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坚决不肯留下来,却也不敢随便离开。
张啸林便阴阴的看着柳眉,长时间不吭声。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时,百乐门总经理顾维迎终于赶到了,在旁边的侍应生那里问清楚原缘之后,顾维迎便犯难了。
这双方,顾维迎是一方都得罪不起。
柳眉虽然只是百乐门旗下签约歌女,但是满上海滩谁不知道她是杜老板的禁脔?杜老板离开上海前,可是专门来找过他顾维迎,托他代为照顾柳眉,不要让柳眉受人欺负,现在杜老板离开上海才三个多月,就真有人欺负到柳眉的头上来了。
如果是别人欺负柳眉,顾维迎早就叫来青帮的青皮教他做人了。
问题是,现在欺负柳眉的是张啸林,这下顾维迎可是犯了难了,因为,张啸林他更加得罪不起,杜老板之所以离开上海去香港,别人不太清楚其中的内幕,可是顾维迎身为百乐门总经理,却是知道内幕的,杜老板其实是被张啸林挤兑走的。
这时候,大厅的众人也注意到这边出状况了,当下纷纷围过来。
“顾总?”张啸林盯着顾维迎,阴阴地说道,“百乐门的门槛真是越来越高了。”
顾维迎的脸皮抖了抖,直恨不得自己能隐形,不过既然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对张啸林说道:“张老板,你看这样行不,今天柳眉确实是身体不舒服,改天等她身子好了,我亲自带着她登门道歉?”
张啸林不置可否,只是冲面前站着的司机阿四使个眼色。
司机阿四是张啸林的铁杆心腹,一贯善于察言观色,一看张啸林这表情,阿四就知道张啸林是要他借机发作。
当下阿四便甩手给了顾维迎一耳光,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给张老板拿主意?”
顾维迎立刻被阿四这一耳光扇懵了,他好歹也是百乐门的总经理,在这上海滩也算是一号人物,现在却被张啸林家的司机当众扇耳光,这让哪的脸往哪儿搁?不过既便是这样,顾维迎也只能够忍着,因为他得罪不起张啸林啊。
阿四从来没有当众扇过像顾维迎这样的人物的耳光,一时之间红光满面,意犹未尽之下竟又照着顾维迎的下腹狠狠的踹了一脚,将顾维迎踹翻在地,然后两手叉腰,对张啸林的保镖林怀部说道:“阿部,你把那臭婊子拎过来。”
林怀部是阿四引茬给张啸林的保镖,因为枪法出众,被张啸林倚为心腹。
阿四让林怀部过去把柳眉给拎过来,林怀部却没动,一来他不愿意对女人动手,二来他觉得张啸林这么做有些不地道,杜月笙还没离开上海前,你张啸林跟他是称兄道弟,可是杜月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欺负他的女人,这算什么本事?
“林怀部,你耳聋了?”阿四便有些恼了,“不想干了?”
林怀部便立刻想到了家里卧病在床的老母,如果丢了这份工作,他就很难再找到这样一份薪酬优厚的工作了,为了老母亲的治病费用,林怀部只能够低头,当下黑着个脸,两步走到柳眉的面前,然后伸手抓来。
“谁敢碰我姐!”然而,不等林怀部的大手抓到柳眉身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却忽然从斜刺里冲过来,挡在柳眉面前。
林怀部定睛一看,却是个稚气未脱的半大孩子。
柳眉看到那个半大孩子,却是瞬间就脸色大变,急声说:“地瓜?赶紧走!”
地瓜却把脑袋往上一昂,说道:“姐,我回来了,从今天开始,只要有我在,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柳眉却急得快哭了,说:“我让你走你就赶紧走。”
一边说,柳眉一边要把地瓜往身后拉,可是地瓜却是纹丝不动。
旁边的舞客便纷纷摇头,替地瓜的命运感到担忧,那些跟柳眉和地瓜姐弟相熟的舞女更是连声叹息,如果柳眉只是一个人,以她的孤傲性子,张啸林或许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有地瓜做要挟,柳眉就是想不从都难。
果然,在地瓜出现之后,张啸林的目光便落在了地瓜身上。
司机阿四也嘿嘿地笑道:“小赤佬,你就是这小婊子的弟弟?”
“找死!”地瓜闻言便勃然大怒,然后一个滑步便到了阿四面前,然后照着阿四的脸上就是一耳光,这一声啪的脆响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大厅,阿四整个人便立刻僵在那,竟是半晌反应不过来,竟然,竟然有人敢打他耳光?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可是张啸林的司机!
