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爷躲祸去了

云天赵府里一片缟素…

今早临安城传来了消息,老太爷在临安叫圣上杀了头,临安城里的姑太太跟着病没了,两件坏消息传到云天,府里的老太太就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

原本府里有太太管着,万事不乱的,偏偏太太生的二少爷磕到了头,太太素来对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二少爷看重得很,府里布置灵堂的事儿也顾不得了,只在二少爷的兮山院里守着。

老爷以往对二少爷就不喜,今儿也出门去给二少爷找大夫去了,可见这二少爷这一磕有多严重了。

下人们惴惴不安,老太爷叫圣上砍了脑袋,指不定就要来抄家,到时候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有些个心思活络的,难免想着些个后路…

只不说卖身契在老太太,太太手里,逃了被抓送了官府便也活不成了,他们这些下人,大多是老太太,太太回了云天才买的,老家就在云天的居多,就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只盼着老爷去找大夫的路上打听些有用的消息,原本老太爷在的时候,压根没老爷什么事儿,老爷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儿,虽然老爷读书也就……那样吧,比不得老太爷。

不过现在老太爷叫圣上砍了头,家里老太太,太太都撂挑子了,下人们越发盼着老爷走个章程出来。

只是下人们千盼万盼,晚上天都黑漆漆了,老爷也没回来,倒是跟着老爷一起出门的二娘子宝水回来了。

门房都吃完饭了猫着腰躲在门墩后面躲着寒风…

就看见二娘子回来了,就她一个,一身狼狈,穿着二少爷的衣裳,门房没见过二娘子的真容,但见过二少爷,只二少爷眼神空落落的,仿佛丢了魂,而这二娘子的眼神…

按他们私下传的胡话,便是在娘胎的时候,二娘子太霸道,将二少爷的精气神都给抢了,才导致这二少爷脑子不太灵光。

只是现下门房也没那个心情去跟别人八卦这个了,唉,二娘子自己一个人回来,那老爷呢?老爷带着的大少爷大娘子呢?门房烦躁地用手拍了拍门边的大石狮子,当初小小年纪被卖到赵家当下人,他心里是高兴的…

他家老太爷是云天出去的文曲星,当年惊才艳艳的状元郎,家里的老太太是京城的贵小姐,原本在京城定居下来,等老爷成家了,老太太方才带着老爷太太回云天老家安心读书……

赵家回了云天,重新采买了下人,门房就是那时候被卖进来的,他家兄弟多,没活路,家里把他卖了,还能给大哥娶房媳妇。

现在他大侄子都快十岁了,门房想着,赶明儿还得去求求管事,让他再回家一趟,务必要趁早把他的卖身银给凑齐了,好把他赎出去,其实不止他这样,但凡家里头还有人在的下人们,这几日无不在想着让家里给自己赎身,如今老爷都没回来,明天恐怕府里更不太平了…

……

兮山院的正房里,太太辛氏还红着眼眶,木木地看着她的宝山,纵然因为生了宝山,惹得老爷不喜,不过宝山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如今磕了脑袋,大夫只说不能轻易搬动,听天由命,看看今晚会不会醒,如今天都黑了,却半点要醒的动静都没有,辛氏心里害怕极了,让她的陪房奶嬷嬷张氏再去请大夫…

至于说是去请名医的老爷,辛氏闭了闭眼,这么晚了,去隔壁县来回一趟也尽够了,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老爷带着王氏和王氏生的一双儿女,躲祸去了…

她原本就对老爷不抱太大期待的,只盼着,看在她给了两箱笼黄金的份上,王氏能好好对她家宝水。

正想着,外头突然闹哄哄的,辛氏紧看了一眼床上闭着眼的宝山,眉头就皱起来,她素来治家严明,下人们规矩也学得清楚,这才一日的功夫,就这样乱糟糟的像什么话?

细听却听见她奶嬷嬷张氏的声音,那声音越发近了,因为失态,还有些变声:“太太,二娘子回来了!”

辛氏徒然站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是老爷带着大夫回来了?

但是看到被簇拥进来,满身泥泞狼狈的宝水,辛氏彻底死了心,她一时有些恨赵永安和王氏,拿了她的钱财,却不晓得要办事,辛氏失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宝水看了眼还没醒来的宝山,再抬眼已是满眶的泪水:“原来娘让我陪着老爷去给哥哥找名医是假,骗我跟着老爷一家逃跑才是真,娘把我当甚么人了?若是你们都不在了,跟着老爷一家走了,活着又有甚么意思呢?”

