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崖道:“王书记,鬼子说话就到了,你赶紧带着乡亲们先撤,我们来断后!”
“你?”王沪生看了何书崖一眼,脸上闪过怀疑的神色,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却已经说的很明白,你小子能行么?
何书崖感觉到了王沪生对他的轻视,心中不免也涌起被人小觑的羞恼。
不过,何书崖并没有跟王沪生争吵,而是镇定自若的说:“王书记,我是年轻,可是不管怎么说,我都跟着大队长学了几个月的战术指挥,更何况,组织乡亲携带着物资撤退才是头等大事,你要是不在场,各村的领头人可不会听我们指挥,鬼子派出个把小队一冲,到那时候乡亲们没准就全乱了。”
王沪生闻言顿时心头一凛。
因为何书崖说的句句在理,各村、各乡、各镇的基层组织才刚成立,就是他王沪生都还认不全这些基层干部,这要让王沪生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后生去领导他们,铁定出乱子,他王沪生不在场还真不行。
两害相权取其轻,王沪生很快就有了决断。
当下王沪生说道:“好,我把县大队给你留下。”
王沪生不仅把县大队留下了,为了便于何书崖这些学员兵指挥,他还把县大队里担任大队长的老兵也带走了。
王沪生这么做是为了便于何书崖掌握指挥权。
匆匆交接完了指挥权,王沪生就开始带人紧急疏散民夫。
何书崖则把县大队的三百多名队员召集了起来,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一个小队长带着一个小队去龙头沟阻击鬼子,何书崖还给那小队长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拖住凤阳方向鬼子援军至少半小时。
那个小队长带着部队匆匆走了。
何书崖又把黄守信、梅九龄和在场的十几个学员兵叫到跟前。
梅九龄参加大梅山青训队的过程颇为传奇曲折,他原本是圣约翰教会学校的学生,有一天早上听说了独立营在无锡战场击毙了鬼子的亲王,便大感振奋,当时就瞒着家里偷偷离开上海,踏上了寻找暂编七十九师独立营的苦难征程。
可当时整个华东都在战火之中,他一个尚未成年的青年学生,生存尚且不易,遑论找到徐锐的部队?
结果好不容易走到无锡,就让小鬼子给抓了,被关进了战俘营。
在战俘营里呆了半个月,趁一次外出劳作时,梅九龄和另外两个学生选择了逃跑,最终只有梅九龄一个人逃了出来,另外两个学生却被鬼子杀害了。
在逃亡路上,梅九龄很幸运的碰到了王沪生,当时王沪生刚刚从上海开完会回来,发现有两个鬼子在追杀一个学生,便带着他的警卫员伏击了鬼子,把梅九龄救了下来,正好王沪生已经接到命令,即将转任皖南特委书记,便把梅九龄和动员起来的十几个学生,一起送到了大梅山根据地。
梅九龄、黄守信跟何书崖因表现优异,每次兵棋推演都是一等,所以被其余二十多个学员兵称为三剑客。
一个大队的鬼子援军即将赶到回龙沟,可梅九龄、黄守信却没有一丝的惊慌,其余二十几个学员兵也都是摩拳擦掌,期待着能在这次突如其来的战斗中一显身手,是的,这就是一群初生牛犊,根本没把鬼子放在眼里。
“九龄,守信,还有你们都过来。”何书崖将所有的学员兵叫到了跟前,“眼下的局面有多急多糟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一个不小心,大队长精心策划的这次行动就会泡汤,已经吃进嘴里的物资也得全部吐出来。”
梅九龄、黄守信重重点头,事实如此。
何书崖沉声道:“可要我说,我们其实还有机会!”
梅九龄凛然道:“你是说,吃掉即将赶到的这个鬼子大队?”
“对!”黄守信重重击节道,“只要吃掉鬼子的这个步兵大队,所有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吃掉鬼子这个步兵大队?我说书崖,这可不是一个小队或者中队,而是一个大队,足足上千的鬼子!”
