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联系到李健,颇费了一番周折。

高远程打了数个电话,都没能接通,最后准备放弃时,李健自己打了过来。他们约了个时间,下午六点,在李健家碰面。

刚进门,高远程就听见女人的哭声。

他大约知道什么事,因为李健和自己说过,可哭得这样伤心,是他没想到的。人失踪好几天了,这个女人可能是哭给警察看的,高远程这样想。在来之前,高远程同李健通了次电话,在电话中他得知李健的女友名叫陈谊,相亲认识的。陈谊一家时装专卖店的店员,平时做二休二,工作也不算太忙。

“这事,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高远程刚坐下,李健就抱怨起来。

看得出李健有些不高兴,高远程不得不赔笑说:“局里最近事多,你也知道,前几天我手里逃了一个通缉犯,现在正全市追捕呢,所以把你这事给耽搁了。这是不好意思!”

“闲话少说,你得帮我找人啊!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们有多着急。”李健忧心忡忡地说。看得出,他是真着急。不然不会用这种口气来责难老同学。

陈谊坐在李健身旁,只顾低头拭泪。

高远程咳嗽一声,问她:“对了,那么你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我爸爸六月十三日出门后,就没回过家。直到六月十七日,我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就找李健来商量了。”

陈谊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那为什么直到六月十七日,你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你父亲不是在六月十三日出门后,就没回过家么?为什么六月十四日的早晨,没有感到不对劲?”

高远程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疑点,发问道。

“我爸爸是个……是个赌鬼,他就爱赌钱,有时候出去一天一夜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你以为父亲去赌博了,所以没在意,是吗?”

陈谊用力点了点头:“平时不回家惯了,一天两天不回家,也属正常。只是这一次,一连消失数天,手机也打不通,我可真没辙了。高警官,你是李健的老同学,又是好朋友,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可就这么一个父亲,他千万不能出事!”

李健伸手搭住了陈谊的肩膀:“我和远程是兄弟,他办事,你就放心吧!”

“你父亲朋友那边,都电话联系过了吗?”高远程问道。

陈谊回忆说:“当然联系了。可他们都说没见过我爸,说他十一号那天中午去了一次棋牌室,输了几百块钱,一脸不高兴地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看这个情况,你们还是报警吧。”高远程说,“从六月十三日至今,都快大半个月了,这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你父亲临走之前,真的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和平常一样,一切都很正常。”

李健替她回答道。

任何一个人,若是想躲起来不被人发现,特别是在大城市,简直易如反掌。

高远程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根据李健的描述,陈谊的母亲在她六岁那年就去世了,她和父亲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很深厚。虽然她的父亲平时在家蛮不讲理,又好赌博,可在陈谊心中,他是一个好爸爸。

但在别人看来,陈谊的父亲陈永昌,就是个人渣。

李健推测,陈永昌可能是因为赌球,欠了高利贷,给人抓去了。可是,即便是被绑架了,那些债主按理说也会往家里打个电话来催钱吧?可陈谊在家守了那么多日子,连一个电话都没接到。那会不会被债主干掉了呢?高远程觉得应该不至于。那些借贷公司要得无非是钱,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换钱,还白白背了一个案子。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除非万不得已,放高利贷的讨债公司,不太会动手杀人。

不,是根本不会。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让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人离家出走呢?

“报警吧。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高远程正色道。

陈谊把目光投向李健,李健朝她点了点头。

他们最后还是选择了报警。

在高远程的引领下,他们来到派出所,做了笔录,民警让他们别着急,说这类事情经常发生。大多数失踪的老人,都会安全的回到家中。他们还问陈谊,她的父亲有没有老年痴呆症的征兆。陈谊听了很不高兴,说没有。

该走的程序都走了,民警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就这么完了?”在路上,李健问高远程,“他们也不去找找,就让我们回去等。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远程,不是我说你们这些警察,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按程序办事啊,他们后续会调取路口的摄像资料,查看还需要时间呢。”

高远程拱了拱肩。

公众对警方的误会一直都在,认为警察不作为,对此他完全不像辩解。多做事,少说话,高远程一直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三个人一路上无语,最后李健提议去吃点什么,高远程说也好,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李健问陈谊想吃些什么,陈谊表示随便,自己没胃口。

他们找了一家川菜馆子,随便点了几道菜。

席间也没怎么说话,因为帮不上忙,高远程心里还是挺内疚的。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健闲聊,顺便安慰陈谊。

聊了一会儿,忽然手机响了,是徐建国的电话。

高远程接起来:“队长,什么事?”

“给你介绍个对象好不好,我一老同学有个女儿,刚从英国回来,要不你们见见?”

“就这事?”

高远程有时真搞不懂老徐整天在想什么,他纳闷,这些中老年人,为什么对撮合年轻人这么感兴趣?

“接触一下又没关系,就这么定了啊!时间地点,到时候我微信发给你。”

徐建国不给高远程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李健见他脸色难看,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上司要给我介绍对象。”高远程苦笑道。

“哈哈,恭喜你啊,好事啊!”李健鼓起掌来,“你应该去看看,要是女孩好,就迅速拿下!这年头,好的女孩子,可是越来越少了呢!”

