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同被授予五星上将。水兵们自发地为尼米兹制作了一副新领章,上面五颗星排成了一圈,尼米兹装作眼花,开玩笑地说:“好大一会儿,我才看见了星星。”
麦克阿瑟本来一脸得意之色,但当他看到前来会商的尼米兹已先于自己戴上五星领章时,脸色马上就变了,他命令副官第二天早上就拿一副新领章过来。黑灯瞎火的,副官们根本无从着手,最后只好发挥群众的智慧,把一块面值一角的菲律宾银币锉成了五颗星。
有些事确实没法低调。如果说戴五星领章多多少少局限于个人脸面,可在乎可不在乎的话,受降仪式不同,那是一种荣誉的象征,而且不光关系到尼米兹一个人的荣誉,更关系到整个海军的荣誉。
在太平洋战争中,海军及其他的陆战队可谓身负重任,出生入死,一肩挑起了大多数重要战役,可是到了胜利时刻,却让一位陆军将领去担当主角,唱大戏,出风头,这算什么,难道日本主要是由美国陆军打败的?
对尼米兹不公平,他或许可以忍受,但对海军将士的极大不公,不可以容忍!
尼米兹那么好脾气的人也难得地咆哮起来,他决定不出席仪式,你们爱怎么折腾热闹,你们自己去弄。同时,他还将有关情况报告给金格,直接向上司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金格一听杜鲁门这么偏心眼儿,马上找到总统,说如果你一定要让陆军将领主持仪式,可以,但仪式应在一艘海军舰艇上而不是在陆地上举行。
海军部长福雷斯特尔也闻风而动,说动国务卿贝尔纳斯:如果麦克阿瑟代表盟军在投降书上签字,尼米兹将代表美国签字。
在海军高层的极力运作下,这两个条件最后都得到了满足,这就叫高不了你,也低不了我。尼米兹觉得差不多公平了,态度才缓和下来,答应仍然会出席仪式。
9月2日上午,天空阴沉,乌云低垂,但是海上风平浪静。在举行受降仪式的“密苏里”号战列舰上,麦克阿瑟、尼米兹、哈尔西一起走过甲板,来到一张铺满文件的桌子旁边。然后,温赖特和帕西瓦尔应邀走到麦克阿瑟旁边,在桌子后面站着。
日方代表人选大费周章。天皇不可能来,铃木内阁已经辞职,继任首相东久迩宫是硬推上来的,而且他是天皇的叔父,看在天皇的面子上,也不能丢这个脸。剩下的一班文臣武将,个个都害怕承担投降的责任,当时的气氛,文官参加,便是表示这个人“完结”了,若是军人,无异于自杀。
最后选到的两个人,一个是前外相重光葵,一个是参谋总长梅津。重光葵一条腿在侵华战争中折了,是一个拄着手杖的瘸子,他的脸面和前途都没那么值钱,而且外交生涯也早就让他打造了一副烧不热、煮不烂的粗皮厚脸。梅津则有所不同,最初被推荐担任副代表时,他气得脸色发白:谁跟我这么过不去,变着法儿损我?你们要是敢这么干,信不信我剖腹!
让梅津心甘情愿地当强扭的瓜,还是靠天皇做了思想工作,否则梅津真可能去追赶阿南了。
重光葵代表天皇及内阁,梅津代表军方统帅部,当他们出场时,无数目光如疾风暴雨一般投射过来。一名日本代表团成员感觉那些目光像锋芒一样刺入了自己的身躯,甚至引起了肉体的剧痛。他从来没有想到,人们圆瞪的眼睛能具有如此厉害的杀伤力。
在众目睽睽之下煎熬了几分钟之后,他们开始聆听麦克阿瑟在麦克风面前发表演说:“我们不是怀着不信任、恶意或仇恨的精神在此相聚的,我们胜败双方的责任是实现更崇高的尊严。”
出乎日本代表的意料,麦克阿瑟的话里没有任何怨恨或复仇之意,这就是一个真正的胜利者的姿态,让你不服气都不行。
麦克阿瑟只用几分钟就结束了他的演说。随后他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的椅子,示意重光葵坐上去。
重光葵一拐一拐地走了过去,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老是摸摸这里,弄弄那里,迟迟没有在文件上签字。
哈尔西认为重光葵是在有意拖延时间,恨不能上去扇对方一耳光。他粗声粗气地催促道:“快签!他妈的,快签!”
倒是麦克阿瑟看出重光葵可能是真的有些弄糊涂了,于是转身对自己的参谋长说:“萨特兰,告诉他签在什么地方。”
重光签完梅津签,签字的表情都跟死人相仿。接下来麦克阿瑟用另外的笔,以盟国最高司令的身份在文件上签了字。以下,尼米兹代表美国,徐永昌代表中国,一个个盟国代表分别代表本国签字。
签字完毕,天空突然转晴,阳光透过云层照耀着大地。天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400架B-29轰炸机和1500架运输机列队掠过战舰上空,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向胜利者致敬。
在萨特兰中将的监督下,日本外务大臣重光葵代表日本政府签署了《降伏文书》,一旁协助重光葵的是同为日本代表的加濑俊一。后者负责撰写了此行报告,供天皇阅读
在“密苏里”号上发生的一切,为太平洋战争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只要人类历史继续存在,这一天都是最光明的日子之一。
天皇虽然没有亲自参加仪式,但他对仪式的进行非常关注。日本代表团一回到东京,立即向天皇递交了参加仪式的情况报告。在报告的末尾,报告撰写者自问自答地提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日本取得了胜利,是否会像这样宽宏大量地对待被征服者?
很明显,不会。
天皇看完报告,当着重光葵的面叹了口气,表示同意报告的说法。
是有些迟,但还不算太晚,因为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失败,不光是输在物质力量上,更是输在精神和智力领域,那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感知范围和计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