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锐回到百老汇大厦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
出云号巡洋舰以及二白渡桥、外白渡桥的残骸暂时是守住了,不过与二白渡桥相连的乍浦路仍在小鬼子的控制之下,与外白渡桥相连的黄浦滩路虽然已经夺回来了,但是阵地并没有稳固,完全可以预见得到,明天鬼子肯定会反扑。
一个晚上的时间,淞沪独立团恐无法构筑起坚固的防御工事,所以,明天白天,与外白渡桥相连的黄浦滩路的失守,将会是大概率的事件!今后的数天,淞沪独立团与鬼子围绕着苏州河的通道展开反复争夺、反复绞杀,将成常态!
想到这个,徐锐就隐隐感觉到头大,有麻烦了!
真要是围绕苏州河跟鬼子展开对攻,最先坚持不住的肯定是淞沪独立团!
徐锐快步走进作战室时,参谋处主任杜俊杰正与几个参谋在激烈的讨论。
看到徐锐进来,杜俊杰和几个参谋便停止争论,纷纷转过身向徐锐敬礼。
徐锐解下身上的武装带,顺手递给旁边的江南,问道:“你们在讨论什么?”
杜俊杰沉声说:“团长,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放弃龙华以及租界,收缩兵力,全力死守闸北、虹口、杨树浦、吴淞镇以及吴淞要塞这一条线!”
“放弃龙华以及租界?”徐锐皱眉道,“理由呢?”
杜俊杰说道:“苏州河已经成为我们身上一道流血不止的伤口,而如果放弃龙华以及租界,那么苏州河防线也就没有死保的必要,但如果不放弃龙华以及租界,那么苏州河防线就仍然要死守下去,那么这道伤口就会继续失血。”
停顿了一下,杜俊杰又道:“而且,鬼子极可能抓住这个机会,放弃对其余几个方向的进攻,转而集中力量猛攻我们这个伤口,这样一来,我们事先在其他几个区域构筑的防御工事连将失去作用,将被迫围绕着苏州河战场与小鬼子展开对攻大战。”
另一个作战参谋接着说道:“我们淞沪独立团的主力部队也就八个营,九千余人,何况宝山营已经打残,现在实际已经只剩下七个营,而小鬼子却足有两个师团,其中还包括一个近卫师团,兵力上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兵器层面就更加没法比,所以拼进攻拼消耗,最先撑不住的肯定是我们,而不会是小鬼子。”
几个作战参谋的看法倒是与徐锐不谋而合。
徐锐摇摇头说道:“所以你们想到了放弃租界以及龙华?”
“是的。”杜俊杰说道,“只有拿出壮士断腕的决断,果然放弃龙华以及租界,才能阻止苏州河这道伤口继续失血,否则,我们一定会失血而死!”
徐锐说:“放弃龙华和租界容易,把部队撤出来就行,但是龙华还有租界的一百多万老百姓怎么办?还有囤积在租界的海量物资怎么办?尤其是那么多粮食,一个晚上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运出来,哦,现在已经只剩下半个晚上了。”
“这个……”杜俊杰立刻语塞了,这个他真没有想过。
徐锐又说道:“你只看到苏州河是我们淞沪独立团身上的一道伤口,却没看到这道伤口的背后其实是我们的粮道!伤口失血,并不会立刻要了我们独立团的命,但如果粮道被小鬼子给截断了,我们独立团立刻就会有……”
说到这,徐锐的声音突然间就顿住了,毫无征兆的停顿住了。
杜俊杰、江南和几个参谋都向徐锐投来讶异的目光,怎么了?
徐锐的眸子里却忽然间绽放出异样的神采,然后快步走到了桌子前,对着桌子上摊开的敌我态势图陷入到了长时间的思考当中,杜俊杰刚准备问话时,却让江南制止了,因为她知道,徐锐很可能已经有了某样重大发现。
徐锐确实有了重大发现,或者说,他已经捕捉到了一个战机!
前文说过,徐锐不仅拥有过人的指挥造诣,更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战机捕捉能力,在关键时刻,他的这种天赋再次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片刻之后,徐锐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微笑。
江南问道:“阿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嗯。”徐锐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鬼子有难了!”
