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红苗跟着刘冬梅来到宿舍楼下，路边，一辆熟悉的吉普车瞬间映入眼帘。
好家伙，待遇真高，70年代就实现了车接车送，刘阿姨好福气！
“周大哥也来了？”虽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蔡红苗还是问了出来。
“他马上要回部队了，这时候不提溜他干活，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难怪……
蔡红苗心中了然，只怕这都是刘冬梅的主意，周仁义也是被逼无奈。
在周围同学投来的羡慕眼光中，蔡红苗上了车。
刘冬梅让周仁义先开到莲花东路的供销社，她们要去那边买点东西。
周仁义能说啥，老老实实当个司机就行了。
结果，等两人从供销社出来，才发现蔡红苗手里拎了一袋苹果。
话到嘴边，又被周仁义咽了回去，说什么呢？反正她们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蔡红苗要是知道周仁义对待妇女同志能有这种思想觉悟，估计不需要刘大妈撮合，自己就主动上了。不为什么，就为将来少拌两句嘴，少吵两次架。
她对男人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首先，人品必须端正；其次，为人老实本分；最后，长相至少要达到70分。
能力无所谓，不指望他帮多大忙，别裹乱就行，反正钱她会赚，孩子她会生。
不过，本分的男人不好找，而且人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有的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最后都快不行了，却能生出许多事端来。
所以，男人嘛，蔡红苗不会对他们抱有太大期望。毕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她在以往无数的任务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江东机械厂不愧是国营大厂，家属院的面积是省委大院的几倍不止，而且栋栋都是六层高的筒子楼。
这会儿的筒子楼虽然一样的拥挤、杂乱，但在这个年代，它却是条件优越的代名词，因为只有城里的工人才能住上这样的楼房。
时下，人们都喜欢往高了住。但刘冬梅家有老人，当年分房子，抽签抽到5楼，特意跟别人抽到一楼的换了。楼层太高，老人上上下下不方便。
蔡红苗上门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让她有种被油烟笼罩的错觉。
“哎哟，这就是仁义妈整天挂在嘴上的红苗吧！快请进，快请进。”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拉着蔡红苗就是一顿猛夸，“瞧这姑娘长得，真俊俏！”
周仁义对自己奶奶的套路早已见怪不怪了。
长得好看的，夸俊俏；长得一般的，夸标致；长得不太好看的，夸实在。
叫人的，夸大方；不叫人的，夸老实。
“这是我婆婆，仁义的奶奶。”刘冬梅介绍道。
“周奶奶好！”蔡红苗落落大方地叫人。
“哎哟，瞧这大方性子，真好！我喜欢！”周老太拉着她的手，“来来来，这边坐。仁义，去给红苗倒杯茶。”
周仁义心知倒完茶还会让他陪坐陪聊，所以茶杯端来，不等周老太开口，就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周老太却看的两眼放光。
要知道，家里给他介绍那么多姑娘，几时见他主动坐人家旁边的？
有谱！
小孙子脱单有望，周老太高兴极了，中午愣是多吃了一碗饭。
下午，在刘冬梅看好戏的目光中，周老太找借口把这对小年轻赶了出去，“红苗啊，辛苦你跑两趟，帮老太太我买点东西。他一个大老粗，没人看着准买错。”
周老太准备充分，递给蔡红苗一张清单，上面写着：
城东哨岗供销社的梨花止咳糖浆、城西第三人民大药房的跌打损伤散、城北冠盛堂的蜂蜜鸡蛋糕、城南庆庙堂的糖芋苗，以及民生百货大楼的柔美牌雪花膏……
东南西北中全部凑齐了，蔡红苗简直哭笑不得，难为周老太为了让他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些东西来。
其实，按照正常相亲程序，完全可以直接打发他们去公园逛逛，没必要这么的“劳民伤财”。
但蔡红苗哪里知道，周仁义每次接到逛公园的任务，耗时就是来回路上那五分钟，他步子大，步伐快，还不知道等人家姑娘。基本上去趟公园，一场相亲也就黄透了。
这次，为了避免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周老太特意想出这种不需要走太多路的相亲节目。
为了孙子的终身大事，老人家也是煞费苦心啊！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共处一个密闭空间，这对于蔡红苗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为情或者难以接受的事情。
出于礼貌，她还主动坐上了副驾，这让周仁义略显诧异。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更方便说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车子发动不久，周仁义就挑起话题。
“我妈和我奶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们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吧？”他绷着脸，尽量表现的不那么紧张。