宝水说这种孩子话,辛氏原本是生气的,宝水还小,哪里知道杀头的事,辛氏自己也是不太知道的…

是!!她确实发觉了赵永安早上匆匆来说要银子给宝山找名医很不对劲,那名医是王氏家被抄家前的旧交,辛氏意识到了不对劲,也不放过这一丝希望,抬了两箱子的金子给了赵永安,并要求赵永安带上宝水去寻名医。

若是老爷带着名医回来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老爷没回来,至少宝水也能躲过死劫。

赵永安自始自终都没问过辛氏要不要一起去,辛氏对于自己这个枕边人也不太了解,或许他是觉得她留在这里可以麻痹其他人,给他们一行人留下逃跑的时间,或许,他是能明白她疼爱孩子的心,不愿意丢下宝山…

辛氏不愿意再猜了,就算赵永安让她跟着走,她也不会走的,宝山磕伤了脑袋,今晚正是渡鬼门关的时候,哪里经得住马车和行船的颠簸,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宝水跟着他们逃出去,依着赵永安的偏心眼,也不会对她多好,辛氏只盼着看在两箱金子的份上,别让宝水为奴为婢保住一条性命就是了,依着宝水的性子,若是知道要让她一个人跟着她爹逃命,哪里肯?

因此,辛氏骗她跟着赵永安给宝山寻名医,宝水虽是妹妹,但平日里对宝山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哥哥当弟弟一般照顾,平日里都是她带着宝山玩的,今儿府里因为老太爷的事儿,宝水去了一趟老太太屋里,回来宝山就磕伤了脑袋,宝水一直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哥哥,听娘说去给宝山寻名医,也就跟着去了。

如今回来,对着赵永安连爹也不唤了,只称为老爷,又左一句老爷一家,又一句老爷一家的,竟是把赵永安并王姨娘娘仨算做一家,往常被赵永安用戒尺打手心也不哭的人儿,回来便不声不响地哭起来,可见路上受了委屈。

辛氏见她哭得无声无息,那眼泪却又实打实地流出来,对赵永安和王氏更是生了恨意,她自问对王氏母子已经够宽松,从来没苛待了他们,偏偏自己给了两箱的金子,他们竟然连她女儿都容不下啊!

还道是临安城中有名的世家小姐,当初她在京城也是见过这位王六娘设宴款待的风光,当时辛氏一个四品官员家的小娘子,只在角落有个座位,看主桌的几位娘子谈笑风生,再没想过,后来王家落了难,她还没进门,她的未婚夫赵永安就把王六娘赎了去,在她进门前就生下一儿一女……

女人家素来有很多的不如意,女人家守住自己的心,才能好好过日子,辛氏对赵永安也并没有什么情爱,她只是想体面过自己的日子,也始终记得王六娘当年的意气风发,并不故意去踩她,她以为,她这些年的宽待,能让这位骄傲王六娘也善待她的宝水,现在看来王六娘早就被生活磨了骄傲,只剩一个汲汲营营的内里罢了。

那么,她的宝水,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待在府里跟着他们一起等死吗?

……

赵宝山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要烧起来,极度想要喝水,又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急得要死…

大概是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宝水盯着宝山干巴巴的嘴唇,退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也不敢挪动他,拿了帕子沾水,一点一点搽他的嘴,边搽边唤道:“哥哥,快快起来,别睡了。”

仿佛每回她来安慰被老爷训斥的赵宝山一样…

赵宝山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宝水,他们再过几日就要过十岁的生辰了,男女的特征已经开始分化,不过赵宝山对自己十岁的模样也记不太清了,但是宝水那双上挑的狐狸眼,跟他的一模一样,让他忍不住就想跟她亲近,如果自己有个妹妹,就该是这样的…

赵宝山昏睡前如是想…

梦里…

赵宝山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叫,记忆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他明明是个正在准备公务员考试的毕业生,却又多了个口吃脑子不灵光的赵宝山的记忆,最后他竟分不清他是现代的赵宝山,还是吴国扬州云天赵家的宝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