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大彩的中将师团长

有人说抗战中杨成武炮毙阿部规秀属于中了彩,因为一共就打了四发炮弹即击毙一个中将旅团长,近乎神话。朝鲜战争中,美国人几十万发炮弹把山都修成了梯田还拿不下一个三角山高地呢,对比一下,杨总长的效率高得不可思议。其实,八路的炮兵穷惯了,从红军时代就因为炮弹稀缺而绝舍不得浪费,把炮弹当金蛋来用,四炮打一个目标已经非常奢侈了。

按照日军的回忆,杨成武绝非中彩,打阿部规秀的四发炮弹极有章法,第一发测距,第二发打远,第三发打近。阿部的幕僚们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家伙,已经预料到第四发炮弹会很有威胁,只是没想到八路会打得那样准,正砸在日军这一群人脑袋顶上开花。阿部又摆了个站军姿的架势,于是当场来了个大剖腹。伪军将领李守信回忆阿部是个大个子。可能打仗的时候大个子反应总是慢一点儿,您看中国军队的将军“陈矮子”陈诚,内战外战枪林弹雨多少年,就从来没出过这种危险……。

这种不含任何高科技的精确打击武器,神似今天的斩首行动。站在院子里的阿部一命归西,院子的主人,关在屋子里的一家太行农民却毫发无伤。

这户太行农民极不厚道,后来在阿部旅团长归天的地方砌了个鸡窝,据说是要“公鸡叫,母鸡叫,让老鬼子永世不得安生”。

但是,打仗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抗战中,确实发生过一起与此类似的“中彩”事件,地点在江西德安附近的隘口镇。而且中彩的主儿比阿部规秀身份还要高些,乃是大日本皇军一〇一师团师团长,陆军中将伊东政喜是也。

伊东政喜,日本大分县大分郡竹中村人,时年58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十四期毕业,曾参加过日俄战争中的旅顺攻城战并获得战功。此后他进入日本陆大学习,并先后担任近卫炮兵联队联队长、三岛旅团旅团长等职务,1934年晋升中将军衔。七七事变以后,在侵华日军中指挥第一〇一师团,参加淞沪战役和南京战役。1938年,一〇一师团奉命投入武汉战役,沿庐山山麓西向攻击,意图从星子方向进逼德安,企图包围中国军队第九战区薛岳所部的侧后,切断南浔线。“老虎仔”薛岳敏锐地注意到了日军动向,立即挥军阻击,双方连续展开激战。

1938年10月30日,日军大本营发布公告,承认第一〇一师团师团长伊东中将在中国江南前线指挥作战时,被中国军队击伤,现在恢复良好云云。10月31日,日本《每日新闻》刊登了前线特派员的报道,证实这位“武勋卓著”的中将是在9月28日指挥所部攻打××高地时,遭到中国军队山炮还击而负伤的。当时,一发炮弹在他前方十米山坡的反斜面处爆炸,将其击伤。这位中将重伤倒地,经前线医护急救后,于10月1日送入野战医院。最危险的伤害是这发炮弹的一块弹片从伊东的右侧下颌穿入其头部。说起来伊东相当幸运,因为这块弹片恰好从他的血管和神经之间穿过,没有造成致命伤。但这一炮也着实让这位师团长吃尽苦头,直到报道发表的时候,依然躺在医院中。

伊东所部第一〇一师团,从番号看是100开头的特设师团(征集预备役部队组建的师团)。但它与其他特设师团不同,其人员实际是东京第一师团的预备人员,属于地地道道的关东军老兵,所以战斗力很强,一直被日军作为主力使用。从淞沪战役开始,和中国军队颇打过几次硬仗,死伤惨重。以它的核心部队第一〇一联队而言,三个大队长中,第一大队长高见顺三郎、第二大队长卯野谍二郎先后战死,第三大队长川崎秀一负伤。第一任联队长加纳治雄在上海阵亡后,第二任联队长饭塚国五郎也在庐山被击毙。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

说起来,饭塚和加纳最后都授予了少将军衔,打完了少将打中将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伊东负伤还叫做中彩呢?

