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道火把长龙正沿着山道逶迤进山。
梅镇之行满载而归,青牛寨的好汉们心情都是十分之好,匪首南霸天更用他那破锣似的嗓子唱起了十八摸小调。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
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百余土匪便跟着狼嚎响应:哎哎呀,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呀。
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百余土匪便再次狼嚎响应:哎哎呀,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
十七摸,摸到呀,大姐小肚子下边,好似耕牛耕犁田,还有一道……
唱到了要紧关头,南霸天那破锣似的嗓音便戛然而止,跟在他身后的瘦小匪首便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地叫道:“扛把子,咋不接着往下唱了?”
“嘘。”南霸天却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百余土匪便立刻噤声。
南霸天回顾来时的山道,只见山风呼嚎,枯草摇曳,除了风吹草木的沙沙声以及松明火把燃烧发出的劈啪声,却再听不到别的声响。
足足过了好半天,南霸天才长出一口气,摇头说道:“娘的,邪了门了。”
瘦小匪首也就是青牛寨的二当家窜天猴,蹙眉说道:“扛把子,有情况?”
南霸天摇了摇头,说道:“自从离开梅镇,我总觉得好像有尾巴跟着咱们,可是停下来仔细感应,却又什么也感受不到,真正是怪了。”
窜天猴道:“要不,留几个弟兄打一个埋伏?”
“算了。”南霸天摇头道,“如果真的有尾巴,连我也感受不到他们的位置,留再多的弟兄也是白搭,但愿吧,但愿不会是那个小娘们。”
“不不,不会吧?”窜天猴闻言立刻打了个冷颤。
看样子,窜天猴对南霸天所说的那个小娘们挺惧怕的。
南霸天便瞪了窜天猴一眼,哼声道:“瞧你那点出息,至于怕成这样么?”
窜天猴便叫苦道:“扛把子,你是没落那娘们手里过,所以不怕,可我……”
窜天猴话没说完,便让南霸天给打断了,南霸天像狗似的对着四周嗅了一遍,又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什么味?”
窜天猴跟着吸了咱鼻子,不假思索的道:“是茶花味,呀!”
这一声呀却把南霸天和旁边几个匪首吓了一大跳,南霸天怒从心头起,忍不住就将窜天猴从马背上一脚给踹了下来,骂道:“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窜天猴却是睁圆了两眼,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赛赛赛……”
“赛你妹啊,赛。”南霸天顺嘴骂了一句,可是下一霎那,南霸天却立刻反应过来,然后一骨碌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就像一头受惊的野狗,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路边的灌木丛,然后凄厉的叫起来,“是赛红拂,弟兄们抄家伙……”
然而,南霸天一句话还没喊完,一枝利箭便呲的射将过来,几乎是擦着南霸天的鼻尖嗖的钉入了他面前的地上,毫厘之差,南霸天便要被这枝利箭给贯穿头颅,南霸天健硕的身躯便立刻僵在那里,再不敢轻举妄动。
窜天猴、十几个骑马匪首和百余土匪刚想抄家伙,四周的山崖上便呼啦啦的亮起了上百枝羊脂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至少五十六个小娘手持各式枪械,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山道上青牛寨一众好汉,这其中,霍然还有六七挺仿捷克式轻机枪!
南霸天看着面前钉入地上的那枝羽箭,钉着箭尾那仍在风中轻轻摇曳的翎羽,差点大嘴一咧哭将起来,娘的,我到梅镇闹点钱粮容易么我?这半个月,老子跑了九个镇,好不容易才闹了这么点儿钱粮,可到手还没捂热呢,却又让人家给黑了。
南霸天真想仰天哀嚎一声:老天爷呀,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通明的火光之中,一个身穿大红劲装,披着朱红大氅,面罩酒红薄纱的女子缓步走上了山崖,看着山道上呆若木鸡的青牛寨好汉,还没有说话呢,就先了阵格格的娇笑,这笑声听着就像玉珠落入银盘,别提有多悦耳动听。
可山道上的青牛寨好汉却没一个敢抬头看一眼。
人的名,树的影,赛红拂的大名实在是太响了。
别的土匪都是只抢老百姓,他们青牛寨专抢大户就已经够厉害的了,可青风寨的赛红拂却专抢官军,她跟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之上哪。
当然了,赛红拂高兴了也会干些黑吃黑的勾当,抢抢周围各路土匪,大梅山上原本有十几个土匪窝,可是自从赛红拂来了之后,这十几伙土匪就先后都搬走了,不搬走不行哪,赛红拂他们真惹不起哪。
现如今,终于轮到他们青牛寨了么?
