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监?”
姜曰广道:“秘书监乃掌管皇家藏书及校正文字之官署,似与掌管内廷事务之职使不太相符,不如就叫内务府?”
内务府?崇祯闻言愣住。
绕了一圈,这是又绕回去了?
好吧,崇祯的这个秘书监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满清的内务府。
满清的内务府有七司三院,大小官员三千多人,分别对应外朝的六部各院寺,相当于就是内外朝,叠床架屋两套班子,干的却是一样职使。
这么干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极大的强化了皇权。
因为同样的事情你们不干,还有另外一拨人等着干。
史可法等几个也是附和道:“臣等也觉得内务府更合适。”
这里边其实也暗藏了史可法他们的一点小心思,因为府不是司,却与司平级,如此一来管理内廷事务的这个机构的行政级别就要低于六部。
这也是防着将来内府务坐大,骑到内阁六部的头上。
对于文官的这点儿小心思,崇祯融合两世阅历自然是洞若观火。
不过崇祯对此根本不在意,像内务府这种机构,难的就是草创,一旦建立并且开始正式投入运营,就不是你想压就能压得住。
因为内务府的背后有着皇帝撑腰!
“行,就叫内务府。”崇祯欣然应允。
史可法四个对此也很满意,随着内务府的创立,宦官的权力就被全面褫夺,今后就再也不可能出现诸如刘瑾、魏忠贤这样的权阉。
这对于文官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史可法四人对视,都能从其他几人眼中看到压抑不住的喜色。
当下史可法又说:“圣上,那么关于恩科的主考及副主考人选……”
“此事你们内阁议定就好。”崇祯再次打断道,“不必专门奏陈于朕,还有,今后只要不是涉及军政的急务你们也就不必奏陈于朕,直接找永王批红就行了。”
可怜的永王,算是彻底被父皇抛弃了,今后只能留在南京当个牌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未尝不是朱慈炤想要的,这小子最是怕辛苦。
“臣等领旨。”史可法四人齐刷刷应诺,今天的廷议到此就圆满结束。
中间的过程虽然激烈凶险,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极好,超乎想象的好。
从国子监的博士厅里出来,史可法四人都是健步如飞、神情振奋,因为今天他们办成了两桩很可能会影响大明朝数百年国运的大政。
其一是将永不设矿监税使写入皇明祖训。
其二是设立内务府,彻底杜绝宦官之患!
相比这两桩,廷议的三项正事反倒变得不值一提。
出了集贤门,姜曰广率先向史可法道贺:“史阁老,下官谨在此向您道贺了,我大明朝多少任首辅都没能办成的大事,让您办成了!”
高弘图、解学龙两人也紧跟着史可法道贺。
只不过,看得出来高弘图内心有些羡慕妒嫉。
羡慕妨嫉也正常,这毕竟是名垂青史的政柄啊。
史可法也是感觉有些上头,人生一世为官一任,到这里已经是无所遗憾了,哪怕是今天晚上就闭眼,也足以含笑九泉。
……
国子监,博士厅。
朱慈炯却仍感到有些不忿。
“父皇,四位阁老真是太过分。”
“他们眼里哪还有您这个皇帝?”
“尤其是高阁老,就差指着父皇您的鼻子骂。”
说到这扬了扬并不硕大的拳头,朱慈炯又道:“当时儿臣真想照着高阁老的面门来上一拳,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炯儿,上下尊卑不是靠嘴说。”
崇祯摸了两下朱慈炯的小脑袋,又接着说道:“而是要看实际行动。”
“父皇所言极是。”朱慈烺点头,“王振倒是深谙上下尊卑,将英宗皇帝侍候得也极为妥贴,却险些葬送大明!于谦虽迂直,常弄得英宗皇帝下不来台,可是瓦剌犯京,最终挽狂澜于即倒的也是那于谦。”
“烺儿大有长进!”崇祯欣然点头。
大明朝的储君已经有了皇帝的胸襟,可喜可贺。
随即又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记住,身为皇帝,就不能再单纯的凭借个人喜好看待人或者事物了,因为每个人的知识层面都是有着边际的,世上事千千万万,总有你认识不到或认识不足的,如果单纯凭个人喜好行事,就难免失之偏颇。”
顿了顿,崇祯又举例道:“比如说高弘图他们四个,都是为官清廉,亦不好女色,几乎不涉足花街柳巷等风月场所,个人操守简直是无可挑剔,此四人皆堪称是君子,所以,被他们骂几句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你们非但不应该委屈,反而该高兴。”
“大明有这样的官员在,才会有希望。”
“如果有一天大明朝堂上只剩下阿谀奉承之徒,那你们才是真的要当心了,是不是有人想断绝朝廷内外,闭塞圣听?”
