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哥特人在第六天撤离罗马(公元410年8月29日),这很可能出于审慎的作风,倒不一定是畏惧的缘故。[347]骁勇善战的首领亲率满载财宝和战利品的大军,沿着阿庇安大道向意大利南部的行省缓缓前进,要是有人胆敢捋虎须就立即摧毁,对不加抵抗的乡土肆意掳掠。坎帕尼亚因奢华而自傲的城市卡普阿,尽管已经日益衰落,但作为名列帝国第八位的大城依然受到重视,这种名声时至今日已完全被人遗忘。但邻近的小镇诺拉[348]却因圣洁的保利努斯而闻名于世。他曾出任过执政官、僧侣和主教,在40岁时,抛弃荣华富贵的享受和文学艺术的嗜好,献身于孤独和忏悔的生活。世俗的友人认为,他的行为过于绝情,一定是身心方面丧失理性所致。教士的大声赞扬使他坚定信心,对这种指责毫不在意。他热诚皈依以后决心在诺拉的郊区,靠近圣费利克斯显现奇迹的坟墓周围找一处简陋的住所,而虔诚的民众已经在不远处建造了5座信徒繁多的大教堂。他把剩余的财富和智慧都用来侍奉光荣的殉教者,每逢节庆祭典,保利努斯就以赞美歌颂扬他的事迹,之后以他的圣名兴建了第六座教堂。整座建筑物的造型显得无比典雅和细致,用《旧约》和《新约》故事做题材,绘出精美的图画作为装饰。他那坚定而执着的信仰获得圣徒的保佑[349]和民众的爱戴,迫得罗马前执政官在退职15年以后,只得接受诺拉主教的位置,这是在罗马被哥特人围攻前几个月的事。在围城期间,有些宗教界人士能在梦中或亲眼看到守护神的形象,心灵上获得极大的安慰。然而紧接着发生的情况证明,费利克斯无能力也无意愿保护他曾放牧过的羊群,诺拉并未逃过普遍蔓延的劫难。被掳的主教唯一可以获得的保护,是大家全都认为他不仅清白而且贫穷。
从阿拉里克用武力成功侵入意大利,再到他的继承人阿道法斯指挥哥特人自动退走,4年的时光转瞬而过(408—412 A.D.)。整个期间他们在毫无干扰的状况下统治这片地区,是古人所谓自然和艺术结合有最高成就的人间乐土。但说实话,意大利在安东尼时代所获得的繁荣和富裕,随着帝国的衰亡没落已成明日黄花。长期和平所产生的美好果实全落在蛮族手中,他们无法欣赏精致文雅的奢华生活,那是为养尊处优和不事生产的意大利人所准备。不过,每个士兵都分得了一份生活所需的物质,像是谷物、牛羊、食油和酒类,哥特人营地每天都要征收且消耗量极大。
一些职级较高的武士,还要骚扰沿着坎帕尼亚美丽海岸建造的别墅和花园,想当年卢库卢斯和西塞罗曾经在里面居住。那些战战兢兢的俘虏都是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儿女,手里拿着镶嵌宝石的金质高脚酒杯,好让目中无人的战胜者猛灌法勒尼安美酒。他们伸开粗壮的四肢躺在悬筱树[350]的树荫下,避开耀眼灼人的阳光却又享受太阳带来的舒适温暖。他们回忆过去受到的苦难,更加强了当前愉悦的感觉。要是家乡贫瘠的西徐亚山丘与之对比,那真是一片荒凉;还有那多瑙河和易北河冰冻的河岸,这些都使得意大利的宜人乐土平添一番妩媚风味。[351]
不论阿拉里克的目标是名声、征服还是财富,他都会全力以赴不屈不挠地追逐,绝不会屈服于敌人的抗拒,更不会自满于既有的成就。等他到达意大利最南端的领土时,马上被邻近这个富裕而和平的岛屿吸引。但就算他获得西西里,也会认为这不过是重大远征行动的中途点而已,他内心怀着攫取阿非利加大陆的构想。雷吉乌姆海峡和墨西拿海峡的长度一共是12英里,最狭窄处的宽度只有1.5英里。传说中的深海怪物像是让人变为岩石的斯库拉女妖以及用漩涡将船只吞噬的卡律布狄斯女妖,只能吓吓那些生性怯懦和技术太差的水手。但等到首批哥特人刚上船,突然刮起强烈风暴,把很多运输船刮翻或吹散,他们对自然力量产生畏惧,高昂的士气全化为乌有。
阿拉里克的中道崩殂也让整个计划泡汤,他得病后不久就过世了(410 A.D.),所有的征战随之而去。蛮族的凶残在英雄的葬礼中展现无遗,他们用哀悼的呼声来赞扬领袖的勇敢和机运,派出大批俘虏辛劳地工作,使得从康森提亚城墙下方流过的布森提努斯河改道。国王的坟墓建造在已干涸的河道上,墓内装满了从罗马掠夺来的价值连城的战利品,然后再让水流经过原来河道。所有从事此项工程的俘虏全被杀死,阿拉里克埋葬的地点成为千古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