“别说这个了。”高远程连忙转移话题,对李健说:“这次的事情真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帮不上你的忙。”

“你这算什么话!我们是老同学了,别这么见外。再说了,这事是我找你帮忙,算是我麻烦你的,要不好意思,也是我对你不好意思,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李健给高远程倒满了一杯啤酒,又转过头去安慰陈谊:“事情慢慢来,总会解决的。”

陈谊点了点头,对高远程说:“还麻烦你带着我们去派出所跑一趟,真是谢谢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而且也没帮上什么忙,真是惭愧。”高远程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你说你父亲在六月十一日的中午去了一次棋牌室,而且输了点钱,于是便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这些情况,是谁告诉你的?”

“老王啊。他是最后见到我父亲的人。”陈谊回答道。

“是你父亲的朋友么?”高远程又问道。

陈谊想了想,摇摇头说:“算不上是朋友吧,生活上也没来往。硬要说,顶多算个牌友,经常在一起打麻将。”

“这个老王你能找到吗?”

“可以,就在我家楼下那家棋牌室里,他几乎每天都去打麻将的。”

“好,我们吃过饭就去找他。这个老王是最后见你父亲的人,我想从他口中,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况。”

李健和陈谊被高远程搞得云里雾里,但他们知道高远程既然要找老王谈话,一定有他的用意,便不再多问。

用餐完毕后,高远程抢在李健之前买了单。李健有些不高兴,高远程忙解释说没这么严重,李健真要想请客,等到陈谊父亲找着后再请也不迟。

接着,他们三人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陈谊的住处。

棋牌室里烟雾弥漫,到处是可以呛死人的烟味,高远程皱着眉头,紧紧跟在陈谊身后。

陈谊指了指一位身穿土黄色汗衫的老头,告诉高远程他就是老王。高远程顺着陈谊所指望去。那老王长得一脸凶相,牙齿往外翻,看上去十分不雅。此刻,他正和其他三位老人围坐在牌桌前打麻将。

高远程走近老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客气地说:“老先生,能不能暂停一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一问您。”

老王明显不耐烦了,大声喝道:“一边去,我现在没空!”

高远程忍住怒火,耐心道:“老先生,我们只是耽误你一点点时间……”

“滚,给我滚开!”

老王瞧都没瞧高远程一眼就喊道。

无奈,高远程只得从口袋里掏出口袋中的人民警察证,在他面前晃了晃,大声道:“警察办案,请你配合!”他转过头,眼中喷火,正想发作,却定眼看清了那警察证,本窜到脑门上的火气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没了脾气。

“我们这儿真没赌博,就玩玩,不犯法吧!”

老王收起一脸凶相,满面堆笑。

周围没人注意这边,这大概是喧闹环境的唯一好处吧。

“先跟我出去,犯不犯法,还得看你表现!”高远程冷冷道。

倒霉的老王被高远程请出棋牌室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他见了陈谊,很是惊讶,还问她:“你父亲找着了没?最近怎么不见他来牌室玩?”

“这次来找你,就是因为陈永昌失踪的事。”高远程对他说。

老王慌了,忙道:“我和这个死瘸子可没什么瓜葛啊,他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小伙子,你可不能滥用职权,把我抓起来的哦!”

他口中的“死瘸子”指的应该是陈永昌,看来他们之间都以绰号互称。

“这点你放心,我们公安警察一向依法办案。”

“那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老王一脸狐疑,不过看上去心定不少,只是比刚才多了几分警觉。

高远程问道:“六月十一日,你见过陈永昌?”

“见过。”

“在哪儿见的?”

“棋牌社呀,就是这家。”老王朝身后指了指。

“听陈谊说,他父亲临走之前输了些钱,是不是?”

“是啊。”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陈永昌吗?”

老王想了想,断然摇头:“不是。”

这让高远程兴奋起来,他追问道:“那你最后见到陈永昌,是几月几号?”

老王道:“最后见那个瘸子,也是六月十一日啊,不过是下午六点多了,我刚吃过晚饭,准备去棋牌室打麻将。在路口碰到他,我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就问他干嘛这么高兴?死瘸子回答我说,有大好事了。我笑他傻,说你能有什么好事,难不成中大奖了?他说差不多,不过比中大奖刺激多了。”

“就这些?”高远程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将老王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没了,碰见他,就说了这么些话。我忙着去打麻将还来不及呢,谁高兴搭理他。”

“他看上去怎么样?”高远程问。

老王顿了顿,回答道:“看上去很兴奋的模样,像是真的中了大奖一般。”

按照老王的说法,陈永昌在失踪之前,曾有过反常行为。虽然上午输了钱,可下午却兴高采烈地说,有“大好事”发生了!而且比中奖“刺激”多了!高远程甚至可以肯定,陈永昌口中的“大好事”必定与钱有关。

接着,陈永昌就失踪了。

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高远程心中掠过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通缉犯吴忧还未归案,老同学女友的父亲又人间蒸发。这一连串事件的冲击,让原本干练的高远程,也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