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铭目光猛的一凝,沉声问道:“你想招揽我?”
尽管只是初次见面,但是叶铭却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家伙十有八九真的是共产党的大梅山军分区司令部徐锐,做这个判断其实不难,因为对方如果是在撒谎,这个谎言很容易就能够被戳穿,何况,对方根本没必要对他撒谎。
徐锐摇摇头,说道:“不,我只是想要帮助你。”
“帮助我?”叶铭哂然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真的不需要帮助?”徐锐嘿然说,“你不需要,你的战友难道也不需要?”
叶铭便立刻沉默了,他个人确实不需要别人帮助,就凭他现在当杀手的收入,也可以在上海滩过的很好,但是,在孤军营的那些战友却急需食物以及药品,尤其是伤员,如果没有药品,随时都可能死去。
此时的徐锐,其实并不知道叶铭是五二四团的人。
但是徐锐从叶铭的杀手身份猜到了他一定有许多战友需要赚养,而此时叶铭的沉默更坚定了徐锐的判断。
这其实是心理学上的察言观色。
徐锐又说道:“我可以给你的战友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你拉倒吧。”叶铭沉默片刻后说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共产党现在是自身难保,在上海的地下党组织都快要被鬼子和七十六号给连根拔起了,还帮助我们,你们还是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
“那是以前。”徐锐嘿嘿一笑,又说,“没错,在我来上海之前,我们共产党在上海乃至整个淞沪地区的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但是,在我来了之后却已经得到彻底的改观,现在我们已经打入小鬼子内部,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打入鬼子内部?”叶铭闻言目光再度一凝。
徐锐微微一笑说:“我刚才不跟你说了,我现在的掩护身份是大汉奸梁鸿志的侄子梁武义,而且还担任了伪组织东亚和平促进会的会长,更重要的是,接下来我们东亚和平促进会还要组建一个特务处,我可以把你还有你的战友都弄进特务处。”
“呸。”叶铭便立刻呸了一声,冷然说,“我们才不当汉奸。”
“只是名义上的汉奸。”徐锐摇摇头说,“又不是真的汉奸。”
“名义上的汉奸我们也不当。”叶铭说,“我们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徐锐便立刻调整方向,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武器装备以及活动经费,让你们留在上海滩继续抗战。”
叶铭闻言便有些微微的动心。
老实说,一开始徐锐说要帮助他,叶铭压根就不信,但是徐锐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要帮助他,叶铭难免会想,共产党帮助他的动机或许不单纯,其动机恐怕还是为了把他们这些国民军老兵招揽到共产党的阵营里,但是假应该是不假的。
情理上,徐锐就没必要骗他,骗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当下叶铭沉声问道:“徐司令,你真的想要帮助我们?”
“真的。”徐锐拍了拍胸脯说,“要不然,我又何必费这么多波折,跟着你横穿整个上海不说,还游过了黄浦江,到浦东来喝西北风。”
说到这,徐锐还真感觉到了冷,当下说:“那啥,我先生一堆火,冻死我了。”
徐锐是兵王这不假,可以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天气进行武装泅渡,这也不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怕冷了,事实上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会怕冷,徐锐也是不能够例外,当下徐锐到附近搜集了一些竹枝,准备升火。
叶铭也没试图逃脱,而是帮着收集竹枝。
不片刻,篝火升起,叶铭又目凝视跳耀的火焰,说道:“徐司令,看得出来,你也是个爽快人,要不然也不会告诉我这么多的机密,所以,我也就不再跟你藏着掖着了,只要你能想办法把整个孤军营的弟兄弄出来,我们就跟你干!”
“孤军营?”徐锐闻言猛一愣,“你是孤军营的人?”
对孤军营,徐锐当然不会陌生,这可是一支青史留名的英雄部队!
