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山去云天码头仓库看了辛阶派人送来的四大船的粮食,每条船载着一千五百石的粮食,共六千石。
赵宝山又去看那卸了货,空空的货船,因为是运货的缘故,底舱没有隔成一间一间,挨挨挤挤,一条船也能装下两三百人。
船若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停歇,中途不靠岸,最快三四日就能到越国…
赵宝山按照一人每天吃掉一斤大米来算,每船都装了十二石的大米,再有一些常用的药材,晕船的,伤寒的,又让人准备了一些棉被,免得有人没带被子。
就算这四条船,全部装满了人,统共也不过一千多人能走,单单赵家村就有三四百个族人,而云天作为一个临水的大县,恐怕就是他有二三十条船也装不下…
这两日,云天码头很热闹,临河的商户生意很好,距离云天最近的一个码头要北上两百多里,行船也要小半个白天,早上从上一个码头出发,到了云天正好吃得上云天码头热腾腾的饭菜,因此北边的行船经过,不是太急的总要在云天停靠补给,赵宝山看着船来船往的码头,思考着怎么让云天想离开的人都能离开…
赵宝山去问章管事,普通百姓到了越国怎么谋生,章管事显然很为越国感到骄傲,他说:“表少爷,去越国肯定是没错的,别人都说我们那穷山恶水,但是咱们这些年发展得可不赖啊,就说这田地,只要真心归顺越国的百姓,一人可以分三亩的田地。”
赵宝山一时分不清楚这位章管事是跟着小舅舅过去越国被他老乡迷了眼,还是他本来就是越国人。
章管事又暗示:“表少爷,最近从外地来云天乘船的人多了,若是您想走,宜早不宜迟啊!”
所以说,到哪里都不能小瞧了人的生存智慧,像章管事这样走南闯北的人,就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了。
…
赵宝山回了赵家,老太太,太太都在忙着处理自己的嫁妆。
如他和宝水都是孩子,他们小时玩过的华容道,象棋,可以堆在角落里,再也不会想起,最让他们舍不得的是兮山院里的那座假山,那里藏着的是他们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他们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又找到了童真最佳的证据,所以离开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是袁氏和辛氏不行,袁氏在临安的陪嫁庄子铺子大半给永宁做陪嫁,又带回来了袁家,如今在云天里存着的,更多的是库房里的那些死物。
袁家和赵家这种靠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突然发家的不同,她家原是公侯之家,后来败落了,只剩她和兄长两个相依为命,出嫁的时候,几世积累的好东西,她兄长收拾了一半给她做嫁妆,这些东西随便一件儿,都是几世传下来的好东西。
不过现在袁氏倒没什么舍不得的,有好东西你也要守得住啊,现在舍出去越多,记得她官人的人就越多,她全都收拾出来,一时犯了愁,这些东西就是拿去当铺,也没人吞得下啊。
赵宝山看着这一库房的好东西,虚心请教老太太:“祖母,听闻云天现任县令是买官得的官职?”
袁氏点点头道:“这位季县令的堂叔也在户部当差…”
说到这里她眼里闪过痛苦:“他来云天走马上任已经有六年了,他夫人每年还往咱们府里递拜帖,我倒是见过,最是精明的一个人,听闻他靠着码头收了不少银钱…”
袁氏问道:“你是想我把这些东西卖给他??可是他一家也吃不下这么多。”
赵宝山道:“除了银钱,祖母可以跟他借官船!”
云天有官船,官船在吴国境内还有几分面子。
袁氏想了想问谭嬷嬷,季府有没有送拜帖。
谭嬷嬷答没有。
世人贯会见风使舵,更何况官场之中浮浮沉沉的人呢?
袁氏亲自写了一封拜帖,送往了季府。
那季县令当初花了五千两走了他叔叔的关系,调到云天这样一个管着码头的县来当县令,就发誓一定要把这钱赚回来。
走马上任这几年,在县衙里中饱私囊,平日里云天商户孝敬,早就赚回本了,但是人的心就像无底洞,有了很多,想要更多。
那季夫人也是个闻弦知雅意的,她家大娘子要嫁回临安,缺的就是这些有底蕴的物件儿,见那赵家老太太送来的天青釉五彩泥金小盖钟,贪心便起,她家有的是银子,只差这表明身份的物件儿。
若非她官人的叔叔在户部当差,而那户部尚书又是赵老太太的侄子,她家老爷还闹不明白临安袁尚书的意思,不然啊,赵府有这么多好东西,都不消临安城出动,他们县衙早就把赵家抄了,自然,这抄家所得泰半还得送到临安去孝敬,不过听闻赵老太太当年十里红妆,就是漏一点儿,也能把他们撑死了。
季夫人本来这几日这因为错过了这样一只肥羊而着急上火,连年节的拜帖也懒得送了,如今见这赵老太太识趣儿,花些银子又算什么?
