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瓦鲁班之一

由于日军没有空中掩护,于是,为中美地面部队提供支援的P-51野马战斗机就不断攻击和扫射撤退中的日军。这样的攻击使日军的转向变得迟缓和混乱。直到3月4日,吉田大尉才能够发动对南皮尤渡口的攻击。

南皮尤渡口的美军部队,根本没有预料到日军会发动如此疯狂的攻击。守卫渡口的美军是利夫少校(Major Lew)指挥的梅支队第二营,他们占领了这里,并奉命掘壕固守,与此同时第三营破坏了日军从瓦鲁班到渡口的简易公路。不过,第二营此时最重型的武器是火箭炮和轻机枪。而且,从3月3日起,不断遭到日军的袭扰性攻击,在穿插和战斗中打掉了大部分弹药。此时美军对自己能否守住阵地信心不足。事实上,前一天晚上,梅里尔准将已经给了少校授权,在无法守住阵地时向瓦鲁班撤退。

美军“抢劫者”部队,真的活像一群抢劫者。

根据《梅里尔的抢劫者》(MERRILL'S MARAUDERS, CENTER OF MILITARY HISTORY, UNITED STATES ARMY, WASHINGTON, D.C., 1990),瓦鲁班的胜利并非一般记载的那样简单。尽管3月1日部队已经穿插到位,而且发现瓦鲁班内只有日军后勤、医院等部门,但是攻击瓦鲁班的美军依然受到顽强抵抗。主要是后勤部队的日军放弃村落,据守仓库,和美军顽强交锋。与此同时,周围各据点布防的零散日军发现美军的穿插动作后,奉命不断向瓦鲁班方向集结,试图消灭穿插过来的美军。这种缺乏组织而且近似添油的打法如同飞蛾投火,并不能扭转战局。

美军的缅北地图

更要命的是,在梅里尔手边,还有两个“活宝”。

这两个“活宝”就是梅支队中的日裔翻译官五所亨利中士(Henry H. Gosho)和山本罗易少尉(Roy H. Matsumoto),他们在日军的电话线上加上了窃听器,清楚地得到了日军下达的每一个命令,打起仗来自然事半功倍。到3月3日中午,美军已经基本肃清瓦鲁班日军,自己损失轻微,仅仅阵亡四人,负伤七人而已,梅里尔洋洋得意地向史迪威发电:“我们已经让日本人懂得了要对我们尊敬些。”

梅里尔准将给“抢劫者”部队中的日裔军官山本罗易授勋

山本罗易晚年照片

这种混乱的攻击多少使美军顾此失彼,难以迅速彻底拿下瓦鲁班,同时有时候也能够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3月4日,在瓦鲁班附近,有两个日本兵摸到了梅里尔设在维素卡的指挥部附近,一个已经架起了机枪,险些把旅部的全体人员一起端掉;一个则在草丛的掩护下,几乎爬到梅里尔的面前。被这一袭击吓坏了的美军警卫人员打掉了近万发子弹,但两个日本兵还是逃掉了,只是在地面发现的血迹显示,至少有一名日军负了伤。

中国远征军的官兵普遍认为在缅甸丛林中日军单位越小,作战效率越高,日军的大部队在具有优势火力的中美军队面前反而更好对付。

在攻击瓦鲁班的过程中,为了避免腹背受敌,梅里尔下令利夫的第二营据守渡口,掩护他在瓦鲁班的作战。吉田部队发动攻击的时候,美军刚刚排除了日军的抵抗,攻占瓦鲁班的日军军需仓库,日军历尽辛苦在这里囤积的一百余箱炮弹尽数落入“抢劫者”的手中。梅里尔欣喜若狂地向上级报告缴获了日军大量的军需物资。得到这个好消息,利夫所部美军也有些放松警惕,不料孟关方向日军在拂晓突然疯狂地发动了突围进攻。梅支队本身是一支擅长打了就跑的部队,完全不擅长这种防御战。面对日军不要命的攻击,利夫少校勉强抵挡了一下,随即向梅里尔报告弹药垂尽,而日军炮火过于凶猛,要求放弃渡口。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尽管美军夺取了瓦鲁班,但经过短暂而激烈的交火,猝不及防的利夫少校从阵地上被赶了出来。南皮尤渡口失守。

