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江家各人散去,江欣一人在家,干脆找了本弘扬工人奉献精神的杂志打开来看,消磨时间。
肖婶子洗好碗,把大孙子和小孙子都留给老肖带下去放风,看到在门口纳凉看书的江欣,两进两出屋里,犹豫到底要不要和江欣本人说说。
下午万晓娥说,她公公婆婆不同意和那个霍营长见面,尤其是老江最反对,既看不上人家带俩儿孩子,也舍不得孩子远嫁。
肖婶子从前做过妇女主任,见过的人和事情都比老江夫妻多。
可惜自己毕竟是外人,好多事情不好掰开了揉碎了和他们讲。
大家都是工人阶级,平凡又渺小,结婚对象也基本上都是和普通人家,就算有很突出的干部家庭,也轮不到他们。
江家不是什么有能耐的家庭,他们能给江欣挑个什么好的?若是勉强,烂桃子里挑个好,也有这种那种后患,尤其是现在江欣不能有孩子,不如抓住个条件好的。
军官吃国家粮食,由国家养老,真对上眼儿了,没孩子就没孩子,等江欣老了,就跟着老伴儿的路走,至少衣食不忧。
江欣见肖婶子一直进进出出的,想起她要给自己做媒的事情,干脆就叫住她:“婶子,不坐着休息会儿吗?”
见江欣给自己递来了台阶,肖婶子拿块毛巾,把自己的手上的水擦干净,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欣欣,看书呢?”
“对,多学点知识。”江欣和她打太极。
“欣欣,你爸妈和你说了那个离婚军官的事情没有?”肖婶子也不含糊,直接说重点,“你嫂子说你爸妈不同意,我寻思着,这事儿最好也和你说说,听听你的意思。”
江欣倒是开始欣赏肖婶子了,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果然是当过领导的:“我知道有这么件事,但具体还不清楚。”
于是肖婶子又把霍一忠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北方啊?有多北?到黑龙江,和苏联交界吗?”江欣对他们说的北方还真没概念。
“具体北方哪里,那是人家的驻军点,哪能跟我们讲。”肖婶子还真不敢打包票说这些事,“不过呢,人我见过一回,长得精神。又是个营长,国家都考验过他了,人品肯定没问题。”
这个倒是,好男人都上交给国家了。
“欣欣,我看你经历了这些事,人也长大了很多。婶子倚老卖老,说些不太好听的话,你且听听有没有道理。”肖婶子面容严肃,有些推心置腹。
“婶子请说。”江欣坐直身子,把那本杂志放在一边,洗耳恭听。
肖婶子对江欣的态度很满意:“婶子不是要戳你的心,而是真的想为你好。这么多年,你也看得到家里是什么情况,你爸妈现在心疼你,还不想找女婿,可过两年还是要给你找的。”
“家里是什么水平,认识的人就是什么水平。”肖婶子把话挑了又挑,生怕江欣敏感,“往后你再找,估计眼睛就得向下看了。”
“我的意思是,那个霍营长既然是目前最打眼儿的,你可以见一见,万一有缘分呢。”肖婶子揉着江欣年轻柔软的手,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一个家庭要向上,总得要有个人拉拔一下才行。”
听了肖婶子话,江欣陷入一阵沉思,想起肖家的情况。
肖婶子有两个孩子,都不到三十,大女儿肖爱英,小儿子肖长坤,一个在市里宣传部门当了个小组长,一个在政府部门当了个后勤小领导。
她的两个孩子结婚都晚,生孩子也晚,但婚后过得都很不错。
大女儿肖爱英和郑国伟相亲的时候,很不满意,觉得郑国伟个子矮,长得又不精神,三天两头想拒绝他,可肖婶子把她的工作做通了。
那时候肖婶子也是这么和女儿说的:“你别觉得妈势利眼儿,就郑国伟家里,在咱们新庆的条件算不上一等一,可想和他攀亲的也不少。你现在看不到好处,是还没和他结婚,人家的亲戚朋友遍布整个城市的机构,你到时候想办点什么事儿,都能顺顺当当的。这日子一长,就能明显对比出和别人的差距了。”
肖爱英觉得自己是半推半就,答应了和郑国伟的婚事,但日子慢慢过着,她就品出当中的滋味儿来了。
从前和她一起玩儿的小姐妹们,有的下乡当了知青回不了城,有的还在糖厂的流水线上挣扎,到了他们要求人办事的时候,总会投到她门下,好话说尽。
前两年,她和另一个人条件差不多的人,一同竞选市里宣传小组长的时候,公公婆婆带着她找人吃了几顿饭,那朵花最终就落到她头上了。
果然,结婚这种大事,还是得听老人言,自己妈总不会害了自己。
跟丈夫偶尔也会有吵架的时候,每回肖婶子出马,都能把这些矛盾给调解开来,让两人继续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女婿尊重讲道理的丈母娘,肖爱英也就更爱和娘家亲近了。
小儿子肖长坤的媳妇是他自己找的,带回家吃过一次饭,肖婶子就同意了。
“读过书,有礼貌,懂进退,这就很好。”肖婶子眼睛尖,能教出这样女儿的家庭,会差到哪里去?
很快,随着老丈人的升迁,肖长坤的工作关系,就从糖厂转入了当地政府的后勤部门,专门管理粮油米面的采购和发放,是个肥差。
儿媳妇的工作当时和人起了冲突,有人去举报亲家公徇私,一个处理不好,全家人都得被连累,肖婶子当机立断,第二天就去糖厂办了内退,让儿媳妇顶上去,给两家人消弭了一场纷争。
肖大伯和江父一样,都只是钢筋厂的一个普通职工,一世人没多大的本事。
肖大伯最出息的事情就是娶对了老婆,家里孩子能立起来,全靠肖婶子一个人统管全家。
现在肖婶子就在家带带孙子,给孩子们出出工作和生活上的小主意,不乱插手他们的事情,面子上得到了尊重,里子又得到了孝敬,说是筒子楼里过得最好的老太太也不为过。
......
