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安条克5英里有处异教世界最美好的地方,叙利亚的马其顿国王早已决定将之作为圣地奉献给阿波罗,为光明之神修建一座雄伟庙宇。巨大的神像几乎填满宽敞的内殿,到处装饰着金银珠宝,这些踵事增华的工作全部出自于技艺精湛的希腊名家之手。供奉的天神手执金杯,躯体略向前弯,正向大地酹酒,恳求尊贵的大地之母,让美丽而冷艳的月桂女神投入自己的怀抱。这个地点充满神话传奇显得更为高贵,叙利亚诗人凭着想象,把这段爱情故事从佩尼乌斯河畔移到奥龙特斯河的两岸来。
安条克的皇家殖民地跟着效法古希腊的宗教仪式,预言之溪的准确和声望可以和德尔斐神谕媲美,从月桂树林的卡斯塔里亚泉流泻出来。[90]他们向伊利斯河买下特权,在附近田野建造一座运动场,可取代希腊市镇在这里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91]每年拨款3万英镑以供公共娱乐之用。[92]于是在神庙和规模宏大人口众多的月桂村周围,自然形成朝圣者和观光客的永久活动区,虽然它没有省城的称号,但市面上的繁华却可与之分庭抗礼。神庙和村庄深藏在一大片茂密的月桂树林和柏树林的包围之中,向外延伸已达方圆10英里,在最闷热的夏天为人们提供一片凉爽的浓密树荫。1000条纯净的溪水从一座座小山上流下,维持着土地的青葱和空气的清新,鸟语花香,使人心旷神怡。这片静谧的树林实际已成为有益健康和令人欢欣的乐园,享受生活和爱情的圣地。充满青春活力的青年像阿波罗一样,追逐心爱的情侣;含羞的少女以月桂女神的遭遇为戒,再不会愚蠢到不解风情的地步。
身为士兵和哲学家的君王明智地避开这个情欲天堂的诱惑,在这里,寻欢作乐的活动打着宗教的幌子,就是高贵德行的坚强意志也会遭到瓦解。然而月桂树林多少世代以来,却一直受到当地和外乡人士的崇敬。这块圣地所享受的特权,随着而后几代皇帝的慷慨更为扩大,每代都会给辉煌的神殿增加光彩夺目的饰物。
在一年一度的庆典节期,尤里安匆匆赶去祭拜月桂树林的阿波罗神像,这时他的宗教热忱表现出极度的焦躁不安。他有着丰富的想象力,早就在盼望排场盛大的牺牲,群众酹酒和焚香的壮观场面,大队童男童女身着白袍以象征他们的纯洁,为数众多的人民参与喧闹的集会。但是安条克人的宗教热情,自从基督教得势以来表现在完全不同的方面。皇帝抱怨没见到一个富足城市的部族,向他们的守护神奉献百牛大祭。他到这里也只见到破败的神庙里,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孤独祭司敬献一只鹅而已。[93]祭坛已经荒废,神谕已归寂静,这片圣地已因基督徒进入里面举行葬礼而遭到亵渎。巴比拉斯(在德西乌斯的迫害下死于狱中的一位安条克主教)[94]在坟墓中沉睡将近一个世纪之后,遗体在恺撒加卢斯的命令下迁往月桂树林,骸骨上方修建了一座雄伟的教堂。这片圣地有一部分土地被强占,作为维持教士生计和墓地之用。安条克的一些基督徒渴望安息在这位主教的脚下,于是阿波罗神庙中的祭司,连同他们既害怕又愤恨的会众一起撤走。直到另一场革命重新使异教徒得势,圣巴比拉斯教堂又被拆除,由虔诚的叙利亚国王早年修建而如今已开始毁败的神庙旁边又开始增修一些新建筑。
尤里安认为最关切的事,是要把遭受压迫的神灵从可恶的已经死去的基督徒,还有那些成功地压下自己的欺骗性或狂热呼声的还活着的基督徒的包围中解救出来。[95]受到玷污的地点都按古老的仪式加以净化,原葬于此的遗骸要正式迁走,教堂的教士获准将圣巴比拉斯的遗骨迁回安条克城内原来的位置。这种温和措施可以缓和带着敌意当局的忌恨心理,但在目前情况下却被狂热的基督徒忽略。装载巴比拉斯遗骨的高大马车后面,一路上有无数的人在跟随陪伴和迎送,用雷鸣般的吼声高唱着赞美歌,全部都是大卫王的《诗篇》,非常明显表示出藐视异教神明和偶像崇拜。圣徒的凯旋是在侮辱皇帝的宗教,他只能用傲气掩饰自己的愤恨。队伍的游行实在是很不智的行动,就在结束后当天晚上,月桂树林的神庙为大火所吞噬,阿波罗的圣像化为灰烬,整座建筑物仅剩下断壁残垣,点缀着荒凉可怕的废墟。安条克的基督徒有强烈的宗教信念,认为圣巴比拉斯施展神力,使得上天的雷电击中殿堂的屋顶。尤里安必须对此考量,这到底是人为的犯罪行为还是真的神迹,虽然一时还找不到证据,他毫不犹豫把月桂树林的大火归之于加利利教徒的报复行为。[96]于是他关闭安条克的基督教会,并且没收教会的财产。要是这种恶行可以充分证明,那么尤里安立即下令惩处,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为了查出制造骚乱和纵火以及隐匿教会财产的主犯,好几位基督徒受到酷刑逼供,有位名叫狄奥多里特的主教被东部法庭判处斩首。这种过于草率的行动受到皇帝的斥责,他表现出的关切之情是真是假无人得知,但实际上他可能只是担心大臣的迎合,会给他的统治带来宗教迫害的污名。
尤里安的大臣过于热心的行动,在君主表示不满以后立即收敛;但是当一国之君宣称自己是一个教派的领袖时,群众中爆发出来的愤怒却不是那样容易控制,也不可能全部施以惩罚了。尤里安有一篇公开的作品,里面赞许叙利亚是一个坚贞而忠诚的圣洁城市,那里的居民在开始听到召唤时,便捣毁加利利人的坟墓。但是他也隐约表示不以为然,认为对亵渎神明行为所采取的报复行动,应该还要更温和一点才合于理性的要求。这种语焉不详、吞吞吐吐的表白,看来可以证实一些基督教教士的叙述。在加沙、阿什凯隆、恺撒里亚和海拉波里斯等地,异教徒得势期间作恶多端,任意横行,受到残酷迫害的可怜对象只能一死了之,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大街上被拖过示众。还有人(当时群众的愤怒情绪正无比激昂)用厨子烤肉用的铁叉来戳刺,被激怒的妇女用纺纱杆来乱扎。基督教教士和修女的内脏在被嗜血的狂热分子品尝之后,很厌恶地掺和进大麦投给城里肮脏的牲畜去吃。[97]这种表现宗教疯狂的景象,反映出人性中最可耻和最丑恶的一面,然而亚历山大里亚的大屠杀事件,则由于史料的真实可靠和受害者的阶级地位,以及事情发生在富裕的埃及首府,引起更大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