其实,在南皮尤渡口的美军既可以使用日军遗弃的武器弹药,也已经接到空投,装备状况并不像报告中那样糟糕,如果有决心的话一定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但是,日军为了夺路而逃势若疯虎,异常凶猛。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面前,美军大多无心恋战,匆忙放弃阵地向瓦鲁班逃去。这很容易让我们想起海湾战争中伊拉克军队突袭海夫吉的战斗。当时占有绝对优势的美军,也是在猝不及防中不得不一度放弃了海夫吉。从刺刀见红的角度来说,美军在地面战斗中,的确缺少足够的作战决心。不过,依靠装备和火力,尽量减少人员伤亡却又是先进的作战思想……

无论怎样,在这次战斗中,美军几乎将迂回奇袭的战果丢得一干二净。

日军随即对瓦鲁班发动攻击,试图夺回这个重镇。梅里尔准将亲自指挥部队在瓦鲁班死守。此时,觉得情况不妙的史迪威匆忙电令同时深入敌后的新38师尽快对其进行救援。

孙立人的回答是,我的部队在24小时内到达。这实在是个令人吃惊的回答。

不过,按照《扬基》杂志著名记者戴维·理查德森的报道(Yank the Army Weekly,British Edition Vol 3. No. 3,July 2,1944),梅里尔准将仍然忧心忡忡。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既然承诺了,那么)中国人一定会在24小时内赶到,但是24小时之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The Chinese were expected within 24 hours,but a lot could happen in 24 hours.)”

中国军队在迂回,而日军狙击手也无所不在,这是美国《生活》杂志著名记者乔治·罗格,刚刚从一次狙击中侥幸脱险。

4日当天,在夺得南皮尤渡口后,第18师团所有成建制的日军部队均渡过南皮尤河,5日夜间开始全力猛攻瓦鲁班!

这的确是难熬的24小时。梅里尔准将思考之后,将美军主力部署在了瓦鲁班镇外的丛林中。这个奇妙的部署使受过丛林战训练的美军给日军造成极大杀伤。在激烈的战斗中,南皮尤渡口的败将利夫少校表现得尤为出色,他后来回忆道:“日本人可能以为我们在丛林中是雏儿啊。”

但是,日军的兵力不断增加,攻击的凶猛一浪超过一浪。利夫少校亲眼看到矮小的日军两人一组拖着沉重得不成比例的机枪向美军阵地前进,这是他们手中最有力的压制武器。每当有日军机枪手被打倒,就会有人接替上来拖着机枪继续前进,直到在几码之外再次被打倒。

混战中,梅里尔准将通知利夫少校——中国人正在向你靠拢,可能在半夜接防。利夫少校看看了看表,发现时间是下午17:30。

日军的进攻到夜晚仍然没有停止。日军用重掷弹筒发动的攻击被美军用火箭筒压制住,但一些美军已经打完了自己的弹药,阵线开始混乱起来,不断有美军惊呼:“谁可以给我一个M1步枪弹夹?!”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一部分日军甚至逼近了梅里尔的指挥所。

美军出动预备队,将日军赶了回去。所幸,日军的弹药似乎也不多了,双方对骂的声音开始从逐渐稀疏的射击声中传了出来。

午夜2:00,梅里尔准将的命令来了——撤退,向总部靠拢,中国人会接替你们的阵地。

理查德森写道:“疲惫的美国士兵收起他们的装备,如同印第安人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他们守卫的阵地上开始后退。

那嘎族人的大象作用很大,当地那嘎族人提供大象给远征军,用作维护通信线路。

“就在他们防守的阵地后面一点,一队前进方向相反的士兵迎面而来,从美国兵的旁边走过,那是中国人。

“‘美国人,挺好。’(Megwaw, Ting Hao.)他们从美国兵身边走过的时候说,他们的意思是‘美国人活着撤下来了’。而一名中国指挥官则给了撤退中的美军另一种评价。‘你们的部队,’他说,‘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前进的距离,比大家过去一个月的都多。’

