不需要连内衣都换掉。”
“正是如此。之后就该轮到纸箱出场了。美香把里面的行李拿出来,把奥寺的身体弯折,打算把他放进去,然而……就在这时,她却突然被奥寺袭击了。”
从昏迷中醒来的奥寺抓住了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塑料绳,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忽然进行了反击。他成功了,不小心成功了。
凭女人的柔弱力量是勒不死男人的,但反过来就不一样了。
“接下来,这次变成奥寺易装了,他首先把自己的衣服从美香身上脱下来,重新穿上,然后把尸体拖进浴室,用淋浴器从头到脚淋着,试图把美香脸上模仿自己的妆洗掉。剪刀应该是美香用完了放在那儿的。做完这些以后,奥寺拿着沾有自己指纹的塑料绳,连门都不记得关,着急忙慌地就跑了出去……”
结果剩下的就是这么个古怪的现场状况。身穿内衣躺在浴缸里的尸体,变短的头发,自行脱掉的衣服,消失的塑料绳,再加上从纸箱里拿出来的行李。
“但是,他为什么要连头发也一起带走?”穿地问道。
“既然美香把衣服都换了,那么包也应该给换了,美香觉得头发可能成为证据,于是想在外面把头发处理掉,就提前放到奥寺的包里了。之后奥寺杀了美香,就把衣服和包都抢回来逃跑,他在车站前发现里面还装着头发,就把头发扔在垃圾场了。想想也是,没人会在发现包里装着死人的头发以后,还想把头发带走吧。”
穿地在咽下第二轮的第四个甜甜圈(总计是第八个,会发胖的喂)为止,都在一直研究我提出的结论。过了一会儿,她冷静地问了我一句:“证据是?”
“我能接受你这套推理,但这只不过是推理。有证据能证明奥寺就是凶手吗?”
“如果奥寺之前差点被杀的话,脖子上应该会留下绳子的痕迹。可能没有缢痕那么明显,但是应该会留下浅浅的勒痕。”
“小坪,你说过,那三个人都低着头吧?”
“啊,是。”
“奥寺可能是不想让我们看见脖子,才故意这么做的。去查一下。
“遵命!”
这次用了不到两分钟就确认完了。小坪一脸兴奋地冲电话那边点着头,穿地咔啦一声捏扁了装甜甜圈的小袋子。这是表示案件解决的“锣声”。
“这下,案子总算搞定了。”我跟身在吉祥寺的搭档报告道,“总体评价如何?”
“实际上,我很不甘心啊。”
“别这么说嘛,你回来吧,我等着你。回来以后让药子给我们做点什么吃呗。”
“不去吃天妇罗盖饭了?”
“我想了想,还是女高中生亲手做的饭菜更好吃、更划算。”
“哈哈。”电话那头传来喷饭般的笑声。“确实。”冰雨补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我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一抬头又看到小坪感动到闪闪发亮的双眼。
“哎呀,太厉害了!跟穿地警部补说的一样,二位侦探真是才华横溢啊!”
“谢谢”
穿地那家伙,还说过这种话吗,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要您二位出手,就没有解不开的谜团吧!”
“哪能都像你这广告词说的那么顺利啊。”
我带有几分自嘲般地笑了笑,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感觉到穿地在看着我,但我并不在意。我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
“解不开的谜团,可有的是呢。”
我看到脑海中的冰雨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