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败的匈奴人受到所处位置和状况的影响,各自的命运产生很大的变异。[325]大约有10万最贫穷而毫无志气的民众,对原有的家园感到满足,就放弃了自己的姓氏和身份,与鲜卑这个获胜的民族混杂在一起。58个旗大约有20万人,他们认为即使要过奴役生活,也要获得更有利的位置,就退到南边恳求中国皇帝的保护,获准定居下来,以守卫陕西省最遥远的边界和鄂尔多斯地区。但是匈奴人最有实力而好战的部落,在气运不利的状况下,还能保持祖先大无畏的精神。西方世界为他们的英勇而门户大开,他们在世袭酋长的领导下,决定要发现并降服遥远的国家,到达鲜卑人的武力和中国人的法律所不及之处(100 A.D.)。他们所选定的迁移路线,很快让他们越过高峻的伊穆斯山脉及中国的地理边界之外。
我们很明显地看出,这次势不可当的迁移行动,分为两个主要的方向,一个直指乌浒河,一个对着伏尔加河前进。在里海的东侧,肥沃多产、面积广大的粟特平原上,他们建立了第一个有统治权的垦殖区,他们保持了匈奴人的名称,也获得了优泰莱特人或尼泰莱特人的称呼。他们的生活习惯已经较为驯顺,因为长久居住于温和的气候和富裕的行省里,[326]就连面貌也逐渐改变。须知这个行省还保留着对希腊艺术的模糊印象,[327]他们因皮肤的颜色而获得“白匈奴”的外号,很快放弃了游牧生活。戈尔戈是国王的居住地,又称卡里斯姆。国王可以对服从的人民行使合法的权威,享受短暂的繁荣和兴旺。由于粟特人的勤劳工作,他们能够维持奢华的生活。然而他们唯一留存的古老野蛮习性,是把所有曾分享君王恩典的侍从,全部活埋在同一座墓穴为君王陪葬,人数可能多达20个。
匈奴人邻近波斯的行省,为了争权夺利经常被卷入血腥的斗争。但是他们在平时遵守条约的规定,战时用人道的行为对待敌人,普遍获得大众的尊敬。他们对佩鲁西斯或称菲鲁兹的作战,获得了令人难忘的胜利,不但展现出蛮族的武勇,也表露出温和节制的态度。
匈奴第二支族人逐渐向西北方发展,历经寒冷天候的艰辛,克服劳苦困难的行程,迫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不得不拿出中国的丝绸,来交换西伯利亚的毛皮。他们的文明生活仅限于初期阶段,现在被岁月抹去所有的痕迹,匈奴人天生凶狠的性格,在与野蛮部落的交往过程中,受到刺激更为变本加厉。这些野蛮的部落就某些行为来看,与荒漠的野兽没有多大区别。他们具有独立不羁的气质,拒绝接受单于的世袭继承制度,每个旗由特别选出的穆萨(或称为旗主)来治理,由穆萨组成喧嚣的会议掌管全民族的公共事务。迟至13世纪获得“伟大的匈牙利”[328]这个称呼,才在历史上证实这个国家的存在,他们这时还暂时居住在伏尔加河东岸。他们在冬季带着牲口前往这条大河的入海口附近,夏天逐水草抵达萨拉托夫的高纬度区域,或是卡马河的合流处。这些地方如今(指18世纪)是卡尔梅克人的边界,他们在俄国保护下已有1个世纪之久。还有些人又回到中国边界附近他们原来的发源地。这些四处漂泊的鞑靼人无论是离开还是回归,联合在一起的营地,包括5万个庐幕或家庭,展现出古老匈奴人的远距离迁移行动。[329]
从匈奴在中国人眼中消失,到出现在罗马人的面前,几百年时光转瞬而过,这段时间的历史陷入黑暗,无人知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得知是同一股力量逼得他们离开本乡本土,不断向着欧洲的边界前进。鲜卑是匈奴人不共戴天的世仇,势力之大从东到西横跨3000英里[330],匈奴无法力敌这个邻居,逐渐感受到强大的压力和恐吓;西徐亚人的部族也不敌鲜卑人大败而逃。对匈奴而言,溃逃的西徐亚人可以增加自己的实力,但同时也缩小了既有的疆域。读者要是不了解这个民族,光是听到名字就会感到刺耳,因此在进入主题之前,有若干关键之处不能避而不提。
首先就是北匈奴因为南匈奴的灭亡,而获得了相当的人力增援,这是3世纪发生的事件,当时的南方地区全部都被纳入中国的版图;其次是英勇的战士远离家园,是要获得自由的乐土,寻找冒险犯难的乡亲;再者是他们因兴旺繁荣而分为较小的部落,一旦时运不佳遭遇困难,自然就会团结起来。[331]
匈奴人带着牛马牲口、妻子儿女、随从盟友,一起迁移到西方的伏尔加河地区。接着放胆前进侵入阿兰人的国土,而阿兰人是一支游牧民族,一度占领并蹂躏广阔无垠的西徐亚旷野之地。位于伏尔加河与塔内斯河之间的平原,上面散布着阿兰人的帐篷。但是他们的声名和习惯随着征战的胜利,扩展到广大的区域,阿加瑟西和格洛尼这些喜欢在身上彩绘的部落,被击败成为阿兰人部属。他们向北发展,深入西伯利亚的冻土地带,处于当地的野蛮人当中,那些野蛮人在暴怒或饥饿时,习惯以人肉为食。他们向南进犯,一直推进到波斯和印度的边界。混合萨尔马提亚人和日耳曼人的血统,改进了阿兰人的容貌,黝黑的皮肤变得较为白皙,尤其是头发成为淡黄色,这在鞑靼人的种族中很少见。他们与匈奴人相比,体形面容不会那样丑陋不堪,行为习性也不会那样残忍粗暴,但是在英勇无畏和放任不羁的精神上,一点都不输他们的对手,而且他们热爱自由,所以拒绝使用家养的奴隶。由于他们爱好武艺,认为人类最愉快和最光荣的事务,莫过于战争和掠夺。他们将固定在地面上的一柄出鞘的弯刀作为宗教崇拜的唯一对象,敌人的头皮是最有价值的马饰。他们用怜悯和蔑视的眼光来看待胆怯的战士,只有这种人才会期望活到老死之龄,才会忍受缠绵床榻的病痛。匈奴人和阿兰人的兵力在塔内斯河两岸遭遇,双方就勇气来说势均力敌,但是总得分一个高下。匈奴人在血腥的斗争中占了上风,阿兰的国王被杀,被击溃民族的余众一哄而散,通常不是逃走就是投降。有一群自行流放的族人,在高加索山脉的深处,位于黑海和里海之间,发现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直到现在还保存着当年的姓氏和独立自主的精神。另外一个族群本着大无畏的勇气,向着波罗的海的海岸前进,与北方的日耳曼部落结合在一起,入侵罗马帝国位于高卢和西班牙的行省,分享所获得的战利品。但是绝大部分阿兰人还是加入匈奴人带来荣誉和利益的联盟,而且匈奴人尊敬运道不佳但勇气十足的敌人,成立联盟可以增加兵员的数量和作战的信心,共同侵入哥特帝国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