一个‘梅支队’的美国兵在和中国人互相敬礼之后,转向他身后的人:‘你知道,我简直想去吻他们,此时此刻,他们对我来说,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敬可爱。’——有这种感受的,肯定不只他一个。”

在美军背后,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那是中国人开始战斗了。第二天早晨,在日军退去之后,梅里尔准将赶到中国人的阵地上,在他面前,是大约800具日军的遗尸。

从南皮尤和叩拜退下来的“抢劫者”部队的伤员,他们将被飞机运送到印度治疗,一名中国看护兵在照看他们。

根据中方史料记载,孙立人派出增援“梅支队”(“抢劫者”部队)的,是新38师的两个主力团——已经从新平洋战斗中恢复过来的陈鸣人第112团,和刚刚在太白家打了胜仗的赵狄第113团。新38师第113团第一营第6连连长蒋元这样描述了陈、赵两团的迂回作战:“赵狄上校率领第113团自太白家到瓦鲁班,沿途用斧头砍树,枪弹杀敌,通过杳无人迹的原始密林,越过荒僻的大奈河,穿过荒湖和林空,受到大雨的袭击,泥泞的阻碍,间或也受到饥饿的威胁,连克清南卡、恩藏卡等三十多处据点,进展180英里,攻到瓦鲁班的附近。右翼部队陈鸣人上校率领第112团也攻下了大林卡、丁克林卡等村落据点十多处,和左翼部队取得了联络,两路大军沿路都碰到敌军的伏击和顽强抵抗,健儿们不分昼夜,不怕雨热,英勇厮杀,切断了敌人归路。敌军18师团司令部,自孟关撤退至瓦鲁班无路可走,遂集中所有兵力向我军猛扑。这时美军一个加强营,被敌人冲杀伤亡惨重,无法支持,终于撤离阵地。而新38师113团由赵狄上校率领之第一、二营,迅速占领美军原有阵地,切断瓦鲁班至泰诺间的联络,击毙敌军大尉与中尉各一人,击毁大卡车一辆。瓦鲁班和泰诺的敌军,便再也不敢通过这一段公路相互往来了。”

这里面提到的美军加强营,就是利夫少校的第二营。泰诺是瓦鲁班附近日军另一个据点。新38师部队的增援到达后,日军对夺回瓦鲁班感到绝望,被迫停止了进攻。解围后,新38师接替了“梅支队”对瓦鲁班的防守。中国远征军老兵还有回忆,称在瓦鲁班的美军被救援时已成惊弓之鸟,曾对着援军乱开枪。在梅里尔准将的回忆中,美军并未狼狈至此,但也承认确有美军误击中国军队事件,造成4人负伤。梅里尔并在书中记录,3月6日,一名中国营长先于部队到达瓦鲁班与“抢劫者”取得联系。由于考虑日军可能增强对瓦鲁班的攻击兵力,梅里尔准将下令当晚将“抢劫者”部队撤出瓦鲁班,而将阵地交接给中国军队。由此可见,中方的记载大致是可信的。

不过,以丛林中迂回的速度来看,孙立人的部队能够在接到警报后,仅仅一天就到位,实现对梅支队的支援,显然是在接到史迪威命令之前,第112团和第113团已经潜入敌后。

是料敌机先?还是对史迪威这个穿插作战的新手不大放心而早做准备?这就不得而知了。

美军将这次战斗中阵亡的官兵,全部择址安葬在附近的一片竹林中。此战中阵亡的中国官兵墓地,则在这片竹林旁边的一个小山上。孙立人将军把这些没有能够带回家的弟兄们埋葬在山坡上向着东方的阳面,据说,那是可以眺望中国的方向。

正当我写到孟关之战时,驻印远征军老兵张少云先生的女儿,通过山东画报出版社的编辑朋友从台湾转来一封信。

她是看到《坦克装甲车辆·新军事》上连载的远征军征战纪实一文后,又找到笔者在《尊严不是无代价的》一书中关于孙立人将军的文章,而后给笔者来信的。

张女士在信中写道:“在孙将军麾下,远征军的战士为了抗击敌寇,血战异域。艰苦难言而胸怀故国之状,一笔‘军心似箭’道尽其中辛酸。六十载之后,国家还记得他们,实在让人感激莫名。”

