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重的炮兵和辎重队列会延迟现代军队的作战行动,对于罗马人营地当时所处的状况,我们所知甚少,然而,不论在哪个时代,6万大军的粮草是审慎的将领应该优先考量的问题。这些生存的必需品不是自行携带就是取自敌国,即使尤里安能在底格里斯河上维持一条可供运输的桥梁,以及保持对亚述的征服,但是一个经过刀兵蹂躏的行省,不可能供应数量庞大而且需要定期运送的补给品。在一年的这个季节,整个地区被幼发拉底河的泛滥所淹没,[149]疾疫流行的环境里,天空都被成群的昆虫遮成黑色。[150]这个充满敌意的国家一点都不讨人欢喜,位于底格里斯河和米底山地之间的广阔地区,满布着村庄和城镇,大部分土地都很肥沃,农业的耕种和生产非常发达。尤里安认为,征服者手里据有两样深具说服力的工具,那就是刀剑和黄金,很容易从畏惧或贪婪的当地人那里获得大量粮食。但是,等到罗马人大军开到以后,所有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他们所到之处,居民放弃无人防守的村庄,在有防卫工事的城镇寻找庇护。牛群都被带走,干草和成熟的谷物被纵火焚烧,有时为了扑灭火灾不得不耽误部队的行军。尤里安举目所见是四处冒烟和空无一物的原野,展现出凄凉无比的景象。具有宗教狂热的民族认为独立自主比田园财产更为重要,才会实施坚壁清野的防卫手段,要不然就是专制政府的严苛策略,只考虑国家的安全,根本不让人民有选择的自由。在目前的情势下,波斯人的信仰和忠诚支持着沙普尔的作为。
皇帝立即感受到粮食存量的缺乏,而且还继续在他的手里浪费掉。事实上在他耗光全部粮食之前,如果运用快速而直接的行军,可以抵达富裕而毫无武备的城市埃克巴塔纳,或称为苏萨。[151]但是他丧失了最后的机会,因为不熟悉道路,再就是被他的向导出卖。罗马人朝着巴格达东边的旷野前进,在里面毫无目的地飘荡几天。这位波斯的变节者运用计谋把罗马人引进陷阱,自己逃脱愤怒的报复。他的追随人员经过刑囚以后,供出阴谋行动的秘密。长久以来征服希尔卡尼亚和印度的幻想,一直萦绕在尤里安的脑海中,现在却折磨着他的心灵,自觉由于个人的疏忽和冒失,才会给全军带来灾祸与不幸。他急着想从安全撤退或成功的希望中求得平衡,但是不论是从神明还是凡人中,都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最后,他决心直接向底格里斯河的河岸进发,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他企图用快速的行军进入科朱尼的边境,这个行省富足而友善,承认罗马的主权,这样才能救出全军。神情沮丧的部队接获信号开始撤退,这时离通过查波拉斯河仅过去了70天,立志要推翻波斯王朝的乐观气氛似乎还在眼前。
罗马人进入所望的地区,有几队波斯骑兵与之保持一段距离,观察和监视他们的行军状况,有时用散开队形,有时也用密集队形对前卫实施小规模接战。这些分遣队有更强大的兵力在后支持,等到纵队的先头刚要指向底格里斯河,就看到平原上升起一阵尘烟。罗马人现在只盼望安全而迅速地撤退,为了尽量让自己安心,把看来极具威胁的征兆,自欺欺人地当成是一群奔跑的野驴,或者是友善的阿拉伯人正要赶来。他们停下来搭起帐篷,构筑营地防御设施,整夜保持严密警戒,等到天明以后,发现自己已被波斯的大军包围。而这支军队只是蛮族的前锋,由胸甲骑兵、弓箭手和战象组成的主力陆续来到,全部听从著名的高阶将领麦兰尼斯指挥。伴随他的是国王的两个儿子及很多地位很高的省长,名声及期望夸大了后续部队的强大,在沙普尔亲自指挥下从容不迫地向前推进。罗马人继续行军,地形极其复杂,绵长的行列有时会弯曲甚至中断,为保持警觉的敌人提供了很好的进攻机会。波斯人不断发起狂暴的冲击,但受到了顽强的抵抗,一再被驱退。在马罗迦的作战行动,规模之大够资格说是一场会战,特别是损失了相当多的战象和省长,在国君的眼里看来,这两者的价值没有多大的差别。
罗马人这边没有显著的优势,几名阶级较高的军官被杀或受伤。皇帝本人亲自赶到最危险的场合,鼓舞或引导部队发挥奋勇杀敌的精神,部下受到感召,才会奋不顾身地作战。罗马人的攻击或防御武器都比较重,构成作战的实力也为个人提供更大的安全,但是无法进行长距离和有效的追击。东方的骑兵所受的训练可以在全速之下向任何方向投掷标枪,或是张弓射箭。波斯的骑兵部队在快速而毫无秩序的飞驰中,最能发挥无可抗拒的作战能力。随着时间的流逝,罗马人面临的形势越发糟糕,身经百战的老兵习惯了高卢和日耳曼的寒冷气候,亚述夏天的酷热使他们感到头昏眼花,不断的行军和战斗耗尽了他们的精力。面对行动积极的敌人,在缓慢而危险的撤退行动中,他们为了预防敌人的攻击,只有因应状况打打停停,一切都失去了章法。而随着时间的消逝,补给品愈来愈少,罗马人营地的粮食价格猛涨。[152]尤里安对吃毫不讲究,连饥饿的士兵都不屑一顾的食物,他都会感到满足。他把为皇室准备的补给品,以及用驮马载运供应护民官和将领的粮食,尽量节省下来供给部队食用。这种杯水车薪的救济方式更加深了大难临头的印象,罗马人开始心存最悲惨的想法,认为在他们抵达帝国的边境之前,不是死于饥饿就是在蛮族的刀剑下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