江欣把这些事咀嚼了一番,由衷地对肖婶子感到佩服。
“婶子,我明白,您都是为了我们家好。”江欣也向她道谢,“我爸妈就是太舍不得我,一听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就受不了。”
肖婶子很满意江欣能把她的话听进去:“欣欣,你是婶子看着长大的,婶子不是坏人,不会坑你。你要是嫁了霍营长,在解决自己婚姻问题的同时,甚至还能把家里的问题都给连带解决了 。”
“父母都舍不得孩子,可孩子终究要离家,要有自己的生活,父母能管孩子到几岁呢?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远香近臭。”
“何况人贵自立,是不是?”
江欣笑得很诚恳:“婶子,您让我考虑一下。”
“行,婶子等你答复。”肖婶子眉开眼笑。
“按说,这个霍营长条件这么好,没人给他做媒吗?”江欣不解。
她当江心的时候,谈过两次简单的恋爱,没有结婚,但也知道婚恋市场是讲究条件和门当户对的,肖婶子没说错,家里什么水平,认识的人就是什么水平。
若这个霍营长条件这样好,那怎么会找不到老婆?
“这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光是这几天就有两个。”肖婶子和她八卦起来。
“有个妇女,三十多岁,丈夫被打成□□,送到乡下放牛去了,两人就划清关系,离了婚。她自己带了四个孩子,很不容易,听说霍营长的事,说愿意跟着他去,但是要带上四个孩子。霍营长一想,那他得养一大家子,就没同意。”
肖婶子又想了想,说起另一个人。
“还有一个,年纪比你小,才二十岁,返城探亲的知青,听说能嫁给军人,当军嫂光荣,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但是她爸妈要彩礼五百块钱,还要三转一响。霍营长想都没想,立刻就回了。”
江欣心里暗自嗟叹,看来结婚难、二婚难,是每个时代都会遇到的问题啊!
“行了,我得把孙子接回来了,你想清楚了就和婶子说一声。”肖婶子站起来,往楼下走去。
江家的人陆续也回来了,大家洗洗刷刷,过了会儿就熄了灯。
江欣躺在那个隔出来的小床上,想着肖婶子的话,这个婶子可真厉害,打蛇打七寸,既清醒又冷酷,就差没说江家父母鼠目寸光,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后头的日子了。
话是难听的,也是现实的,她不和江欣说什么情情爱爱,也不说什么志同道合,直指核心:和那个霍营长在一起,至少生活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
如果霍营长转业,说不定还能到户口原地当个小领导,只要江欣能和他好好过下去,日子是不会差的。
但江欣身体里,装得毕竟是江心的灵魂,她看过更大的世界,知道未来政策的走向,为了稳妥,她可以静悄悄苟着,慢慢去熟悉这个年代的一切,再考虑结婚或者其他的事。
既然江父江母不愿意女儿远嫁,她对那个霍营长也没什么好奇心,那就把这件事回了,免得惦记,解决问题也不是非要靠嫁人才能解决的。
正当江欣眯着眼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老鼠是耳边响起来,顿时警醒,正准备坐起来,却听到大哥江河压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小妹睡了吧?”
“我刚拨开帘子看了,睡着了。”万晓娥也用极低的声音回他。
这两句话刚落音,江欣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在七零年代,听到这么近的爱情.....动作片声音。
等那边的声音停了,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江欣知道是什么味道,那是一种动物释放出原始繁殖荷尔蒙的味道,她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封到墙里去。
等她以为隔壁消停下来的时候,第二轮又开始了,咿咿呀呀,摇摇晃晃,除此之外,整个过程伴随着客厅外江父的呼噜声,和江平的磨牙声。
非常...有生活气息。
这一晚,江欣迎来穿越后的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江淮见到她还问:“小妹,你黑眼圈怎么那么大?”
江欣抬头看了一眼江淮,不回答,面无表情,我能怎么说,说我听了你大哥大嫂一夜活..春..宫..吗?
难怪江淮一个大小伙子怎么都不回家,情愿在外头和同学拼床睡。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离开筒子楼,她实在没办法继续这样住下去,不然总有一天要在大哥大嫂运动的时候发出警告的响声,到时候把人吓痿了怎么办?
江淮今天送她去上班的时候,江欣让他在前头等一会儿。
她在楼下找到遛弯的肖婶子:“婶子,我想了一夜,可以见一见那位霍营长。”
眼睛底下的两个黑眼圈,都是她痛定思痛的证明。
肖婶子把小孙子放下:“去那边找哥哥玩儿。”
“想好了?”肖婶子笑得眼睛一眯,“和你爸妈说了吗?”
“没有,婶子先别和我爸妈说,万一没成,他们还得多操一份心。”听了一夜春宫的江欣决定了,必须得离开筒子楼,她太讨厌筒子楼的逼仄,讨厌筒子楼里没有秘密,也实在太需要一个独立空间了!
“行!”肖婶子也认同江欣,“那你想在哪里和他见面?”
“这样吧,婶子您若是有空的话,这两天我上班,您就带他来我们供销社。他要是相中了,就让他随便买点糖果,他要是没相中,那就什么都不买。”
江欣不想特地找个地方相亲,要是没相中,坐下来两两相望,话都说不上两句,多尴尬,“就说是您的远房亲戚,来我们供销社买东西,也没人知道是相亲,成了皆大欢喜,不成谁也不知道。”
肖婶子拍手:“这个方法好!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