惭愧,一部纪实文章,如何敢称“国家还记得”。

随信附来的,是一张光碟,标题是《常胜将军的悲剧故事——孙立人三部曲》。

打开片头,一段起于哀婉而渐渐雄壮的乐声,仿佛中伤之虎不失威严;一行“异域孤忠”的红色片头,仿佛归国之战中远征军弟兄们心底的声音。一幅幅老照片,令人难抑激情。

孙立人临终的话,“我对得起国家”。在那个家天下的时代,忠于国而非忠于一家私利的孙立人,一个清清白白的“忠”字,已经写尽了这位抗日名将的悲剧。

在一个国家政治昌明、国势强盛的时候,爱自己的国家是一种美德;在一个国家残破凋敝、政治昏暗,甚至随时可能让你“功到雄奇即罪名”的时候,依然用自己的心去爱这个国家,那就不仅仅是一种美德,而且是一种牺牲。

和张女士通了一个电话,获知了更多的情况。张女士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原是中学教师的父亲已经投笔从戎,其间偶有家书,对战争之后阖家团圆、晴耕雨读的日子充满憧憬。但是,张女士却从未见到自己的父亲归来。张少云先生是安徽淮阴人,从军于新编第38师,1942年追随孙立人将军入缅作战,1944年参加反攻缅甸之役,1944年7月在密支那之战中阵亡。张女士在成年以后才开始了解当时远征军作战和她父亲牺牲的经过,可惜由于年代久远,除了在记录远征军阵亡将士的《流芳录》中可以见到她父亲的名字,其他的情况已不为人知。

孙立人将军在前往台湾担任编练司令时,曾将若干阵亡部下的遗孤带到台湾,意图让他们能够进入“抗日遗族学校”,完成教育。将军因兵变案,被监禁数十年,不再是让日军望而生畏的远征军新编第一军军长,而只是四个孩子沉默的父亲。再出门,一代儒将已是耄耋老人。而遗孤们靠自己,胼手砥足,也走出了今日的一片天。张女士的家族如今已经经营起一家大电子元件公司,她的儿子刚刚在福州投资兴办了第三家与大陆的合资企业。

孙将军从监禁中被释放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老部下潘德辉寻访阵亡在仁安羌战役中的张琦营长家人,将其所获勋章转交。

恍然间,忽然想起了郝梦龄将军给家人的信:“为争取最后胜利,使中华民族永存世界上,故成功不必在我,我先牺牲。我既牺牲后,只要国家存在,诸子女教育当然不成问题……此次北上抗日,抱定牺牲。万一阵亡,你等要听母亲的调教,孝顺汝祖母老大人。至于你等上学,我个人是没有钱。将来国家战胜,你等可进遗族学校。”

2005年秋,中国驻缅甸大使馆领事来到缅北密支那的云南同乡会馆,向李锡全等四名流落异域的中国远征军老兵颁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章,章上刻有“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

几年后,李锡全回到湖南常德故乡。他说,我贴身只带两样东西,这枚纪念章,和一本翻烂了的中国地图。“我想家的时候,就会拿出这本地图来看。”李锡全说。

这位国民党老兵所获得的纪念章附文写道:“本纪念章由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同志题写章名,颁发给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同志。”

忠于国家的人,国家没有忘记。

曾有人疑惑过——纪念远征军,是不是有一种给国民党翻案的危险?

应该并非如此吧!我们纪念远征军中与日军血战到底的中国男儿,只因为他们在那个时代曾以生命和鲜血捍卫自己心中的国家,而不是因为他们是国民党军人。

流落异域的远征军老兵获得中国政府颁发的抗战纪念章

我想,这是一个超越党派和时代的纪念。

这一刻,才忽然感受到,笔下那每一个地图上枯燥的战役,背后有着一个民族在灭亡边缘怎样的怒吼挣扎!那些伤亡数字背后,是怎样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和我们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面孔!