日军标准编制,一个步兵大队下辖四个步兵中队、一个重机枪中队外加一个炮兵小队,人数约为1100人。
何书崖沉声道:“只要筹划好了,并非没有可能。”
黄守信和梅九龄从何书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间,顿时精神一振。
何书崖蹲下来,用刺刀在地上沙的划出了两条线,说道:“你们看,这是津浦铁路,距离津浦铁路不到两百米就是老龙河,几乎与津浦铁铁路平行,而从凤阳镇通往浦口的公路恰好从中间穿行而过,这次从凤阳过来的鬼子全都乘车,一定会从中间过。”
说到这里一顿,何书崖又捡起两块石头,摆在两条平行线的头尾处,便立刻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又道:“如果我们能够截断首尾,则左侧有军列阻隔,右侧有老龙河阻隔,凤阳来的小鬼子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到时候我们凭借三节坚固的装甲车厢,就可以借助密集的重机枪火力,很轻易的消灭他们!”
黄守信皱眉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截断首尾?”
何书崖嘿嘿一笑,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节火车皮。
黄守信和梅九龄跟着何书崖的目光往前看,却只见,那节火车皮里却装满了密密麻麻的油桶,竟然全是油料!
“油料?!”
“对啊,用汽油!”
黄守信和梅九龄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何书崖大声吼道:“同学们,分头行动!”
“好嘞。”二十多个学员兵答应一声,立刻四散开来,有人带着民兵从火车皮往下搬运油料,有人带着民兵往装甲车厢里抬重机枪,有人带着民兵跑到老龙河对岸构筑工事,还有人在军列底下的铁轨右侧忙活。
仅仅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学员兵就带着民兵基本准备妥了。
在军列头尾两处,民兵们分别倾倒了上百桶汽油,分别形成了里外五道浸漫带,这些汽油浸漫带一旦被引燃,立刻就会化为五道燃烧隔离带,而且每道燃烧带的宽度极宽,鬼子车辆要想冲过燃烧隔离带基本没有可能。
军列的三节装甲车厢也已经重新被武装起来。
县大队在三节车厢里分别摆放了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外加三挺仿捷克式轻机枪,何书崖其实也很希望多摆几挺九二式重机枪,可惜的是,军列的十八挺重机枪大多被炸坏,只有这六挺完好无损,好在,有了这六挺九二式重机枪,再加上县大队原有的九挺轻机枪,也足以形成密集的火力网了,毕竟,他们只需封锁一边。
除此之外,何书崖还在军列底下的铁轨右侧以及老龙河的左岸分别埋伏一队人,这两他人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阻止包围圈中的鬼子突围。
学员兵还有民兵这边堪堪安排好,王沪生那边也终于把民夫疏散完了,临走前,王沪生又特意跑过来叮嘱何书崖道:“小何,如果情况紧急,你们也不要太勉强,不管怎样保存自己才是第一位的,都听见没有?”
王沪生可是知道,青训队的这二十多个学员兵都是徐锐的宝贝,这要是一家伙全折在了回龙沟,徐锐还不得跟他翻脸?
何书崖微微一笑,回答道:“王书记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王沪生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最终还是带着民夫先走一步。
一切都准备妥了,何书崖又派人给打阻击的那个小队下了命令,让他们放开正面。
负责打阻击的那个小队其实已经顶不住了,接到命令之后更是正中下怀,小队长一声令下,还能动的队员便立刻拖着受伤的同伴退开,从凤阳方向过来的鬼子援军,便立刻重新上车,向着回龙沟气势汹汹扑来。
……
服部平次郎手柱军刀,稳稳的端坐在头一辆卡车的副驾驶座里,冷浚的目光不时透过车窗看向窗外,这老鬼子跟町田保那个小鬼子不同,服部平次郎来自荻洲师团,荻洲师团跟徐锐的独立大队可说是老对手了。
在无锡被暂编七十九师独立营近乎打残的立花联队,就来自于荻洲师团。
不到半个月前,荻洲师团又在蚌埠战场吃了个大亏,让向天虎的180师拔掉了他们的突出部,还给炸掉了油料库,情报显示,也是因为有徐锐的独立大队配合作战,第180师才会有如此强的战斗力。
所以,服部平次郎跟独立大队真可以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募然,服部平次郎的视野中出现了军列的庞大身影,只见幽暗的月色下,由五十节车皮组成的军列,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静静的趴伏在铁路线上。
军列的车厢大多都已经被打开了,铁路两侧散落着大量的物资。
除了散落的物资,服部平次郎更可以看见,车厢里还有大量的军需物资,看来自己来的还不算太晚,至少还有相当一部分物资没被抢,服部平次郎的目光又越过军列转向远处幽暗的夜幕之下,隐隐可以看到一条火把长龙正在徐徐远去。
想跑么?却是没机会了,服部平次郎心下狰狞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