“儿臣谨记。”朱慈烺还有朱慈炯同时用力点头。
朱慈烺又道:“不过他们逼着父皇召回矿监税使,又不让发卖南直的官田,就着实的可恨,因为这两桩事务,他们四人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
“噢?”崇祯道,“你倒说说,他们存了什么私心?”
朱慈烺沉声说道:“逼父皇召回矿监税使并且修订皇明祖训,是为了邀名,只是凭借这一桩政柄,他们四位阁老便会被普天之下的商贾所铭记!将来在史书上也必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父皇想卖官田一事,四位阁老或许没有牵涉其中,但是他们的家人、族人或学生却难免牵扯其中,所以本质上他们一样也是谋私利。”
“烺儿你需谨记,水至清则无鱼。”崇祯拍了拍朱慈烺肩膀,“作为皇帝,你必须记住长江之水能够灌溉庄稼,黄河之水也一样能灌溉庄稼,长江黄河没有好坏之分,只要能灌溉庄稼就是好水,就要用,但是如果泛滥了那就是恶水,就得治。”
朱慈烺若有所思:“所以世宗皇帝才要重用严嵩,是这样吗?”
“不光只是世宗皇帝重用严嵩,英宗皇帝重用王振,武宗皇帝重用刘瑾,还有你们皇伯父重用魏进忠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崇祯笑了笑又说道,“只不过,以后你们就不必再重用宦官,而是可以重用内务府的文官。”
崇祯心说道,正如十全老人重用和坤。
提及内务府,朱慈烺哥俩顿时来了精神。
朱慈烺说道:“父皇,四位阁老根本不知道这个内务府究竟意味着什么,当父皇提及组建秘书监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在那暗暗高兴。”
朱慈炯笑道:“等将来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朱慈烺说道:“到时候只怕是后悔也晚了。”
朱慈炯又道:“饷银的事情虽说没有解决,但是内务府却终归是办成了,所以这次廷议也算是一胜一败,父皇跟四位阁老打了个平手。”
“一胜一败?打个平手?”崇祯笑着反问,“真的只是打了一个平手么?”
“难道不是?”朱慈炯闻言有些错愕的道,“父皇你不会是想跟儿臣说,收商税和卖官田只是你的铺垫,你的真正意图就是发卖京师的皇庄?”
“不只皇庄。”崇祯笑道,“还有北直、河南、山东、山西乃至于陕西缙绅的民田,既便是按最保守估计,也至少得有三亿亩。”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笑道:“烺儿炯儿,这才是此次廷议中四位阁老的最大失误,他们将一笔价值超十五亿两白银的巨款拱手送与父皇的内帑,哈哈,用不了多久,史可法他们几个就该为今天的决定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哈哈。”
说到最后崇祯忍不住笑出声,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至于内务府,却不会那么快发挥作用,士子都还没打磨好。
“十五亿两?”朱慈烺和朱慈炯却已经懵掉,父皇你认真的吗?
最后还是朱慈炯忍不住说道:“父皇,儿臣真没有不敬的意思啊,也不是不相信,但是真有人会傻到去买黄河以北的地?”
朱慈烺没说,只是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朱慈炯又道:“这跟拿银子扔河里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小子!”崇祯嘿嘿的笑道,“你们永远都不会相信,商贾会有多贪婪?当有两成的利润之时,商贾就会变得蠢蠢欲动,当有五成的利润之时,商贾就会铤而走险,当有翻倍的利润之时,商贾就敢践踏一切律法,当有三倍的利润之时,就是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也吓不住那些人,所以只要有利可图就一定有人买。”
朱慈炯说道:“可是黄河以北的耕地能有什么利?”
“怎么没有。”崇祯肃然说道,“如果北伐成功了,京师以及山东、山西、陕西诸省都光复了,他们的投入不就获得了回报?而且是翻倍回报!”
“咦,对啊。”朱慈烺和朱慈炯哥俩一下反应过来。
现在买黄河以北的耕地固然无利可图,但是北伐成功之后呢?
换一句话说,现在买黄河以北的耕地,买的根本就不是耕地,是对父皇的信心,这就是一场豪赌,赌对了就获得翻倍、数倍回报。
如果赌输了,父皇有可能输吗?
以父皇之能,北伐必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