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从那阵胆寒中抽离时,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林口。
江檀好心情的揣着那些宝贝回到了自己的石室,她想给自己加餐一个烤全羊,但是看着那只羊,又觉得有点无从下手。
封辞一进来就看见她托腮对着那只羊发愁,于是问她:“怎么了?”
江檀叹了一口气,指指那只小羊羔:“不知道从哪下手啊。”
“先睡觉吧,反正现在也不是很饿。”
说完,她倒回了自己扑的软绵床垫上,然后翻了个身,往里挪了挪,朝封辞招手:“你也来睡吧。”
这种鬼地方,就不要说什么男女有别的话了,如果他们分开睡,鬼知道那个不安好心的坏老头会不会趁机偷袭,或者才还会蹦出来个想吓她的阿猫阿狗。
封辞坐在床边,被她拉着躺了下来,两个人中间隔得距离不算小,但是他还是能闻见对方身上那股让人舒服的淡淡香气。
封辞听着旁边人逐渐清浅的呼吸,也闭上了双眼。
不过他闭上双眼并不是要睡觉,他是想再次尝试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可以骗过体内的魔种。
掌心的灰色□□再次转动起来,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摸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慢慢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催发着灰色圆盘,慢慢将其引向自己的内府,随着力量的深入,圆盘彻底被催发,封辞感觉到它的回应,脑中冒出了三个字:幻象仪。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可以制造幻象的法器,是一个神器,所以它制造出的幻象甚至可以骗过魔神留下的种子。
就比如现在,封辞闭着眼睛在内府中观察着这个法器,而魔种只以为他在睡觉。
他催发这幻象仪转动,串串银色字符从中流泻而出,前任主人已经陨落,它原本的印记已经消失。
封辞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东西,所以察觉到它无主的状态,毫不犹豫就在上面打上了它的烙印。
当人器融合的一刹那,封辞的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那种某样东西完全属于他、不会再脱离掌控的感觉令他情不自禁的睁大了双眼。
如同一个伤痕累累的幼兽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捕获了一只猎物一般,那股掌控感激发了他体内潜藏的某种东西。
如同饥饿的野兽喝到了第一口血、吃到了第一口肉,那种满足的感觉唤醒了深入骨髓的滚烫欲望,释放出了令人战栗的勃勃野心。
与此同时,那渐渐成型的内府中出现一口深井,那些混元珠散落在他体内的杂乱力量,开始流入深井,然后不见声息。
因为器灵融合的冲击,沉睡中的魔种似有所觉,苏醒了过来。
一个神级法器与一个刚形成内府的人融合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封辞能够催发的能力不及十中之一,警惕的魔种在他脑中喊叫,封辞立刻警惕的收起了自己的试探。
“你拿到的那把刀是个好东西。”魔种存留着魔神的记忆碎片,自然算得上见多识广,连它都说是个好东西,那自然不是凡品。
它往封辞的脑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桀桀笑着说道:“学会这套功法,你便可窥视任何身体的脉络与奥秘,你的眼睛会告诉你敌人的弱点,如此,你便可一击毙命。”
封辞浏览着突然冒进脑子里的东西,忽然问:“你还有这种东西?”
傲慢的魔种没有意识到,它所寄生的宿体已经从沉默着接受一切,变成了一点一点试探、靠近。
说不定不久的未来,他还会反扑,将傲慢的它反变成他的奴隶。
它得意的说:“我是魔神凝练而成的东西,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多的是法子帮你。”
封辞敛目,收住了眼底的异芒。
大概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忽然再次睁眼。
魔种不解的问他:“你怎么停下了?”