实在是因为他挨的这一炮太离奇了。

当时在隘口和伊东师团对战的,是中国军队第二十五军的两个师,论装备和训练本来不是一〇一师团的对手,但中国军队巧妙地利用了当地庐山山地的险峻地形,以逸待劳,将日军死死挡在德安外围,使它苦战十几天无法取得进展。双方堪称棋逢对手。

以儒将著称的伊东,碰上了怎样一个对手呢?

伊东此战的对手,中国陆军第二十五军军长王敬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从履历看,王敬久是江苏人,学生出身,入黄埔军校为第一期毕业生,指挥德械师,深受蒋介石的信任,是早早封侯拜相的年轻将领。这个履历很容易让人产生“公瑾当年”的感慨,当时也真有多位小姐对其憧憬万分,专门赶去要嫁的事情。而不幸这位王将军实际是个地地道道的“粗胚”,生得五孔朝天、其貌不扬不说,还举止粗俗、满口脏话、毫无礼貌,吃饭喜欢蹲在地上吃,开会喜欢蹲在椅子上开。几位要嫁的小姐看到这位将军要么一见面就花容失色,宁可进戴笠的集中营也不嫁,要么嫁了以后大喊退票,落荒而逃。连他的部下也以军容不整著称,比如他手下最得意的冷欣师长,就以在日本投降仪式上大挖鼻孔而上了新闻。

要说对上这样的对手,儒将伊东肯定心里觉得窝囊。

然而,就这两个“粗胚”,却偏偏颇会打仗。八一三上海战事起,率八十七师直捣日租界的,就是王敬久。这一次,1938年8月20日,一〇一师团开始进攻,冷欣一个师在星子和伊东恶斗了七天七夜,直到工事全毁才撤退到隘口二线阵地。

而这个隘口,王敬久亲自坐镇,伊东政喜一打就是一个月,第一〇一师团伤亡惨重,硬是拿不下来。

所以,焦急的伊东才会上前线亲自观察中国军队的布防,试图找出破绽。

不过,伊东是个很谨慎的将领——儒将嘛,所以,他并没有直奔一线阵地,而是选择了阵地侧方的一个高地,来观察双方的战斗情况。当时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炮战,这里应该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然而,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发生了。他们刚开始观察,就飞过来了一个炮弹。

报告文学《血染长江之战》里面曾经这样描写伊东的负伤——中国炮兵可能是打得太好了,也可能是打得太孬了。要是这一炮是对着伊东打的,那就打得太准了,正在他头顶开花,要是这一炮是对着日军阵地打的,那就打得太孬了——方向都不对了,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从当时中国军队的记载来看,并没有发现伊东一伙“观察员”的光临。那么,答案只能是第二个了,只能说粗胚王敬久手下的糙炮兵开炮跟中国足球队射门似的……

您说,这伊东政喜是不是中了大彩?

对伊东政喜本人来说,这一次虽然受了些痛苦,还算有惊无险,他最终养好了伤,继续率领第一〇一师团,担任镇守南昌的任务。倒霉的是,这位伤刚好的将军,上任就碰上了中国军队反攻南昌之战——这是抗战前期中国军队极少的几次大规模反攻,伊东又一次中了大彩。这一次第一〇一师团被打成了残废,不久就在日军的整军中被取消了番号。

而击伤伊东这个大彩,对于第九战区来说,却另有重要意义。因为伊东负伤,群龙无首,第一〇一师团在隘口的攻击整个停顿下来。9月,薛岳调集李汉魂、叶肇等部开始反攻,日军转入守势。日军华中方面军总司令冈村宁次看到指望一〇一师团突破已经无望,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改派第一〇六师团松浦淳六郎所部发动了又一次大规模穿插作战,试图从中国军队布防的一个缝隙奇袭德安,结果在万家岭陷入中国军队的重围。此战,第一〇六师团几乎被中国军队全部歼灭,仅一千余人得以逃脱,史称万家岭大捷。

看来,伊东中的这一炮,还可以称作万家岭大捷的序曲呢,的确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