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最有可能的,是出于某种变态欲望。”
“凶手有恋发癖?”
“没错。”
你这犯罪心理画像也够疯狂的啊。
“话说,我之前读过一本跟这案子很像的推理小说。”
“哎?”
“女尸只穿着内衣,其他衣服都被扒掉了,一头长发也被利落地剪掉了,在那个故事里面,凶手是为了使用某种手法才利用头发的。”
“难不成那本第一版是光文社KAPPA NOVELS书系出的?”
“你怎么知道?”
“很久之前我借给你看的。”
有这回事?我忘了。
“这次案子的真相跟那个不一样吧,现场状况差太多了。”
“这我知道,我想说的是,凶手不一定是出于仇恨或者恋物癖。”我用手指拨弄着弯弯曲曲的发梢,“凶手应该有更明确的目的。”
“目的吗……”
这会儿冰雨不光跷腿,还把手臂也交叉起来了,整个人沉浸到了冷静的思考之中。
“剪去的头发大概有五十厘米长,凶手想用它干什么呢……可是,在一时冲动杀了人以后,还能考虑这些吗?”
“你怎么知道是一时冲动?”
“因为凶手很明显是急忙逃跑的,门没关,门把手上的指纹也没擦。”
呃,这点我也忘了。
“也有可能凶手想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做给我们看的。门开着也是出于第一目击证人的证词。”
我佯装平静予以反驳,冰雨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谁知道呢。”看来这种谜团还是他比较擅长。七月发生的“侏儒自杀事件”还是我的专场呢,那案子真有意思,没想到死者会用大冰块来垫在脚下上吊……
“穿地警部补!”
这时,小坪急匆匆地跑进了屋。
“车、车站前的垃圾场发现了长约五十厘米的一束头发!看样子是被害者的!”
“头发……找到了吗?有什么异常没?”
“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只是单纯的头发而已。”
搜查人员间掀起一阵波澜。穿地转过头来,像是寻求我们意见似的。我和冰雨相互对视。
“车站离这儿不远啊。”我说,“为什么把头发扔了?凶手不是需要头发吗?”
“看来不是……那是为什么?把尸体的头发剪掉,再从现场把头发带走就够了?这么做的目的是……是……”
冰雨用手指向上推了推眼镜,这是这家伙推理时的习惯。只见他收起下巴,垂下眼帘,嘴里不知道在嘟嚷些什么。
过了几秒,冰雨如同触电般从床上跳了起来。
“穿地!我记得凶器是细绳之类的东西吧?”
“哎?嗯。凶器目前还没找到,还不知道是什么……”
穿地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了。我也灵光一闪,跟她同时叫了出来。
“是头发啊!”
“多半是。”冰雨用力点头,“仔细一想,那具尸体有点古怪,通常要用绳子勒死长头发的人,头发多半会碍事,脖子后面的缢沟应该会浅一些。”
然而,善田美香的脖子周围却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缢沟。
“如果头发本身是凶器,脖子后面当然会留下清晰的痕迹了。”
“怎、怎么回事?”
小坪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冰雨。
“善田美香在这间屋子里跟某人私会,中途因为某件事,跟对方发生了口角,对方失去了理智,想把美香勒死,手边又没有合适的凶器。”
“当然了。”我补充道,“这屋子收十得很干净,女的都脱了,对方也肯定光着身子。”
“这时对方突然一眼看到美香的长发,就像编双马尾辫一样,两手各抓一束头发,缠住了美香的脖子,使劲勒紧。绳索般的头发陷进了她的脖子里,留下了非常像细绳的缢痕。”
“可凶手为什么要把头发剪下来带走呢?”穿地立即提出了疑问。
“这还用问?因为头发上沾着能暴露凶手身份的东西。穿地,再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用两只手使劲拉扯头发,到底会发生什么?”
“头发……会掉?”
“这是一般拉扯头发的情况,因为绕了脖子一圈,头发是不会掉下来的,就跟系鞋带一个道理。还有别的情况吗?”
冰雨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穿地把儿童甜甜圈的袋子收到口袋里,像是要勒死想象中的那个善田美香似的,双手握拳,忽地用力摆了个架势,然后慢慢松开拳头,来回看着两只手的手心。
“……是血。细头发陷进了手指的关节里,有可能会渗血。”
“回答正确。”
案发时,凶器——也就是善田美香的发梢沾上了凶手的血。凶手为了隐藏证据,就把头发剪断带走了。
“这样一来,动机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冰雨笑容中满是自信,“剩下的,就是查出谁是凶手了。”
“我、我马上去调查头发!如果从发梢查出血液反应……”
“不,查嫌疑人比较快。”穿地说,“手指上有伤的那个就是凶手。”
“啊,原来如此,那我马上去查!他们三个应该还在局里,马上就能确认!”