张啸林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柳眉的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打阿四的耳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相当于是在打他张啸林的耳光,混迹上海滩这么多年来,张啸林除了早年间曾经挨过打,后来就从没人敢捋他虎须。
这时候,阿四终于从怔忡中反应过来。
“给我抓住他!”阿四撕心裂肺的狂叫起来,“阿部,阿彪阿海,给我抓住他,我要活撕了这小赤佬,给我抓住这个小赤佬!”
林怀部和另外两个保镖满心不愿对一个小孩子动手,可阿四不仅仅只是司机,还是张府的管事,他们得服阿四的管,所以只能黑着脸来抓地瓜。
林怀部原本以为很容易就能抓到地瓜,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然而,动起手来之后,林怀部三人却是吃惊的发现,这个半大孩子的身体竟然是比泥鳅还要油滑,他们三人使出浑身的解数,各种招数都用上,甚至连虚招阴招都用上,却还是无法沾到那孩子的一点衣角。
“来,来啊,再来啊。”看到林怀部三人使终抓不到自己,看到司令员教自己的轻功果然很有用,地瓜便不禁玩心大起,像游鱼似的在林怀部三人中间钻来钻去,一边还不停的用言语刺激林怀部他们三个。
“慢,太慢了,你们太慢了。”
“蠢,太蠢了,我在你们的身后呢!”
“你们是牛么?牛都比你们快十倍!”
柳眉起先还有些担心,可是看到林怀部他们三个使劲吃奶的劲都碰不到地瓜的衣角,便也渐渐的放下心来,心想,地瓜这次去大梅山终究还是学了一些本事回来,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又回上海来了?千万别是逃回来的。
林怀部三人累得满头大汗,兀自还是抓不到地瓜衣角。
张啸林便火了,厉声骂道:“你们是猪么,腰间的家伙是用来摆设么?”
阿四恍然大悟,连声叫道:“对对,阿部,用枪,给我用枪到,我就不信,这小赤佬再快还能快得过子弹?”
林怀部停下身,为难的道:“四哥,真的要用枪?”
“废话!”阿四厉声呵斥道,“你要不开枪,就给我滚!”
林怀部叹息一声,退后一步,然后掏枪指向地瓜。
看到林怀部掏枪,四周围观的舞客、舞女便纷纷后退,唯恐跳弹误伤自己。
柳眉却上前一步,拿自己的身体挡在地瓜的面前,说:“张老板若是想杀我弟弟,就请先杀了我。”
“姐,你退后!”地瓜却倔强的把柳眉拉到了身后,说,“他不敢开枪!”
“哈,小赤佬,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阿四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话,哈哈大笑着说,“居然说我不敢开枪?”
“他说的没错,你不敢开枪!”阿四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间响起。
“谁?”阿四闻言霍然回头,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西衣、打着小领结的公子哥大大咧咧的过来,那公子哥竟状若无人,径直走到了张啸林面前沙发,然后大马金刀的坐下,四下里便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不是吧,这个年轻人好嚣张,他居然敢在张啸林面前落座?
张啸林的脸色也是越发阴沉,一对三角眼冷冷的打量着坐在他面前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当然就是化名为梁武义的徐锐,徐锐在落座之后,又照着身后打了一个响指,随行的王沪生便立刻从公文包拿出一支雪茄,田言更是手忙脚乱的拿出小剪刀剪开吸入端,又手忙脚乱的替徐锐点着了。
江南不愿意进入百乐门这样的烟花地,就跟吴寒留在外面,所以没办法,点雪茄这样的细活就只能交给田言这个粗人了,好在田言的笨手笨脚并不影响徐锐的装逼,反而更加显出他与众不同,四周的舞客和舞女都看傻了。
柳眉也傻了,不过她看的并不是徐锐,而是王沪生。
自从王沪生出现之后,柳眉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王沪生就像块磁铁,将柳眉的视线牢牢的吸引住了,王沪生却装作没看见柳眉,不肯回眸。
这时候,阿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立刻叫道:“这是哪来的小赤佬……”
“聒噪!”话音未落,田言便已经一耳光扇在阿四脸上,田言的这一耳光,可比地瓜刚才的那一耳光要狠多了,阿四直接被这一耳光扇翻在地,脸颊也顷刻间肿起来,而且,嘴里的大牙也被扇掉了四颗,噗的一声带血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