季县令想得更深,这些东西当初就是袁家的,他也得了那袁夫人自缢的消息,一琢磨,这袁夫人一死,不仅斩断了袁赵两家的关系,这袁夫人的嫁妆又回了袁家,当初袁太公宠爱幼妹,可不见得袁尚书就愿意袁家那么多年的底蕴白白被分走一半啊。
季县令搞民生一塌糊涂,在官场上靠着一颗玲珑心年年考评都是优,正愁着没东西表忠心呢,如今对赵老太太的嫁妆更是志在必得,至于银子,还是要给的,若是他意会错了,到时觍着脸再回来道歉也不会尴尬。
至于官船,借官船这事儿,已经有些惯例了,这不就是背靠着他们官府的名头吗?一艘船租金五百两,押金两千两,谁来都一样!
辛氏这边便好办多了,她的铺子都是旺铺,她自己又是个懂经济的,铺子都经营得红红火火,一放出消息要卖,多的是人要买,她不要别的,只要真金白银,或者直接拿粮食来换。
外头能买得起也敢买这样大铺子的,在云天背后谁没个后台呢?这些天他们都已经收购了多少粮食,就等着发国难财。
你问怕不怕?嗐,就算金人杀过来,杀得不过是如赵家那样,砍过金人脑袋的,还有外头那群刁民…
而金人头一个要安抚的就是他们地方的衙门,金人不过一群北边来的粗人,只会打不会治,若不安抚他们衙门哪能那么快安定下来啊,那些个跑路的商户,都是些没根基的纯商户罢了…
就说这次赵家太太那几间铺子,泰半其实落入了季夫人的口袋…
云天陷入了一片混沌,有的人在这片混沌中险中求富贵。
一箱一箱的紫檀木箱笼从赵府库房被抬出去,一箱又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又送进来,一袋又一袋沉甸甸的粮食填满了赵家的院子。
赵宝山让赵大去叫那些归乡的将士们来赵家。
将士们不明就里,那天哀悼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过赵将军的孙子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们对赵将军信服,但是生活并不是只需要思想上的信服,回到云天,频频上涨的粮价也让他们疲于奔命,他们自己需要吃饭,他们的妻儿老母也会饿肚子,倒出于对赵将军的敬重,百来位将士还是来了…
赵宝山开门见山道:“各位叔叔伯伯们,今天唤你们来,不为别的,最近粮价涨了,我赵家别的没有,粮食还是有一些的,今日特叫各位叔叔伯伯来,每人便领两百斤粮食回去!”
来的人精神一振,方才仔细听他说话:“各位叔叔伯伯们,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我虽没从过军,也听我祖父说起过军中这几年的艰难,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还能坚持下来,小子十分佩服,如今我祖父蒙难各位叔叔伯伯辞军,恐怕多少有受我祖父迁累,小子每每想起难免惶恐,小子年纪虽小,亦不忘祖父昔日教诲,今日便替祖父赠粮与各位叔叔伯伯,并每人赠上五十两的安家费,今日还有一些辞军的叔叔伯伯没来,烦请各位叔叔伯伯互相告知,凡是辞军回来的,这两日都可以来我赵家领粮食和银子。”
这沉甸甸的粮食和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他们眼花,再抬头看站在他们面前半大的孩子,仿佛看到了赵将军的影子,十几二十年前,他们还懵懂迷茫的时候,正是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赵宝山这趟话说得谦卑,姿态也放得低,这些将士当年不少受他祖父号召去投了军,如今年纪大的都四十几岁了,年纪最小的也二十几岁,可以说是最有责任心的一批人,一旦金人杀进云天,他们就是金人最优先剿灭的对象。
原本离开军营,每个大兵都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但是这些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