杜俊杰和几个作战参谋闻言,顿时之间便精神一振。
……
一刻钟后,正在十六铺码头加班的杨瑞便接到了徐锐的电报,让他立刻带人将一百多辆正在接受改装的火箭炮车,转移到虹口。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杨瑞忠实的执行了徐锐的命令,立刻率领火箭炮营全体官兵,驾驶着一百多辆卡车沿着徐锐划出的线路,连夜向虹口转移!
当火箭炮营的车队开到黄浦滩路口,坚守出云号巡洋舰残骸的八营官兵,已经在外白渡桥的残骸以及出云号巡洋舰的甲板上铺好门板,为了遮掩卡车发出的引擎声,苏州河北的六营向乍浦路的鬼子发起夜袭。
在隆隆的枪炮声中,火箭炮营的一百多辆卡车鱼贯通过外白渡桥以及出云号残骸,不过通行一半时,还是让鬼子给发现了,遂即利用炮兵实施阻断射击,不过效果并不理想,火箭炮营的一百多辆卡车还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苏州河。
顺利进入虹口之后,火箭炮营的一百多辆卡车迅速分散隐蔽。
只不过,卡车的改造工程却并未停止,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
苏州河口的枪炮声响了一夜,板垣征四郎也是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清早,板垣征四郎便把田中久一叫到他的办公室,问:“田中君,昨晚上到今天凌晨的战况如何?”
田中久一回答说:“昨晚上到今天凌晨四点多钟,淞沪独立团总共发动了四次较大规模的夜间进攻,不过都被近卫步兵第二联队依托乍浦路的预设工事顶回去了,此外,今天凌晨似有一支车队通过出云号残骸以及外白渡桥,从租界进入虹口。”
“八嘎!”板垣征四郎蹙眉道,“为什么不动用炮兵去阻止?”
“哈依!”田中久一顿首说道,“司令官阁下,一开始野战重炮兵第四旅团对出云号以及外白渡桥的残骸实施了阻断射击,不过由于是在晚上,无法获得气球兵的观测引导,所以阻断效果不佳,最后只能放弃行动。”
“还要观测引导?!”板垣征四郎蹙眉道,“白天不是已经标定射击诸元了么?”
“这个……”田中久一苦笑道,“司令官阁下,白天以及傍晚的时候,野战重炮兵为了支援近卫步兵第二联队的防御作战,已经将射击诸元调整到了闸北各街区,所以,必须要重新进行射击诸元的标定,这就需要气球兵观测引导。”
“原来是这样。”板垣征四郎点了点头,又说道,“田中君,今天务必吸取教训,事先留出一个重炮兵联队,专负责对苏州河上的出云号巡洋舰残骸实施阻断射击,射击诸元一经标定就不准再行修改,绝不能重蹈昨晚覆辙。”
“哈依。”田中久一重重顿首说,“卑职明白了!”
接下来的三天,一切都在按着田中久一所拟定的剧本上演。
为了保住苏州河上仅剩的这条交通线,淞沪独立团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苏州河北岸的几个街区投入兵力,与日军近卫步兵第二、第四联队展开残酷的对攻大战,三天激战下来,既便是最保守估计,淞沪独立团也伤亡了至少有四千余人。
按照日军司令部对淞沪独立团的兵力的估计,到这个时候,淞沪独立团的兵力损失已经超过了半数,因为之前的宝山保卫战,淞沪独立团就已经损失了一千多人,所以现在淞沪独立团的老兵,满打满算也就四千余人。
又是一夜过去,猛攻了一个晚上的中国军队终于退了回去。
不过跟之前的几天不太一样的是,这个晚上,日军竟守住了黄浦滩路,并没有在黎明之前丢掉阵地,被迫收缩到乍浦路阵地!
这之前,两军的攻防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节奏,白天鬼子进攻,进占黄浦滩路截断苏州河通道,可是到了晚上淞沪独立团就立刻发动反攻,夺回黄浦滩路,又重新打通苏州河上的交通线,但是,今天晚上却出现了例外。
在今天黎明前,小鬼子居然守住了黄浦滩路!
消息传回到鬼子第十二军司令部,田中久一顿时心情大好。
当下田中久一匆匆来到板垣征四郎的办公室,喜孜孜的说:“司令官阁下,昨天晚上黄浦滩路的阵地竟然没有失守,看来经过此前这几天的激烈消耗,淞沪独立团的老兵已经大量战死,补充进大量新兵之后,战斗力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哟西!”板垣征四郎欣然点头道,“田中君,看来你的计划发挥作用了。”
“哈依!”田中久一重重顿首,心下难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