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一次十字军的起源及兵力 拉丁君王的出身背景 进军君士坦丁堡 希腊皇帝阿历克塞的政策 法兰克人夺取尼斯、安条克和耶路撒冷 解救圣地 布永公爵戈弗雷在耶路撒冷即位为王 建立拉

一、十字军的起源与教皇乌尔班的宗教会议(1095A.D.)

土耳其人据有耶路撒冷以后过了20年,有位名叫彼得的隐士前来参拜圣墓。他是法国人,出生在皮卡第[1]行省的亚眠,看到基督徒在朝圣期间受到欺侮和压迫,极为气恼,顿生同情之感,提到耶路撒冷教长的处境更不禁热泪盈眶。他在热诚探问之下,得知东部的希腊皇帝根本没有将耶路撒冷放在心上,这样一来要他们如何能有获得拯救的希望。教长对君士坦丁的继承人极为不满,将他那败德的恶行和虚弱的国势全部揭露出来,隐士听了以后高声叫道:“我要唤醒欧洲的强国对你伸出援手。”果真如此,欧洲听从了隐士的呼吁。甚为惊异的教长在他辞行时,交给他表示信任和申诉的书函,于是彼得在巴里上岸以后,马上赶去参见罗马教皇。他的身材矮小而且容貌猥琐,但是两眼炯炯不可迫视,谈吐有力,坦诚直爽,能打动对方的内心,让对方乐意听从他的教诲。他出生于上流社会的家庭(我们采用现代常见的用语),过去在邻近的布涅格伯爵麾下服行兵役,后来伯爵成为第一次十字军的英雄人物。彼得很快抛弃军旅生涯和红尘世界,如果这个传闻没有错,原因在于出身贵族的妻子既老又丑,使他毫无留恋之情,离开家庭进入修道院,最后自己找了一个隐居之地。苦修和孤独的环境使他的身体憔悴,内心出现各种幻想,凡是所愿都令他信以为真,凡是所信都会在梦中见到,甚至产生灵魂出窍的感觉。朝圣客从耶路撒冷返乡,都会成为宗教狂热的信徒,但是他的疯狂已经超过那个时代常见的状况。

教皇乌尔班二世[2]把他当成先知,极力赞誉他的构想带来光荣,答应召开大公会议给予最大的支持,鼓励他到各处去宣扬“拯救圣地”的理想。教皇的批准激起他百折不回的勇气,负起传教士虔诚的使命,很快穿越法兰西和意大利的行省。他的饮食简单又有节制,冗长的祈祷充满热烈的情绪,接受布施后,转手分配给需要的人。他光着头赤着脚,羸弱的躯体裹着一件粗布衣服,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展现耶稣受到磔刑的模样。他骑着驴子的模样在众人看来,是如此的圣洁,可以服侍至高无上的神人。他在教堂、街巷和大道对无数的群众宣讲福音的道理。这位隐士无论是进入皇宫还是木屋,都抱着泰然自若的神情,召唤大家忏悔和从军,人民全都热烈响应。他描述巴勒斯坦的土著和香客遭受的痛苦,每个人都被激起恻隐之心。当他请求英勇的武士前去保护他们的教友和救世主时,每个人的心胸都燃起气愤的怒火。他用姿态、眼泪和失声的叫喊来弥补语言沟通的限制。他自认可以向基督和圣母诉求,能与天国的圣徒和天使谈话,即使他欠缺理性又有什么关系。就是雅典口若悬河的演说家,对他的成功也只能甘拜下风。粗鲁不堪的宗教狂热分子已经被如愿煽起高涨的情绪,基督教世界对教皇的会议和敕令失去等待的耐性。

个性豪迈的格列高利七世[3]赞成欧洲用武装来对付亚洲的权谋,他的信仰和抱负散发出炽热的情感,这些在他的书信中表露无遗。从阿尔卑斯山两侧,5万名正统教徒自愿投效到圣彼得的旗帜之下,身为使徒的继承人宣示自己的意图,要亲自率军出阵攻打那群邪恶的穆罕默德信徒。执行这次神圣任务的荣誉或是羞辱,虽然在情理上不应归于个人,但已经留给乌尔班二世来承担,他是格列高利七世最受信任的门人。乌尔班二世着手进行对东方的征战,这时他的对手是拉文纳的吉尔伯特,后者据有罗马大部分地区,正在加强各种守备工作,要与乌尔班争夺教皇的头衔和地位。乌尔班期望将西方的强权团结起来,在一个帝王与教会分道扬镳、人民与国君离心离德的时代,他和前任教皇都用破门罪来威胁皇帝和法兰西国王。

法兰西的腓力一世过着淫乱的生活,他的婚姻是通奸的结果,受到各方的责难,使他极为愤怒,但他为了获得宗教上的支持,只能尽量容忍。日耳曼皇帝亨利四世维护叙任式的权力,那就是主教的任职要经过他的核定,用赠送指环和牧杖当成信物。但是皇帝在意大利的党派,被诺曼人和玛蒂尔达伯爵夫人的部队所粉碎,他的儿子康拉德的叛变和妻子的丑闻[4],使得长期的争执更为恶化。在君士坦斯和普拉森提亚的宗教会议上,他的妻子承认有多次卖淫的行为,因为他不尊重她的荣誉,也不在乎自己的颜面,她被迫从事这一切无耻的勾当。

乌尔班的壮举如此深得民心,产生的影响如此巨大,他在普拉森提亚召开大公会议(公元1095年3月),主要成员是来自意大利、法兰西、勃艮第、士瓦本和巴伐利亚的200位主教,此外还有4000名教士和3万名世俗人物参加这次会议,最大的主座教堂都无法容纳这么多人,7天的会议就在城市附近的平原上举行。

