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1月,装甲兵团再次从印度出发,杀入缅甸战场,参加了八莫周围的战斗,一路势如破竹。

这里,据说是清朝大将傅恒征缅时屯军的重镇铜壁关,也有人说诸葛亮南征时“深入不毛”中的“不毛”,就是今天“八莫”的谐音。在八莫之战中,战车部队最初准备用于攻城,后发现八莫城中多参天老树,在前面的炮战中多被连根拔起,变成了路障,战车行动不便。因此,装甲部队改为担任从市区外的山坡上向城中炮击的任务,以掩护步兵的进攻,并随时截击日军机械化部队的突围行动。日军称,中国远征军在这一战中动用了“自行火炮”。其实,所谓自行火炮就是装甲兵团的坦克。

在八莫战斗中被俘的日军坦克,上面带有“旋风”字样。整个八莫都被远征军包围了,哪怕是写上“梅超风”呢,也跑不出去了。

这时,印度方面的中国远征军已经拿下了日军重兵死守的密支那,这一仗打断了缅北日军的脊梁骨,守将水上源藏少将在请求突围不获批准的情况下自杀身亡。云南方面的远征军也终于粉碎了日军在松山、腾越一线的顽强抵抗,夺取龙陵,收复滇西全部失地指日可待。此时的日军虽然在北缅投入的兵力大大增加,师团级番号从两个加到了六个,但斗志早已和胡康河谷战斗不可同日而语。面对装备训练都在自己之上的中国远征军,日军作战日趋消极,装甲兵团再没有遇到如英开塘那样的硬仗,作战较为顺利。

不过,令很多装甲部队官兵遗憾的是,他们一直想与曾在中国战场骄横一时的日军战车部队当面打一仗,却始终未能找到机会。在八莫战场日军曾投入装甲部队,但由于日军城防司令原好三大佐不懂装甲作战,参战的日军车辆一部分被半埋在工事中充当支撑点,多半被远征军密集的炮火摧毁,一部分因油料不足无法突围,被远征军俘获。双方并没发生坦克之间的对战。

1945年1月27日,远征军X部队和Y部队在芒友会师,中印公路正式开通。

但是,对装甲兵团来说,战斗并没有结束。1945年1月29日,扫荡中印公路周围日军,向新维和腊戍(即今天缅甸的果敢特区)方向进攻的远征军装甲兵团,意外地在新维门户贵街(Kutkai)与日军装甲部队遭遇,中日装甲部队的对决,居然在这个大剧已经落幕的时候发生了。

说来这也符合逻辑,在前面的战斗中,日军装甲部队一直回避和优势的远征军装甲部队正面交手,但随着中国军队的节节进逼,日军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至此双方终于迎面碰撞。

这一战是缅北战场罕见的战车之间的作战。远征军装甲兵团参加这次战斗的,包括中型战车突击队和战车第一营的第三连。令人遗憾的是,参战的美军官兵回忆这一战时,多着墨于自己所驾驶坦克的战绩,对中方的战绩描述不多。根据双方记载,这一战还原后大约是这样的。

在八莫战斗中被俘的日军坦克,上面带有“旋风”字样——整个八莫都被远征军包围了,哪怕是写上“梅超风”,也跑不出去了。

当时已近傍晚,装甲兵团的部队奉命支援步兵攻占贵街,他们并没有直冲镇子,而是沿着镇子旁边丘陵上的公路搜索攻击,以占领攻击阵地。这条山腰上的公路旁有一个小的冲击扇平原。在这里,远征军中型战车突击队的谢尔曼战车和第三连的斯图亚特式轻型战车在这里分开,轻战车部队在山麓展开,准备对贵街镇进行攻击,中战车则在上方担任警戒并提供炮火支援。

八莫战斗中被远征军俘虏的日军战车队

在谢尔曼坦克上的克劳福德回忆,贵街镇周围,环绕着片片稻田,山上则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蒿草。此时,还无法判断镇子里有无日军,坦克兵们都把脑袋和肩膀伸出坦克的顶盖朝外看。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镇子上时,克劳福德忽然发现,山上有几个草堆动了起来,他在最初的惊讶后立即醒悟过来:那是隐藏在草丛中的日本坦克!

