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城内,临时由官兵们围建成的宫殿自然不如临安城内的气派,就像这个烽烟四起的吴国一样,已经是一个破风箱似的老人,只差这临门一口的气,便要归西了。
谢子仁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儿皇帝,或许他过的日子,并没有谢子儒想象中的那么好。
每日上朝的时候,他也只在大殿上端坐着,真正发号施令的是文庆帝托孤的几位顾命大臣。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顾命大臣,纵然南下到了烛城,权力的斗争永不停息,本来朝中就为是和金国和亲还是南下借兵越国而争吵不休,如今宫中遗诏一出,争执的双方又分裂出了第三方,那便是南下去越国拥护皇后之子谢子儒。
战争让他们把骨气丢了,满口的道德仁义倒是没丢,其实大家心里的清楚,目前他们这种糟糕的状况也支撑不了多久,因为不仅金国攻打他们,各地不少自发起义,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更别说,十一年前就自立的越国,原本不过他们看不上的一块边角料,却能发动十万大军吞噬他们的版图。
吴国的版图在双面夹击之下,越变越小,不论是金国还是越国合作,都是与虎谋皮,这两个国家不过是想吞并他们吴国罢了。
但是主张往越国的人,理由更加冠冕堂皇,越国再怎么说也是从吴国分出去的,若是最后把吴国葬送在金国手里,恐怕他们在史书上会遗臭万年,再说吴国手中有正儿八经的传国玉玺,吴国的大臣们就算去投奔越国,也难免有种优越感,他们才是正统。
实际上,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鼠辈,原不过想趁机捞个官当当,当初战乱也不乏有人故意搅混水,如今却害怕起来,正好那传位谢子儒的遗诏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他们安慰自己。他们去越国不过是为了迎回他们吴国真正的君主!
到后面,形势越发不好,赞同南下的官员越来越多,他们不敢坐船,怕在水上被一锅端了,只能艰难地走陆路,等他们正式进入越国地界的时候,已经是寒冷的冬日…
……
而冶城之中,外城一日一个样,林立的商铺和住宅即将迎来他们新的住户。
烛城南下的官员们,被越国的大军不紧不慢地送往冶城,破船尚且有三千钉子,何况这些世家有专门的打手相护,一路上少有人敢劫持,纵然一路走来,把不少拖后腿的仆从丢下了,一箱笼一箱笼的宝贝倒是没丢多少,若不是越国不允许他们到内城去买宅子,这群人高低得让内城的房价涨一番,就是外城,也有规定不能购买超过三亩的宅子,真真是有钱没地儿花啊!
当然,也有那没钱的。
此次来的人当中,有赵宝山正儿八经的亲戚,正是他大舅舅并外祖母一家。
赵宝山是在上课时间被叫回去的。
他大舅舅一家派了人来拥军坊,让他们一家去外城一趟,辛氏原本想自己去,后又想着到底大哥一家从吴国过来,若是求到她头上什么事儿,外头的事情她不是很懂,只怕办错了耽误了儿子,因此便唤下人把宝山叫回来。
辛氏的哥哥辛邺比辛氏大十岁,等辛氏懂事的时候,大哥早就搬到前院去了,兄妹二人并不亲近,再说辛母胡氏虽说生了他们兄妹三个,养在膝下的只有辛邺一个人,辛氏和辛阶都是养在祖母膝下,等辛氏的祖母,父亲一去世,这个家便散了。
辛氏当初要离开的云天的时候,特派了人以送年礼的名头让大哥一家来云天汇合南下,辛邺想当官想疯了,让人把年礼都退了回来,怕沾染上赵家的麻烦,遂说出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头。
按理说,辛邺就算来了,也不应当先找出嫁的妹子,而是应该找自己的二弟,可是,当初辛阶从商,辛母胡氏和辛邺都不同意,嫌他掉进钱眼子里,遂也断绝了来往,哪里知道辛阶住哪儿?