瓦鲁班之战打断了日军在胡康河谷布防的脊梁骨。根据日本防卫厅整理的史料,日军对这段时间的作战记载是这样的:

3月5日,进攻师团正面的敌人侵入了孟关镇。(笔者注:这应该是廖耀湘所部新22师部队的攻击,在孙立人和梅里尔努力拦截撤退的第18师团时,绰号“中国虎”的廖耀湘乘机率领所部在第18师团背后紧紧追击,连续击败第18师团的后卫部队,顺利攻占孟关。梅里尔回忆,日军狼狈撤退时曾在孟关放火,但因为本没有撤退的准备,破坏很不彻底,连孟关城内宝贵的大批粮食都落入中国军队手中。)

从孟关到瓦鲁班的距离不过12公里,果真能够在这样短的距离内重新建立起师团的防卫态势,而不会遭到背后敌人追兵的攻击吗?……师团的转移行动进行得十分谨慎,到正式开始转移行动之前,还有充裕的时间,师团下达了以下命令:

一、相田部队:即师团步兵指挥官相田俊二少将指挥的步兵第55联队(欠第二大队)及临时编制的菊大队,不走大道(即孟关至瓦鲁班的简易公路,连接日军前后方的主要干线),直接走凌库卡村小道,渡过南皮尤河,之后做好对瓦鲁班攻击的准备,必要的时候掩护师团主力转移。(笔者注:看来日军主将田中新一也推测到了美军将在南皮尤河口严密布防,试图迂回到渡口后方直接攻击瓦鲁班。)

二、其他的师团主力则沿着简易公路转移,然后夺取南皮尤河渡口点,对瓦鲁班的敌人发起攻击。

各部队按照以上命令,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地开始进行转移准备。3月3日的晚上,各部队依次秘密地开始转移。出乎预料的是,在相田部队要走的那条路上,已经有数辆敌人的坦克在活动。(笔者注:这应该是远征军战车第一营的一部。此前,这支战车部队奉命配合新22师向胡康河谷重镇孟关进攻,战车一营与新22师第66团第一营组合,从3月3日到8日进行了一系列战斗。这也是中国驻印军装甲部队第一次实战,中国官兵们虽然技术还不成熟,却表现了巨大的战斗勇气,不少官兵伤亡,他们的英勇气概,使得事前以“娃娃”评价他们的美军官兵刮目相看。进攻瓦鲁班时战车第一营兵分两路,副营长赵志华带领第一、二连迂回瓦拉邦北面,插向敌人背后切断公路,很可能就是此时日军看到的坦克部队。)相田少将认为,要想突破这些敌人向南前进,确实太困难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相田部队也只好与师团主力一起,沿着本道转移。这样一来,师团的全部主力就都沿着孟关至瓦鲁班这条路,排成一条纵队向前推进。

万一在没有夺取南皮尤河渡口点之前,天就亮了的话,那么,聚集在渡口点的整个师团主力就将成为敌人飞机最好的食饵,果真那样的话,师团必将陷入到一种无法收拾的尴尬困境之中。

面对这样的情况,师团长也感到愕然。而且此时也容不得有片刻的犹豫,师团长立即命令并亲自督促前卫部队司令官,步兵56联队联队长长久竹郎大佐加速向南皮尤河前进,争取快速夺取南皮尤河渡口。于是,作为前卫先头部队的步兵56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吉田武司大尉)快速赶到了南皮尤河渡口,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勇猛地突破了渡口点,并于4日拂晓,顺利地进入了瓦鲁班。前卫部队主力也紧接其后,通过由工兵架设的浮桥,来到南岸,追上了先头部队。

接到以上快报的田中师团长,又觉得有了一线希望,命令师团主力快速赶到渡口渡过南皮尤河。4日白天,他努力将师团主力集结在一起,傍晚即令长久联队主力向瓦鲁班附近的敌人发起了进攻。(笔者注:由此可见,5日整天和美军作战,并于夜间在瓦鲁班郊外与中国远征军交战的日军部队,正是这个长久联队,也就是日军步兵第56联队。)