对方都直说了，蔡红苗当然不会装傻充楞，“嗯，知道。”
周仁义以为她至少会脸红一下，以示害羞，结果蔡红苗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是没开窍？还是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周仁义有点失望。
“那你的想法是？”问都问了，当然要问清楚，不过，在此之前，他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人在部队，常年不着家，后年或者大后年提干后，家属才有随军资格。虽然你还在上大学，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但军嫂的生活相当艰苦……”周仁义非常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蔡红苗扭头看他，发现他黝黑的皮肤已经快要红的冒烟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接，周仁义承受不住这种灼热，他手打方向盘，脚踩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
不知道是缘分妙不可言，还是他的狼性直觉太过敏锐，第一次在火车站见到蔡红苗的时候，周仁义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特殊的感觉。但这一次，随着相处时间的变长、接触距离的拉近，周仁义总觉得自己不应该错过她。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对方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就是让人挪不开眼。
周仁义弄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决定跟着感觉走。
经过两次的短暂接触，蔡红苗也大致了解了他的性格、为人、家庭、工作等，从目前来看，这人还是比较符合她的择偶标准的——人品端正、老实本分、相貌堂堂。
既然如此，在没有非拒绝不可的理由的情况下，就先答应好了。
“可以。”她简短地回答。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仁义满心雀跃，尽管他竭力表现的非常镇定，但静谧的空间内，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是把他出卖的一干二净。
到底是素质过硬的人民子弟兵，周仁义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后，很快重新上路。
“为什么？”蔡红苗非常好奇，说好的老大难呢？
“因为你是大学生，今年刚大一，还有至少三年才能毕业。”周仁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等你大学毕业，我那边刚好可以随军，两边都不耽误。”
这个理由听起来非常现实，但蔡红苗却恰恰觉得可以接受。
真要跟她扯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她反而要思考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毕竟时代背景摆在这里，特殊身份特殊职业的人，还是应该谨言慎行的。
至于真实原因是什么，不外乎就那几样，以后总会知道的。
这天下午，蔡红苗陪周仁义把整个江东市跑了个遍，买齐了周老太“想要”的几样东西。
回到机械厂家属院，任凭周老太和刘冬梅怎么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直到把蔡红苗送回学校，回到家的周仁义才满面春风地通知长吁短叹的婆媳俩，“我明天中午不回来吃了。”
刘冬梅心头的郁气正无处可发呢，张嘴就一顿噼里啪啦，“马上都要走了，还成天出去鬼混，像什么话！”
闻言，周仁义贱兮兮道，“那好吧，我现在去跟红苗说一声，明天不见面了，等下次回来再说。”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不光周老太和刘冬梅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周仁义他爸周光照都瞬间竖起了耳朵。
咋滴，榆木疙瘩开窍了？万年铁树开花了？
然后，周仁义就被家里的妇女同志包围了，先是被要求详细交代整件事情的发展经过，包括两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
随后又被拉着一起讨论明天中午出门穿什么、吃什么、吃完饭去哪里、干什么、要不要继续吃晚饭……
听的周仁义脑门子嗡嗡：求放过……
手拿报纸看热闹的周光照：该！都是你自己做的孽！看把我老娘、媳妇折磨成啥样了！
第二天中午，周仁义把皮鞋擦得锃亮，正准备出门呢，被刘冬梅拦住了，“这个给你，装好了，下午带红苗去百货大楼转转，问问她缺什么。缺什么买什么，什么都不缺的话，就买条好看的裙子或者买双皮鞋。”她塞了一沓票证给周仁义。
周仁义也不客气，甚至臭不要脸地回了句，“替我媳妇儿谢谢您！”
刘冬梅傻眼，这真是她儿子吗……
周光照叹息，“原来让一个人从要脸变得不要脸真的很简单，只需要在前面加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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