他们对于赵家的住处原本也是不知的,可是一路走来,听了多少人说起拥军坊的赵家,便也就知道了,因此才派了人来喊辛氏。
辛母胡氏还在,一个母亲千里迢迢过来,做儿女的前去探望,并不为过。
辛氏却知道自己的大哥和母亲,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找上她的,她做好了坏打算。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辛邺找她是因为没钱买宅子。
要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她这一份嫁妆,公中只出了中规中矩的一部分,她的母亲胡氏半分体已也没出,她嫁妆里的庄子商铺都是祖母的从自己的嫁妆分出来给她的。
而家里所有的银钱,大哥拿了七成,更别说,母亲的嫁妆都攒着给大哥了。
“小妹,你看这外城之中哪里适合我们一家住?”要辛邺说,他们家还是住在内城更好,以后方便他上朝,可惜,现在他们不能住在内城。
若是别人听了,指不定真以为这是一位大哥在问妹妹家要买在哪里。
但是辛氏知道,辛邺不是这个意思,他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见,他现在会这样委婉地问自己,只是因为他想通过她达到某种目的,比如帮他把宅子置办了。
若是辛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到时候,她就得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到底,把宅子买下来。
辛氏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一点银钱也没有了。
当初大哥买那个官身,花了三千两的银子。可三千两对此辛家的家产,不能说多啊。
因为辛邺他们拿不出钱来,那些个好位置的院子都被挑完了,剩下的越发靠近外城的边缘,但是没办法,官府只开放了一部分,再多没有了,而那些氏族,一个三进五进的宅子不嫌多,一家只能买三亩,他们便当场分家,又买,更有甚者,直接让自己的家仆去买宅子,总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小妹,你安排一下,娘的陪房,还有你嫂子的陪房,都要留在冶城,都是家里用惯的,”
若是大哥一家想住,正好他们家在外城有宅子,便可以直接让他们住,可是听大哥的意思,竟然还要自己帮着给下人们买宅子。
要知道,辛母的陪房就有四房,她嫂子也有两房,这样一来,自己好不容易在外城置办下来的产业,就都变成大哥的了。
辛氏并不想给,给了大哥,以后她的宝山宝水婚嫁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她母亲的那几房陪房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宅子记在他们名下,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辛氏沉默了…
赵宝山看这大舅舅倒是和外祖母长得像,和他娘与小舅舅长得不像,他外祖母吊着一双三角眼,审视他娘和他的眼神,赵宝山感觉不舒服,其他的女眷都坐在轿子上…
只有上了年纪的胡氏出来…
大舅舅后面站着的大表哥,看着已经十六七岁一脸不耐烦躲在后面不说话…
他大舅舅一上来就趾高气昂地指使他娘,仿佛整个地球都要围着他转似的,心里已是憋了一口气,见他娘不说话,便知道她不愿意了…
这就好办了,赵宝山道:“好宅子太多,叫大舅舅一家挑花了眼,大舅舅一家舟车劳顿,不若在我家外城的宅子里暂时落脚,等选好了新宅子再搬过去。”
他大舅舅可真是个脸皮薄厚不一的人,明明去岁才说老死不相往来,今日又好意思对他娘发号施令。
明明没钱了应该放低态度,却对辛氏暗示,而赵宝山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于是,他大舅舅又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赵宝山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这些下人,一定期限内没落实住处,便会被遣回原地,该着急的从来不是他们赵家,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态度,瞧这外祖母把大舅舅惯得,赵宝山不去理会老太太不善的眼神。
辛家一家在赵家外城的三进宅子里住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麻烦…
却说,袁氏和辛母胡氏都是临安长大的姑娘,两人的官人又是朋友,按理应该很熟才对,其实不然,她们二人在临安就不是一个圈子的,除了一开始结为亲家的时候见过几面,后来辛氏的父亲去世,胡氏跟着辛邺又去了临安,两家之间的感情更淡了。
今非昔比,辛家在外城住着,赵家在城东的拥军坊住着,胡氏该上门拜访还是得上门拜访。
这日下午,却说胡氏宅子都还没收拾好,就带着她的大儿媳仇氏,并十四岁的大孙女辛婉,十岁的二孙女辛婷上门拜访。
胡氏今天带着两个孙女来不为别的,对辛氏道:“外城如今乱哄哄的,家里也还没收拾好,想着你们这到底安全些,你出门子前,最爱婉丫头了,听说宝水那丫头读书去了,便让你侄女儿陪你几日。”
胡氏说着不自觉皱眉,一个小女郎,本就应该呆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随意出去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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