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战的愤怒使人盲目,君士坦提乌斯之所以把高卢人的国土放弃给日耳曼蛮族,乃因高卢人对与他争天下的马格嫩提乌斯始终抱有好感,承认僭主的权威,并接受他的指挥。一大群法兰克人和阿勒曼尼人受引诱渡过莱茵河,是因获得马格嫩提乌斯的礼物和承诺,再不然就是产生抢夺战利品的欲望,还有就是希望能永久占据征服的区域。皇帝基于暂时的需要,与蛮族签订和平盟约,结果这草率的权宜之计反而激起了蛮族贪婪的念头。君士坦提乌斯立刻发现要想打发可畏的盟友是很困难的工作,心里感到无限懊恼。等尝到甜头,知道罗马世界是如此富裕,也就顾不得忠诚和叛逆之间细微的区别。这些毫无纪律的强盗,把帝国所有的臣民当成世仇大敌来看,凡是想要的财物全部都得弄到。45个富裕的城市,像通格里、科隆、特里夫、沃尔梅斯、斯皮尔斯、斯特拉斯堡等,以及大多数乡镇和村庄,全都遭到抢劫,化为灰烬。
日耳曼蛮族仍信守祖先遗留的教条,痛恨城墙对行动的限制,用厌恶的口吻称之为监狱和坟冢,把他们独立的居所建立在河流岸边,像莱茵河、摩泽尔河及默兹河,将大树砍倒横放在道路,当成粗制滥造的工事,以防范遭到突击的危险。阿勒曼尼人所留居的地区就是现在的阿尔萨斯和洛林,法兰克人占据巴塔维亚人的岛屿,合在一起就是宽广的布拉班特[233],却以托克萨德里亚[234]这个称呼闻名于世,可说是高卢王国的发源地。[235]从莱茵河的源头一直到出海口,日耳曼人征服的区域是在河流西岸,大约向前延伸40英里,整个地区聚集很多用自己姓氏和宗族命名的殖民地,而他们所毁灭的地区比起征服的区域起码大三倍。在较远距离以外无防守能力的乡镇,高卢人全逃离一空。设防城市的居民对于自己的实力和预警没信心,他们所赖以维生的谷物,只能种植在城墙附近。军团的编制日益缩小,缺乏薪饷和粮食,没有武器和纪律,听闻蛮族将要奔杀而来就胆战心惊,甚至光听到名字就吓得面无人色。
面临如此悲惨的处境,一个毫无经验的青年,被指派前来拯救和治理高卢的行省,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毋宁是展现皇室虚有其表的伟大形象。尤里安以不求闻达的心情,接受学究式的教育。他对书本较之武艺更为娴熟,对死亡较之生存的印象更为深刻,因而使他自外于战争和政府的实际运作,就这方面而言,完全是一窍不通。他不断笨手笨脚地重复温习各种军事操作,这些知识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他难免叹息地叫道:“啊!柏拉图,柏拉图!哲学家怎么会有这种工作!”然而就是思辨哲学用最高贵的教条和光辉的例证,充实了尤里安的内心。但是对有些担负重责大任的人来说,他们太不把这些哲学放在眼里,尤里安就是受到陶冶才会喜爱德业、追求声誉、藐视死亡。他在学院养成自我克制的习惯,这也是军营中严肃纪律的基本要求。他用最简单的生理需求来律定饮食和睡眠的方式,不屑于佳肴美味布满餐桌,满足于粗糙和普通的饮食,就跟最低阶的士兵完全一样。在高卢寒冷的冬天,他的寝室没有生火保暖,通常在短促而受到打扰的睡眠以后,半夜从铺在地板上的毛毯里起来,处理紧急的事务,巡视营地的状况,或者偷得片刻空闲,进行最喜爱的研究工作。[236]他在过去经常运用辩论的原则,对所中意的题材发表公开的演说,现在可以用来鼓励或安抚杀气腾腾的武装群众,更能发挥所望的效果。虽然尤里安早年的谈话和写作都已习惯使用希腊语文,非常熟练而且能够掌握辞章之美,但是他的拉丁腔调已达到如假包换的程度。[237]
尤里安在一开始并没有规划要成为立法者,或是担任法官的工作,所以他的重点不可能放在罗马的民法体系方面。但是他从哲学的研究养成坚持公理正义的信念,靠着仁慈的性格来化解乖戾之气,了解公平处理和讲求证据的基本原则,对于最复杂冗长的问题都有耐性进行调查,充分掌握关键所在以进行讨论,使事件能够真相大白。施政和战争,必须考虑环境和状况的随时变化,没有实务经验的学生,常为最完美的原理在执行时达不到预期效果而困惑不已。但是在获得最重要的学识以后,尤里安从自己才智的活力中所能得到的协助,与萨路斯特从智慧和经验给他的支持,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萨路斯特是位高阶军官,从他成为高卢统治者那一刻起,就向他诚挚地表示忠心不贰。他的友谊对君主极具价值,虽然他是正直不阿的廉洁之士,但是深知“忠言逆耳”的道理,能够很委婉地说明事情的真相,而又不会伤害到君王的颜面。[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