后续的相田部队则被派去占领南皮尤河渡口点以北的地区,对师团主力的后背进行掩护,并负责对从孟关方面过来的敌人进行阻击。

师团长也在南皮尤河南岸设置了司令部,在那里进行作战指挥。第二天(3月5日)早上,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坦克在飞机的掩护下,对师团发起了攻击。很快,这些坦克就插到了师团司令部与长久联队的中间。

师团长抓住敌人行动中仅有的一点空隙,带领部队勇敢迅猛地冲破敌阵地,艰难地到达了瓦鲁班。但是,紧追在师团身后的敌坦克群,不久也出现在了瓦鲁班,并与长久联队的一部分及独立速射炮大队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实际上,由于中美联合部队始终控制着瓦鲁班,田中新一并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司令部放在瓦鲁班。尽管按照他的计划,孟关失守后,瓦鲁班应该是下一个坚守的据点。日军的这个新司令部,根据中方调查,应该是设在瓦鲁班附近的大班村。

这个紧追在敌军师团部后面的坦克群,就是赵振宇营长指挥的远征军战车第一营所部。他们是新22师追击部队的刀锋。

赵振宇营长所部追击并不轻松。由于其第一、第二两连已经被副营长赵志华带走执行迂回任务,他身边只有该营营部、第三连和工兵部队。

在前面孟关的战斗中,战车第一营已经表现出了相当强悍的战斗力。但是,也暴露出了一定的弱点。

中国远征军战车部队最大的问题还是对装备和战术不够熟悉。算起来,这支战车部队,已经可以算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装甲部队的第三代主战部队。但是,中国装甲部队的第一、第二两代主战部队在此前的战斗中损失很大,能够保留下来的人才不多。抗日战争中,中国第一代装甲部队的主体是杜聿明指挥的装甲兵团,主要装备德国马克-I型轻型坦克、英国维克斯六吨半战车等,在淞沪抗战中因为没有步坦协同的演练而损失惨重,特别是南京战役中所有德国战车均损失殆尽,使这支部队濒于解体;中国第二代装甲部队的主体则是苏联援华物资中的一批T-26型坦克,主要装备第5军。这支部队在昆仑关经历了实战的考验,但是在入缅作战中遭到英军刁难,不提供及时的运输,T-26战车未能出现在前线就被迫作为路障丢在了滇缅路上,人员也由于部分进入野人山而损失惨重。所以,出现在缅北战场的战车第一营等部队,完全是由新军组成,训练时间短而且没有实战经验。

缅北战斗中的中国坦克部队

认真学习驾驶技术的中国远征军战车兵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装甲部队人员的勤奋好学使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场,而美军的顾问人员也起到了较好的帮带作用。不过,美军人员对中国装甲兵的一个传统深感不能理解,那就是中国官兵过惯了穷日子,轻易不愿放弃损伤的重装备。实际上,抗战初期中国装甲部队还有弃车丢命的规矩,驻印远征军虽然阔气多了,但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在起作用(志愿军时代的中国官兵也有类似情况,在战斗中往往尽量不破坏对方装备、补给,心存缴获后自用之念,以至于有时候反帮到对方)。在装甲部队第一天的战斗中,就牺牲了两个排长,究其根源,就是因为不舍得放弃起火的战车。

不过,这种情况也常常让美军顾问为之感动。补给连司机毛成有,在首日战斗中胸部被弹片炸出一个洞,弥留之际,却向照看他的战友询问道:我的车怎么样?前面需要弹药啊。

首日战斗中,受到损失的中国战车,主要是遭到了日军47毫米反战车炮的攻击。而日军长久部队的所谓速射炮中队,正是装备了这种反战车炮,专门对抗装甲部队的一支炮兵。当赵振宇营长率部攻击到大班村日军第18师团师团部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敌军的指挥中心。但是中国装甲部队的攻击却吓坏了担任警卫的日军,他们不但将速射炮中队拉了出来与赵振宇营长决一死战,而且把师团部仅有的几部战车也开了出来,力求将中国战车部队挡在师团指挥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