几乎与此同时,日军坦克对准中国远征军的战车开火了。

果然,隐藏在草堆中的,正是日军第14坦克联队所属的一队九七改式和九五式战车。这个坦克联队在英帕尔之战中损失惨重,撤退到曼德勒后于12月调往缅北,此时刚刚隶属于第18师团。由于在前面的战斗中损失过大,只剩了不多的几辆战车,这支日军装甲部队东躲西藏,始终不敢和远征军正面交手。由于当时中美联合空军已经掌握了缅北上空的制空权,日军战车部队在空袭中受损严重,眼看无法全身而退,这一次索性在山坡上设伏,试图利用近战和远征军的坦克部队拼一个鱼死网破。

和九七式原型车相比,九七改式战车保留了炮塔不在车体中线(使敌方在瞄准时容易射偏)等特点,但主炮从57毫米短管步兵炮更换为47毫米反坦克炮,增强了反坦克能力。

日军使用这种战车与远征军交手本来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虽然比M4坦克依然要差一点。但英帕尔一战,第14坦克联队的九七改式坦克大部分未能撤回缅甸,仅有少数几辆,打起来势单力孤,未能发挥作用。

日军这种战术不能不说有一定的道理,在菲律宾不多的几次坦克战中,日军就曾利用近距离的伏击弥补火力的不足,取得过一定的战绩。不幸的是,在缅北战场上的远征军装甲部队此时已经久经战阵,反应极快,在发现日军坦克的同时纷纷开始转向迎战。坦克手的耳机里一片纷乱,克劳福德在大声报告日军坦克方位,指挥官下令对日军坦克开火,而在命令下达之前,谢尔曼坦克已经向日军射出了第一排炮弹。

谢尔曼坦克中唯一情况不太好的正是克劳福德的坦克,他的坦克一直有发动机的问题,经常在上坡时熄火,这时又出了故障,发动不起来了,顿时成为日军射击的死靶。另一辆谢尔曼坦克上的官兵发现他的处境危险,匆匆赶来拖带,但因为地形原因,拖索拉断也无法将其拉到安全地段。克劳福德冒着日军的炮弹跳下车来,试图排除故障,正在这时一颗炮弹击中了他的坦克……

等克劳福德清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运气很好,纷飞的弹片并没有将他击伤,而他的谢尔曼坦克呢?仅仅是在炮塔下方被打了一个小洞,战斗力一切如常。

另一名美军顾问斯蒂威(Stevie)也参加了这次战斗,他回忆参战的日军坦克太小了,炮弹打上去就像穿透纸板一样。他的感受是正确的,日军大多数战车的设计只考虑抵御步兵轻武器的攻击,在谢尔曼坦克75毫米大炮的面前,确实跟硬纸板差不多。

在中美官兵镇定下来以后,这场战斗马上就打成了一边倒。美军坦克手击毁了日军一辆九五式轻型坦克,这辆坦克爆炸燃烧起来。另外两辆日军坦克被击伤,在夜色的掩护下逃出战场。中国坦克击毁日军一辆九七改式中型坦克和数辆九五式战车,但自己也有一辆斯图亚特式M3A3轻型坦克被击毁。

97改式中型坦克,是日军坦克师团的主力战车。和97式原型车相比,它保留了炮塔不在车体中线(使敌方在瞄准时容易射偏)等特点,但主炮从57毫米短管步兵炮更换为47毫米反坦克炮,增强了其反坦克能力。

斯蒂威检看了日军被击毁的战车,取了一面日军的膏药旗,带回去做纪念品。美国人没有“膏药”的概念,他们把这种旗帜叫做“肉丸子旗”。他的印象是日本坦克无论重量还是防御,连M3A3的水平都达不到。这的确是事实,在各国主力战车中,日军的九五式轻型坦克的确属于袖珍体型的,加上弹药和人员,也只有7.7吨重。虽然这种坦克在中国战场曾给装备低劣的中国步兵部队造成很大威胁,但在缅甸的战斗中,不但远征军的坦克它打不过,连卡车也可以“欺负”它。1944年12月,远征军的卡车驾驶员邓中华就曾经用美制道奇大卡车,撞翻了一辆袭击运输部队的日军九五式坦克,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邓中华有个儿子,后来写了本关于远征军的书,叫《大国之魂》。

远征军装甲兵团坦克上的标语很值得一看,这里写的是——突击。

撤出战斗的日军也未能逃脱覆灭的命运,远征军追击这支日军直到腊戍郊外,在那里和残存的日军装甲车辆再次交手。此时日军残存车辆主要是装甲运输车,战斗力极差。此战日军14辆车被击毁了13辆。日军装甲部队就此从缅北战场消失。

3月8日,远征军攻占腊戍,装甲兵团奉命攻击腊戍新城和火车站,由孙学明连长指挥的部队顺利完成任务。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参战的坦克中,也有一位中国的理查德森。这就是后来《中国大历史》和《万历十五年》的作者黄仁宇,当时是远征军一名年轻的军官。他回忆装甲兵团的时候这样写道:“芦草丛里,纵横摆着几十部轻战车和中战车,炮塔上用红白漆料涂着狰狞面目,装甲车上楷字大书‘先锋’、‘扫荡’和许多耀武扬威的字句,顶上天线杆挂着战旗。挑战的色彩多么浓厚!这几个月来,他们的战斗技术大有进步,而战斗精神,越来越近乎‘猖獗’了”。

装甲兵团在腊戍火车站歼灭日军一百余人。这次不大的战斗,也是远征军装甲部队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