“青牛寨的爷们,这趟下山看起来收获不小嘛?”赛红拂笑着说道。
赛红拂的声音听着软软的,糯糯的,就跟县城畅春楼里的粉头干那事时发出的呢喃,可是借青牛寨的好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拿赛红拂跟畅春楼的粉头相比,畅春楼的粉头只是要钱,可是赛红拂却是要命哪。
南霸天的脸皮抽搐了两下,苦着脸应道:“那啥,还行,还行。”
说话间,南霸天终于抬起头来,也终于看见了山崖上的赛红拂。
尽管是夜间,再加上赛红拂又罩着薄纱,所以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南霸天仍然可以看清楚她的身高,必须得承认,这个小娘皮的身量不是一般的高挑,比她身边的几个小娘足足高了一头有余,只可惜,她的整个身躯都裹在大氅里边,所以看不清楚。
不过南霸天非常确信,赛红拂这个小娘皮的身材肯定是极好的,别的不说,至少她的那双乳房是极大的,没见将劲装都撑起来老高?
这个小娘皮,要能抢上青牛寨当押寨夫人定是极好的。
南霸天正想入非非时,只听得咻的一声,南霸下下意识的一缩头,然后就感觉到头顶上一轻,伸手一摸,发现原本戴在头上的那顶毡帽已经不见。
然后山崖上传来赛红拂软软糯糯的声音:“南霸天,你是不是连仅剩的那只独眼也不想要了?”
南霸天便赶紧低下头,再不敢随便乱看。
旁边的窜天猴却很隐蔽的向南霸天竖了一下大拇指,眼神更仿佛在说:扛把子,你可是真牛,竟然敢盯着赛红拂的胸部看,小弟服,真的服了!
南霸天恶狠狠瞪回去,要不是赛红拂在,真能一脚将窜天猴栽到地里。
山崖上再次传来赛红拂软软糯糯的声音:“南霸天,规矩你应该清楚,我赛红拂只要下了山,就绝不会空手而回。”
“那是,那是,赛大当家的规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南霸天跟小鸡仔似的,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再说大家都是大梅山里讨生活的,分什么你的我的?这样,这里有五百斛米和四百斛面,赛大当家尽管拿走便是。”
这时候,南霸天心下便有些庆幸,我的乖乖,幸好老子事先留了后手,从梅镇得来的钱粮有一半在半路藏了起来,还有那一百口猪和四十坛酒,因为走得慢所以留在后头,要不是这样,这趟的收获就极可能全归了赛红拂。
不过,既便有了献出这批米面的觉悟,南霸天也还是想试着讨价还价一下,没准还能从赛红拂嘴里抠出点吃食呢?抠一点是一点。
然而,南霸天失算了,赛红拂可不归地么好骗的。
赛红拂格格格娇笑道:“南霸天,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从黄家足足闹了一千斛米,八百斛面,五百斤豆外加一百口肥猪,四十坛酒,哦对了,还有三千大洋,这次辛苦你了,我给你留下三百大洋,剩下的全给我送青风岭去。”
“别介呀。”南霸天立刻惨叫起来,“赛大当家的,你好歹给我们留条活路。”
南霸天这话看似叫苦,其实隐隐透着威胁,言下之意,你要是不给我们留活路,我们青牛寨说不得只能跟你拼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赛红拂的声音便立刻冷下来。
与此同时,山崖上面的五六十个小娘也纷纷拉动枪栓,推弹上膛,一霎那之间,冰冷的杀机便在山道上弥漫开来。
南霸天看了看那六七挺仿捷克轻机枪,最终只能服软,好汉不吃眼前亏哪。
片刻之后,青牛寨的土匪们便再次押着车队开始上路,只是气氛却与之前迥异,之前他们是这批钱粮的主人,可是现在,他们却是青风寨的苦力,你说这心情他能一样吗?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哪。
赛红拂走在最后,临走之前,却向着百米开外的山岩瞄了一眼。
片刻后,青风寨的女土匪和青牛寨的女匪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刚才赛红拂瞄过的那块山岩后面却忽然冒出了两个身影。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崔九和大兵。
大兵道:“九哥,咱们快追,别让这两伙土匪给落下了。”
“不行,不能追了。”崔九却摇头道,“赛红拂已经发现我们了,刚才的那一眼,就是对我们的警告,我们如果再追下去,她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不会吧。”大兵瞠目结舌道,“刚才隔着上百米呢。”
“上百米算啥?”崔九哂然道,“你忘了大队长了?”
大兵便立刻闭嘴,不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