“我已经学会了。”
魔种以为它是吹牛。
但是它不知道,那艰深的功法对于封辞而言,并不似全然陌生的东西,那一串串字符涌进他的脑海时,就好像他缺失的一部分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与其说是学习起来了,不如说是回忆起来了。
魔种眼睁睁看着他拿着黑色长刀,一步一步走近那只白色羔羊。
他回头看了一眼石床上沉睡的人,捏住那只羊的喉咙,不让它发出一点声音,将整只羊给拎了出去。
然后,魔种就眼睁睁看着封辞将那只已经被他捏死的羊放在地上,用锋利的刀刃剖开这只羊羔的皮,冷锐的刀尖沿着它的血管和脉络一点一点划开,细致的分开了它的骨与肉。
魔种犹不服输,冷笑着说:“这不过是一只没有灵力的畜生,人间的屠夫也能把它这样杀死。”
封辞并不与它争辩,收了刀和肉,便要重新回去休息了。
魔种总觉得今天的封辞好像不太一样了,但是那怎么可能呢,它就根植于他的体内,这个小奴隶能瞒谁都不能瞒它的。
可它刚才就是嘴硬,它也得承认,它低估这个怪物了,他的学习能力恐怖又逆天,因为这个小怪物白天撕碎野狼的时候毫无章法,只是凭借最原始最野蛮的直觉。
而想要如他刚才那样,清楚东西一只羊的骨骼血管和每一根脉络,不放一滴血将其骨肉分离,就算是最厉害的屠夫,恐怕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幸好,幸好他尚未成长起来,它还有时间占据他的灵魂。
一想到这里,魔种就再次安下心来。
江檀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因为,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吵她,不是安九那只诡计多端的黑猫,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气息。
非要描述的话,那东西有点烫,就像个小火苗一样,围着她蹦来蹦去的,但是江檀抓不住它。
所以她巨生气,她想抓住那个东西,但是那个狡猾的东西却窜了一下,让她抓了个空。
江檀“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封辞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
她茫然一瞬,然后从自己的锦囊里抓出了那个红色的盒子。
察觉到江檀终于注意到自己,那红色的盒子看起来愈发的兴奋了,甚至在里面转着圈跳起了舞。
江檀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颗红色的莲花,红莲不知在这里躺了多少岁月,鲜红的花朵边缘已经枯萎成了黑褐色,但这点腐朽丝毫不影响它的美。
红莲是极其稀少的灵物,对火属性的修者有很多益处。
红莲有灵,刚才在她梦里窜来窜去的,就是红莲的灵。
江檀捧着那朵莲花,正要认真思考一下,她到底怎么用这个东西,眼角余光忽见门口,她昨天抱回来那只小羊羔不见了,只留下白森森的骨头和血红的肉整齐摆放在那里,旁边的石墩上还有一块完整的羊皮。
江檀:“……”
江檀眨眨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干脆翻身下床,然后凑近了细看。
这细致的处理手法,比杀猪场的师傅还厉害。
江檀弄出来的动静终于把浅眠的封辞给吵醒了,他睁开眼,就见江檀站在那堆整齐的羊肉面前,问他:“这是你杀的?”
封辞“嗯”了一声,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样子有点恹。
昨日吸收的功法和催动幻象仪消耗了他的所有力气。
江檀震惊的给他鼓掌。
安无也来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进来,看了看那整齐堆放的羊肉,又看了看江檀。
安九就跟在他的身后,傲慢的瞥了一眼江檀,然后又转回了自己的头。
江檀眨眨眼,看看安无,又看看封辞。
这个老头又要把他带走了?
封辞果然也跟他走了,走到门口,江檀拉住了他的衣袖,“等我找你回来吃烤羊排。”
封辞在她身边停下,看着她拉着他衣角的手,唇角勾了一下,“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明显心情不错。
江檀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觉得他比刚从乱葬岗救起来的时候活泼了不少。
果然人和人是需要相处的。
狼群再次把少年给团团围住,封辞抽出自己的长刀,刀刀见血,快准狠的割断了那些狼的命脉。
这些狼是半个傀儡,所以他们的命脉不在咽喉,封辞也有失手的时候,但就只这样,他的功法才愈发的精准了起来。
杀死傀儡的远没有杀死一只活生生的狼那样简单,所以封辞手握长刀,依然被喷溅的鲜血染成了一个血人。
而不远处,是堆积如山的狼尸。
汩汩死亡的傀儡散发而出的鬼气涌进他的内府,与混元珠里尚未消化的神级残魄运转着,充裕着他枯竭的灵源,然后继续涌向那口不见底的深井。
封辞觉得这种鬼气与魔气可以一起流进他的内府是不正常的。
依照这里的常识,这两种力量同时存在身体中,是会产生冲撞的。
但是,每当他窥探自己的内府,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这内府并不是刚刚形成的,与其说是生长,不如说是苏醒。
不管他吸收了多少杂乱的东西,那口深井都会尽数吸收,不给他一点反馈,就好像永远都不会满足一样。
安无背着手,在一旁状似满意的笑着,在他的眼中,封辞依然是那个空手对抗凶兽的少年,他陷入了幻象仪编制的幻象之中,在看见少年因为力气尽失被饿狼狠狠咬在腹部,他的眼中划过了些许异芒。
前面的伤都是假的,但腹部的伤却是真的。
安无见他又受了这样致命的伤,终于抬手喊停,幻象中,狼群被他驱散,他走到封辞面前,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同样被幻象骗过的魔种不解的问他:“你明明能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封辞不答,也假装没看见那只傀儡小虫沿着他流血的伤口钻进他的身体。
但是它马上就找到了答案。
研究了一番红莲的江檀抱着她的羊肉出来了,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受伤的封辞,放下东西跑了过来。
她拽着人,不满的指责:“你怎么又受伤了?”
封辞任由她拽着,看见她担忧的模样,深沉的眼底划过一抹异光。
魔种:“……”
该怎么形容这种蛋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