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纳图斯派的分裂还仅仅局限在阿非利加一地,酿成大祸的三位一体争论却不断危害基督教世界的每个地区(360 A.D.);前者是滥用自由形成偶发性质的吵闹,后者用哲学当幌子带来神秘难解的争辩。从君士坦丁时代到克洛维或狄奥多里克时代,罗马人和蛮族的世俗利益,深深涉入阿里乌斯教义的神学争论之中。因而请允许历史学家用尊敬的态度掀开圣所的神秘,从柏拉图的学院到帝国的衰亡,推论出理性和信仰、谬误和激情的发展过程。
柏拉图的才智受到本人沉思冥想的激发,或是埃及僧侣传统知识的启示,[342]竟敢探索高深莫测的神性。他把自己的心灵提升到超越思维的境界,首次提出了自存的概念,进而考量宇宙的必要成因。雅典的智者没有能力领悟:为何经由个体本质极为简单的结合,能容许不计其数的相异而又连续的观念,构成智能“理性”世界的模式;为何一个“人”纯粹的精神力能够执行完美模式,用擅长塑造的手铸造出粗陋而自主的混沌状态。要从这种困难中脱身而出已是徒然无望,甚至人类心灵中微弱的力量也要受到压制,诱使柏拉图要考虑经过三次变形的神性:宇宙的首次成因、宇宙的理性或逻各斯(道)、宇宙的灵魂或精神。柏拉图充满诗意的想象力有时会贯注于形而上的概念,有时又会受到这种概念的激发。这三种原始的要素在柏拉图的系统中,被述说成三个神明,在一个神秘莫测而又难以形容的世代,三者相互结合在一起。而逻各斯对一位永恒之父的圣子来说,被认为是最易获得的本性,至少圣父就是造物主和世界的主宰。很明显,这些隐秘难知的玄理在学院的花园里审慎地喁喁私语,就是柏拉图最私淑的门徒,经过30年勤奋的学习,还是无法完全了解。
马其顿人[343]用武力将希腊的语文和知识传播到亚细亚和埃及,亚历山大里亚知名的学院教授柏拉图的神学体系,不仅保存了原有的内容,还能发扬光大。犹太人受到托勒密王朝[344]的庇荫,在他们的新都城建立人数众多的殖民区,这个民族的大部分人员遵从合法的传统祭典,从事赚钱的经商行业,只有少数希伯来人有更为自由开放的心灵,将一生奉献给宗教和哲学的沉思。他们对于雅典哲人的神学体系不仅全力钻研,而且心悦诚服,但是不会公开承认他们过去在这方面的贫乏,那将会使民族的自尊受到羞辱。他们勇敢地指出,就像是那些从祖先继承神圣的金银和珠宝,都是后来从埃及主人那里偷窃的物品。在基督出生前100多年,亚历山大里亚犹太人创作了一篇哲学论文,被当成受到所罗门智慧所启示的遗物[345],被认为货真价实而且极为珍贵,因而毫无异议为大家所接受。当然这种做法不符合柏拉图学院的风格,也有伤哲人的感情。还有一些类似的状况,摩西信仰和希腊哲学的结合突显出斐洛的作品,这些作品大部分创作于奥古斯都统治的时代。[346]宇宙的灵性与希伯来人的虔敬相违背,他们把逻各斯的特质赋予摩西的耶和华以及以色列人的族长,神的儿子以可见的形象,甚至是以人的容貌降临世间,执行众所周知的职责,看起来与宇宙成因的本质和属性自相矛盾[347]。
柏拉图的滔滔雄辩、所罗门的崇高名声、亚历山大里亚学院的学术权威,以及犹太人和希腊人思想的几不兼容,这些都使得高深莫测的学说无法建立不朽的真理,虽可取悦理性的心智于一时,但却无法永远得到满足。受到上帝启示的先知或是使徒,只有他在人类的信仰领域施行合法的统治,要不是《四福音书》作者[348]用天赐的巨笔,完成卓越的神圣著作[349],肯定逻各斯的名声和神性,学院学派、吕克昂学派和画廊学派[350]基于各自的哲学观点,必然会因柏拉图的神学而困惑得不知所措。基督教的改革完成在涅尔瓦统治的时代(97 A.D.),向世人揭露绝大的秘密,那就是逻各斯(道)太初与神同在,逻各斯就是神,他创造万物,万物都借着他而被创造,化身为人就是拿撒勒的耶稣,他为童女所生,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最古老而受尊敬的教会作者即福音神学家,提出基督凭着神的荣誉建立了永世不朽的根基,他们特别警惕,致力于驳倒两个持反对立场的异端邪说,它们曾破坏原始教会的和平。[351]
其一就是伊比尼奥派,他们的信仰过于粗俗而且不够完美,这些人又被称为拿撒勒派,崇敬耶稣是最伟大的先知,具有超凡入圣的德业和权柄。他们把希伯来神谕中所有的启示,提到弥赛亚所应许属灵和永恒的国度,[352]全部归之于他本人以及未来的统治。他们之中有人承认他为童女所生,但是对逻各斯或神的儿子存在于太初和保有完美的神性,仍旧非常固执地加以否认,这在《约翰福音》里有明确的释义。过了50年以后,殉教者查士丁提到伊比尼奥派的谬误,认为这个派别只保留基督徒的名义,成为微不足道的少数,不值得用严厉的口气加以谴责。
其二是以别号“幻影论者”而知名的诺斯替教派,此教派完全逸出正道走向极端,主张基督具有神性的同时也显示他的人性。他们受教于柏拉图的学院,经常听到逻各斯极为玄妙的观念。他们想要表示,上帝最光明灿烂的“元气”或称为“流溢的光”,可以用来塑造成一个“人”的外表形体和可见容貌。[353]但是他们又徒然无益地声称,世俗物体的缺陷和天国本质的纯净,两者之间根本无法共存。就在基督的宝血依然弥漫在髑髅地的山顶时,幻影论者虚构出邪恶和纵情的假说,认为耶稣并非生于处女的子宫,而是以完美的人形降临于约旦河的河岸,并把旨意强加于敌人或门徒的身上,使彼拉多的手下对着空虚无物的幻象,愤怒而无能为力地杀戮,耶稣看上去像是丧生在十字架上,但三天后又从死中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