四百壮士死守四行仓库七天整,干掉的鬼子虽然不多,却激励了不知道多少国人,使得整个中国的抗战形势都发生了变化,当然,孤军营之所以青史留名却不是因为其功绩,而是因为其悲惨到令人潸然泪下的遭遇。
孤军营的四百将士听信了租界工部局的谎言撤入租界,遂即便被租界工部局解除武装并且遭到了羁押,这一羁押就是四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日军占领了公共租界,孤军营的四百将士遂被发往南洋以及太平洋,最后全部客死在异乡。
令人愤怒的是,国民政府和蒋委员长对此竟视而不见。
从时间看,孤军营的四百将士已经被羁押差不多两年。
两年时间,叶铭从未看到有一个国民政府大员肯出面,要求租界工部局放人,孤军营四百多将士在意大利军队的监狱里忍饥挨饿,伤员因为缺少药品及必要的医疗救治,每天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国民政府当局对此却是毫无办法。
还是上海的市民实在看不过去,自发的捐款捐物救治孤营营的将士,但是光靠百姓的捐赠根本是杯水车薪,叶铭当杀手的酬劳也同样是杯水车薪,所以,孤军营的将士生活得非常艰辛,而且还要忍受白俄狱警的非人折磨。
正因为这,叶铭才会提出,只要徐锐能想办法救出孤军营的弟兄,他们就可以义无反顾的跟共产党干!一句话,叶铭和孤军营的弟兄对国民政府,对蒋委员长早已经彻底绝望,所以他们并不抗拒跟着共产党干。
“是,我就是孤军营的漏网之鱼。”叶铭点头说,“当时要不是因为护送一个劳军的女大学生过桥,我这会恐怕也在监狱里呢。”
徐锐便立刻站起身,向着叶铭啪的立正,敬礼。
叶铭赶紧跟着起立,回了记军礼,说道:“徐司令,你这是干吗?”
“没什么,纯粹只是想对你们孤军营的弟兄表示一下敬意。”徐锐放下手,说道,“你们孤军营的弟兄,是全中国乃至全民族的英雄!我无比敬佩你们。”
叶铭闻言,眼眶便不免有些微微的泛红,不过这些终究都是虚的。
叶铭又说:“徐司令,敬佩可不能当饭吃,你如果真的看得起我们,那就想办法把我们孤军营的弟兄都救出来,我现在就可以代团座向你保证,只要你能救出整个孤军营,我们孤军营就跟你们共产党干!”
“你放心。”徐锐肃然说道,“不管你们最后怎么选,不管你们最后是回归国民军建制还是留下来跟着我们一起,我都会想办法把孤军营救出来。”
之后叶铭留下了联络方法,然后就站起身向徐锐告辞。
徐锐却一直等烘干了衣裳,才起身寻路回到公共租界,等徐锐回到华懋饭店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这时候柳眉已经去百乐门上班,江南也外出去找国民军的老兵去了,只有王沪生和地瓜留在饭店里等徐锐。
看到徐锐回来,地瓜便立刻起身说:“我说什么来着,司令员肯定不会有事儿。”
王沪生也起身迎上前来说:“老徐,这一整天你死哪去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徐锐微笑说,“我说过,能够杀我的人还没有从他娘肚子里生出来呢。”
“你就狂吧。”王沪生没好气道,“今天就差点让人给杀了。”
“今天确实惊险。”徐锐微笑道,“不过最后不还是有惊无险?”
王沪生又问:“对了,那杀手呢?你追了这半天,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徐锐给自己倒了杯水,正要细说时,房门忽然推开,然后看到江南走了进来。
看江南脸色,就知道此行不顺利。
徐锐笑问道:“怎么,今天一个都没找着?”
“那倒不是。”江南摇摇头,说道,“找着的国民军老兵并不少,但是愿意加入东亚和平促进会的没几个,愿意参加飓风队的人就更少。”
江南这里说的飓风队,并不是军统的飓风队。
王沪生说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打破现状是需要勇气的。”
人基本一样,全都有惯性或者说惰性,当他适应了一种生活后,再想打破现状去接受另一种生活就很难,如果这种另外的生活还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就更难,这确实需要极大的决心以及莫大的勇气。
滞留上海的国民军老兵过的确实艰辛,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在上海找到一份工作,这份工作也许卑微,收入也仅能够勉强糊口,但是好歹能够保证他们活下去,而如果参加江南的飓风队,就意味着必须放弃现在的生活,更加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所以,除非有大决心或者大勇气的人,否则很难做出这个决定,江南一天奔波下来,也没能够找着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