小坪慌慌张张掏出手机,给警局打了电话。穿地表情没变,但像是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一般,叹了口气。冰雨推理完了,也松了松领带,像是很热似的。
又搞定一桩案子吗?我说。
“不过这次没你出场的份儿啊。”
“我这是给不起眼的华生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们损了对方两句。我放下心来,把心思转到将要从委托人那儿获得的酬金,以及还没见面的高级天妇罗盖饭上。
有点遗憾,看来这次的案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然而——
“那个……三个人都查完了,可是凶手并不在其中。”
三分钟后,小坪打完电话,一脸尴尬地告诉我们。
“哎?”
“什么?”
“啥?”
我、冰雨、穿地同时反问道•
“那个……凶手不在他们三个人里面,剧团成员里没有谁的手指受伤。”
这要是“黑木耳”的公开演出,肯定会收获一阵爆笑声。穿地正要咬第四个甜甜圈,听到这个消息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我们正穿鞋子准备回去,也一副白痴般的表情定格在原地。一丝冷汗从小坪的额头滑下。
“没人受伤?”没过一会儿,我的搭档开了口,“也就是说,凶手不是剧团里的人?不,要是这样的话,指纹的问题就……我推理错了?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冰雨又进入了思考模式,在原地转来转去。这次没法说不关我事了,我也开始沉思。
没人手指有伤,就是说,被害者的头发上也没有沾到血?
不,这不是没有可能。我刚刚才注意到,这段推理有一个漏洞。虽然用水冲过一次,凶手也不可能把沾有血液的头发就这么随随便便给扔了。这样一来,推理果然还是跑偏了,凶手剪掉头发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可是,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我换了个位置站着,脚下奇怪的坚硬感让我回过神来。我低头一看,发现踩到了一个蓝色的塑料提手,形状像是圆顶礼帽的剖面图。是用来打包行李的简易提手。这玩意儿的正式名称叫什么来着?听说夹面包袋子的那个叫“面包封口片”……不对,等等。
“冰雨。”
“倒理你别跟我说话,我正在想事情……”
“冰雨!”
我可等不了。我一把抓住冰雨的头,强行把他拽过来,让他往我脚下看。
“看,这个提手。”
“啊,这不就是装家电什么的箱子上安着的东西吗,正式名称叫什么来着?”
“名字啥的无所谓!你仔细看看!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玩意儿?”
“这还用说,为了打包行李提前准备出来的呗,这不是很正常吗?”冰雨傻乎乎地摇摇头,“被害人在盖好纸箱以后,为了方便搬运,打算挂上这个,现在再加上胶带,还有剪刀……”
我的搭档也终于注意到了。他凝视着空箱子,一脸惊讶地抬起头。
“没有塑料绳。”
“你说没有什么?”
穿地问道。
“绳子。没有用来打包行李的塑料绳。善田美香为了打包行李,事先准备了简易的塑料提手,因为提手得挂在绳子上,所以要打包这个箱子,就肯定需要塑料绳,或是跟塑料绳差不多的东西。但是为什么没有?光忘了准备塑料绳?”
“不。”我说,“胶带和提手,还有剪绳子的剪刀都提前备齐了,不可能忘了准备关键的绳子。”
“这样的话,善田美香应该也准备好了塑料绳,但现在这里却没有塑料绳,因为有人把它带走了。”
“塑料绳。绳……难不成真正的凶器是塑料绳?”
“有这种可能性。”
“可是这样一来,头发的事儿又怎么解释呢?”
“这个嘛……”
在两位刑警的追问下,冰雨一时语塞了。我则一直盯着空的纸箱和堆在一起的衣服。除了简易提手,还有某些东西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向上拢了一下自己的卷发,一把抓住。
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每当不明白的时候,我总是会转变思路,一脚踢翻已经堆砌好的逻辑,重新建造新的逻辑。来,思考吧!御殿场倒理!你要怎么把这些线索连接起来?浴室、内衣、脱掉的衣服、空纸箱和塑料绳,还有头发变短的尸体……一瞬间,我想到了某件事。
“冰雨。”
我又再一次呼唤搭档的名字。
“看来我犯了个错误。”
“什么错?”
“这案子不该归你负责,怎么看都应该由我来。”
“啊?”
我对满脸写着吃惊的冰雨投去了一个微笑,经常有人取笑我说这是恶魔般的笑容。
“能帮我跑趟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