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西默为了个人的野心不惜牺牲自己的朋友,心中难免会有懊悔之情,但是他决心不再重蹈覆辙,在选择下一个皇帝时,为审慎起见避免选择才德之士。唯命是从的元老院在他的操控下,把帝位授予利比乌斯·塞维鲁。他出身寒微而又无突显的功德,竟能在西部登基称帝,也是咄咄怪事。历史毫不在意他的身世、推举、为人甚或死亡,等到他的存在对赞助人产生不便或带来威胁时,塞维鲁就难逃灭亡的下场。
从马约里安的逝世到安特弥乌斯的登基,这段时期真是乏善可陈。整个政府是在里西默的掌握之中,虽然这个谦逊的蛮族拒绝国王的名位,但他累积了大量财富,编组了一支听命于己的军队,对外建立私人的联盟关系,用独立和专制的权威方式统治意大利。奥多亚克和狄奥多里克后来也如法炮制,但是疆域限制在阿尔卑斯山以内。
两位罗马将领马塞利努斯和伊吉狄乌斯对共和国效命尽忠,鄙视里西默的蛮族出身,他一旦有称帝的迹象就表示反对。马塞利努斯仍旧皈依古老的宗教,他身为虔诚的异教徒在暗中抗拒教会和国家的法律。他精通占卜学为人所赞誉,但是他获得的最有价值的成就是在他的学识、德性和勇气上。[177]研究拉丁文学可以增进他的鉴赏力,军事才能使他获得埃提乌斯的赏识和信赖,也让他被埃提乌斯的垮台连累。他及时逃脱瓦伦提尼安的荼毒,在西部帝国骚动不安的时期,很勇敢地宣称要保持中庸之道,不涉及党派之争。马约里安当权以后他自动归顺,也可能是大势使然不得不如此。马约里安为酬劳他的效命特别让他管辖西西里,指挥配置在岛上的一支军队,用来抵抗或是对汪达尔人发起攻击。但在皇帝逝世后,蛮族佣兵部队受到里西默暗中收买要发起叛乱。英勇过人的马塞利努斯率领一批忠心的追随者,占领整个达尔马提亚行省,僭用西部帝国的大公头衔,实行温和而得当的统治,获得臣民的爱戴。他建立了一支舰队控制亚得里亚海区域,经常为意大利和阿非利加的海岸地区带来惊慌和恐惧。[178]
伊吉狄乌斯是高卢的主将,他极力效法并媲美古代罗马的英雄人物[179],因此宣称要为敬爱的皇帝报仇雪耻,一支作战剽悍且人数众多的军队追随他。虽然他为里西默的权谋和西哥特人的武力所阻,无法向着罗马进军,但能维持阿尔卑斯山以外地区的独立统治。无论平时或战时,伊吉狄乌斯的名声都受到各方尊敬。年轻无知的基尔德里克犯下愚行,法兰克人对其施以放逐的处罚后,就推选这位罗马将领为国王,这种非常难得的荣誉可以满足他的自负而非他的野心。过了四年后,这个民族为伤害到墨洛温家族而感到悔恨,伊吉狄乌斯在这种状况下只有忍耐,默许合法的君主恢复原来的地位。伊吉狄乌斯的权势随着生命的逝去而宣告终结,可能是下毒或是私下的暴力侵犯,里西默当然也脱不了干系,容易轻信传言的高卢人急着赞同这样的说法。[180]
西罗马帝国逐渐没落后,出现了意大利王国。在里西默统治下,一直苦于汪达尔人海盗的蹂躏。每年春天汪达尔人在迦太基的港口整备一支实力强大的海上武力,年事已高的根西里克亲自指挥最重要的远征行动。他把所有的计划当成机密不让泄露出去,直到扬帆出海的那一刻才让属下知道。当舵手问他要采用哪条航路时,这位信仰虔诚的蛮族用专横的口气回答:“就让风向来决定航路,必会把我们带到充满罪恶的海岸,那里都是注定受到上天惩罚的居民。”如果根西里克下达更精确的命令,那么他的判断是基于掠夺财富而不是惩治罪行。汪达尔人一再进出西班牙、利古里亚、托斯卡纳、坎帕尼亚、卢卡尼亚、布鲁提乌姆、阿普里亚、卡拉布里亚、威尼提亚、达尔马提亚、伊庇鲁斯、希腊和西西里的海岸地区。他们也想占领撒丁尼亚岛,据有地中海位于中央的有利位置。他们的军队从赫拉克勒斯之柱到尼罗河口,散布着毁灭带来的荒凉和恐怖。他们热衷于获得战利品而非战胜的光荣,所以很少会攻击防卫森严的城市,也不会与正规部队展开阵势堂堂正正地野战。但靠着快速的机动能力,他们只要对遥远的目标起了洗劫的念头,就会在构成威胁的同时发动攻击。他们在船上也装载了相当数量的马匹,登上陆地后,就用一队轻骑兵横扫惊魂丧胆的国度。纵使国君极力鼓励生育,并以身作则,但土生土长的汪达尔人和阿兰人,还是在辛劳和危险的战争中逐渐消耗殆尽。等到历尽艰辛的第一代征服者几乎灭绝后,他们的子孙都是在阿非利加出生,从小享受着舒适的浴场和花园,这些都是他们父执辈英勇战斗获得的成果。于是出征的队伍空出位置,由大群摩尔人和罗马人、俘虏和逃犯来适时加以补充。这些走向绝路的可怜虫,不得不违反自己国家的法律参与掠夺,现在只有全力奉行最残暴的行为,使根西里克的胜利蒙受耻辱。根西里克对待不幸遭掳获的人员,有时会出于贪财的心理而勒索赎金,有时则完全放纵残酷的暴行。500名高贵的扎特或札辛瑟斯市民被屠杀,他们遍体鳞伤的尸首被投入爱奥尼亚海,这一恶行被愤怒的公众归罪于他的下一代。
像这类罪行不能拿受到激怒作为借口,但是汪达尔国王发起对抗罗马帝国的战争,倒是有合理而且说得通的动机。瓦伦提尼安的遗孀优多克西娅被当成俘虏从罗马带到迦太基,她是狄奥多西家族唯一的继承人。长女优多西娅处于身不由己的境地,成为根西里克长子亨尼里克的妻室。于是严苛的父亲提出合法的要求,要分得适当比例的皇室产业,像这种情形既不容拒绝也难以满足。东部的皇帝支付了足够的补助金,至少是很值钱的物品,换来所需要的和平。汪达尔人在保持颜面的条件下送还优多克西娅和幼女普拉西狄亚,将怒气的发泄限定在西部帝国的国境之内。意大利人缺乏海上作战部队,没有能力独立保护海岸线的安全,就恳求东部那些正在走运的民族给予援助,他们在过去无论是平时还是战时,都承认罗马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是两个帝国的永久分离已使得彼此的利益和关系变得疏远,所谓信守双方的条约也只是说说而已。西部的罗马人并没有获得武力和船舰的援助,只是进行着冷淡而无效的斡旋行动。傲慢的里西默身处困境之中,经过长期的挣扎以后,终于用臣民的身份以谦卑的语气写信向君士坦丁堡的帝座告急,作为要求盟友提供协助的代价,意大利接受东部皇帝所指定的人选成为自己的主子。[181]继续阐明拜占庭这段时期的历史,既不是本章也不是本卷的目标,但是简单叙述利奥皇帝的统治状况和行事风格,有助于我们理解他为了拯救衰亡的西部帝国所进行的最后努力。[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