希腊皇帝阿历克塞·科穆尼努斯的使臣被介绍给与会者,特别在大会中陈述统治者面临的困境,以及君士坦丁堡迫在眉睫的危险。胜利的土耳其人是基督徒的共同敌人,只隔着狭窄的海峡在虎视眈眈。使臣用恳切的言辞针对拉丁君王的自负极力奉承,同时诉诸策略和宗教的需要,提出劝告要在亚洲的边界将蛮族击退,否则就会与他们在欧洲的腹地遭遇。听到东部教友这些悲惨和危险的情况,与会人员都禁不住流下泪来,满腔热血的战士大声宣布他们已经完成出发的准备。希腊使臣在离开时,获得保证会尽快派遣实力强大的援军。解放耶路撒冷的计划不仅庞大,而且路途遥远,现在又将援救君士坦丁堡包括进去。审慎的乌尔班要留到下次宗教会议做出最后的决定,他提议同年秋天在法国某座城市举行。短暂的延期可以扩散宗教狂热的火焰,在一个由士兵组成的国家可以保持最大的成功希望,[5]他们不仅以家族的名声而自傲,而且激起更大的抱负要与英雄人物查理曼一比高下。在众所周知的特平[6]传奇故事中,查理曼完成了占领圣地的伟大任务。基于亲情或虚荣的不为人知的动机,乌尔班的选择受到影响。他是法国人,是出身克吕尼的僧侣,在他的同胞中第一个登上圣彼得的宝座。教皇已炫耀过他的家庭和行省,现在处于这种显赫的地位,还有什么比起重访年轻时代谦卑和劳累的场所,能使他感到更大的喜悦和满足?

罗马教皇在法兰西的腹地搭建法庭,要当众对他们的国王判处破门罪,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但只要获得对11世纪的法兰西国王更为正确的评估,我们的惊讶就会很快消失无踪。腓力一世是休·卡佩的曾孙,休·卡佩是目前这个家族的创始者,正当查理曼的子孙处于衰亡的时期,休·卡佩在巴黎和奥尔良的世袭领土上建立了王国。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他拥有财富和主权。但是对法兰西的其余地区而言,休和他的第一代后裔只是封建领主,大约有60个公爵和伯爵,都具备独立和世袭的权力,[7]藐视法律和合法议会的控制。他们不尊重统治者就会获得报应,领地的下属和家臣也拒不听命。克莱蒙位于奥弗涅伯爵[8]的采邑之内,教皇在这里成功召开会议(公元1095年11月),主要是腓力已经消除怨恨之心,而且就参加的人数和与会人员的地位而言,并不逊于普拉森提亚的宗教会议。除了教廷和罗马红衣主教会议成员以外,有13个总主教和225个主教大力支持,戴着法冠的高阶圣职人员总计有400位之多。教堂的神父不仅得到那个时代的圣徒赐予的祝福,同时也获得神学家的启蒙和教化。成群结队的领主和武士都是权势显赫的知名人物,全副武装地从邻近的王国前来参加会议,对大会的决定怀抱着很高的期望。所有的状况都让人热血沸腾、充满好奇,整座城市在11月份到处是拥塞的人群,开阔的原野上搭起千千万万的帐篷和木屋。

8天的会期制定了一些实用的教会法条,对于陋规成习可以产生教化和革新的作用,宣布了一项严厉的谴责,反对私斗的浮滥,落实“奉神之名”的休战协定[9],每周有4天的时间要停止敌对行为。教会保障妇女和教士的安全,为期3年的保护延伸到农夫和商人,这些人原来是军事掠夺下毫无自卫能力的受害者。法律即使获得尊敬,能够产生制裁的作用,但还是无法在雷厉风行之下忽然改变时代的习性。乌尔班之所以花费很大力气调解内部的争端,是要把战争的火焰从大西洋岸边转移到幼发拉底河,他这种“仁慈”行为的效果很难让我们感到钦佩。自从普拉森提亚宗教会议之后,他那伟大的构想像谣言一样传遍各国,返乡的教士在每个教区宣讲拯救圣地的功德和荣誉。

教皇登上克莱蒙市集所搭建的高台,用雄辩的语气对着完成准备和毫无耐心的听众发表讲话。他的主题立场鲜明,他的布道言辞激烈,他的成功已经是沛然莫之能御。演说家被数千人的欢呼声打断,群众异口同声地用乡土的方言大声喊叫:“这是神意!这是神意!”[10]教皇回答道:

这是上帝的旨意,让我们把这句值得纪念的圣灵所启示的言辞,带到战场上去呐喊,鼓励基督的武士发挥献身的精神和奋斗的勇气。他的十字架是你们获得救赎的象征,戴着这个像血一样鲜红的十字架,在你们的胸膛或肩膀当作永恒的标志,当作无法撤回的承诺和最神圣的誓言。

大家兴高采烈地接受了他的建议,人数众多的教士和信徒都在衣服上缝着十字架的记号,[11]恳求教皇率领他们进军。格列高利更为谨慎的继承人婉拒这种危险的荣誉,他的借口是教会处于分裂的状况,无法丢下圣职所赋予的责任。他建议信仰虔诚的人,要是在性别、职业、年龄和体能方面不具备资格,不如用祈祷和施舍,来为他们之中的强壮弟兄提供个人的服务。教皇指派普伊主教阿德玛为他的代表,第一位从他的手里接过十字架,授予其称号和权力。位于最前列的俗家首长是图卢兹伯爵雷蒙,他未能亲自参加会议,就派遣使臣代表他立誓接受赋予的荣誉。高举着十字架的武士在忏悔和被赦免罪孽以后,不断受到开导,要他们返乡邀请亲戚和朋友共襄盛举,出发前往圣地的时间定为翌年8月15日的圣母升天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