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扫过,卷起竹梢,唰唰作响。
但十七觉得自己的心跳比这响声还要乱。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殿下对她与对旁人的不同,但是一直以来都下意识逃避了这个问题。殿下是太子,而她只是暗卫而已,在她心里,她喜欢殿下但是却从未期待过殿下的回应的。
她懂得不多,但是却知晓殿下往后会有京城的闺秀作为太子妃,还会有其他清白人家出身的女儿作为侧妃和妾室,这些都是会和殿下很亲密的人。
但是现在突然有人对她说,殿下待她是真心的。
十七知晓如何喜欢一个人,但是却不知晓如何接受一个人的喜欢。
她手中的剑挥舞得越来越快,但是心却越来越乱。
在各种纷杂之下,其实还隐藏着一点点的不安。
而接下来几日,十七又断断续续从宋寒竹处得知了更多太子府的危机和储沉的愁思……
沈皇后宫中,莲心手中正绣着一副抹额,却一不留神针尖刺到了指腹,瞬间溢出了一粒黄豆大的血珠子。
她忙将手指送到了口中吮吸干净,眼神却仍是怔怔地想着其他的事。
前几日她尚且还在忧虑若是殿下先有了意中人可如何是好,没想到这么个“意中人”竟来的如此之快。
太子府中有沈皇后的人,她是沈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借着沈皇后的名头打听些太子府的消息并非难事。
想到消息中所言和殿下一起回云京的还有一位暗卫,而且这名暗卫还是名女子,在安顺时更是和殿下朝夕相处了半年,莲心心中不安就更重了几分。
殿下未和娘娘提起过此事,表面上看像是殿下根本不重视这名女子,但是莲心却有种直觉,殿下许是在保护那名女子,毕竟目前的情势来看,殿下的姻亲一事必须慎重考虑,若是那名女子被放在了明面上,娘娘必定会及时把人处置了。
越是深想,莲心眉头便越皱越紧。
今日殿下定是会来后宫看皇后娘娘的,她不能坐以待毙了……
自从得了消息后,莲心这两日便已经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是以在沈皇后面前失手将茶盏打翻烫伤了自己时动作甚是流畅。
“娘娘恕罪!”
沈皇后被她吓了一跳,忙让人快些去取了药来,又拉过莲心的被烫得通红的手心疼道,“你这两日是怎么了,总这样心不在焉的?”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见莲心神色陡然变幻了下,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顿时起了疑心,脸色也冷了下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本宫?”
见到莲心通红的眼睛后又有些于心不忍,放柔了些声音,“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和本宫说的?”
莲心犹豫再三,才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求娘娘救我!”
将自己是如何不小心撞见了二皇子,又是如何被二皇子恐吓的事说了后,莲心已是满面泪痕,“娘娘,二皇子殿下说,说过两日就要去告诉德贵妃娘娘,要把奴婢要去做妾室——”
一个贵妃过来讨皇后身边的人,听起来似乎很离谱,但是在这大祈的后宫却并非不可能。
沈皇后虽然还留着皇后的名头,但是被软禁于这座宫殿里面已不知多少个年头,后宫的实权被分在了几个贵妃手中,其中德贵妃更是几个贵妃中最为得势之人……
莲心一边流泪,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沈皇后的神色,却听见沈皇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皱眉问道,“二皇子没碰到你吧?”
“没,二皇子没碰到奴婢!”莲心腿下一软,连忙否认,“若是奴婢真失了名节,不待姑母问,莲心自己便一头撞死在那假山石头上了——”
“你这孩子,说这话干什么!”沈皇后沉思了一瞬,“罢了,也不是没有办法……”
太子府多了个下人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人是沈皇后宫中出来的便不一样了,至少整个太子府里没有哪个下人敢不长眼地去使唤她。
“曹公公,殿下的院子里一直都是这么少的人么?”
“殿下喜欢安静,常叫人都在外面候着,莲心姑娘,您这是要去?”
莲心忙将手里的食盒交给了曹公公,“这是让厨房备的雪梨汤,还劳烦公公送给殿下。”
曹公公小心将食盒接过来,连带着和食盒在一起的玉镯子也一同收了过来。
他自是不缺这么一个镯子,但若是不肯收,让莲心姑娘多想了可就不好了。曹公公觑了一眼莲心的身形,这位说不好就是位往后的主子。
书房里,曹公公一进来就撞上储沉冷肃的神色,吓得手脚都跟着发软,将东西放下只小声说了句“是莲心姑娘送来的”就立马退了下去。
储沉仍在专心思考问题,倒是宋寒竹闻言微微瞥了一眼曹公公。
储沉指尖轻敲了下书案,“不必再去查马兵勇如何死的,这上面说马兵勇的老母在马兵勇入狱后就不见了,把人找出来。”
他口中马兵勇正是三皇子府走水一案中被抓住的嫌犯,前几日死在了狱中。
储沉身边有个一直服侍自己的刘公公,这马兵勇正是刘公公的亲妹夫。刘公公虽已经死在了安顺,但是这马兵勇和太子府的关系在旁人眼中是割不断的,更何况又这样巧,这马兵勇在狱中数月都没死,储沉一回到云京这马兵勇就死了……
马兵勇从未供述过什么,但“疑罪”却落到了太子府名上。
这马兵勇的母亲必须要找到,找不到完整的,就找一个毁了容的。
赵寒竹闻言点点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放轻了声音道,“殿下,臣听闻皇上有意为滇南王世子赐婚?”
所以,十七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
宋寒竹走后,储沉思索片刻,敲响了暗号。
十七闪进了书房里,“殿下。”
但是却良久无人应她,十七愣了瞬,抬头看去,却直直撞入了储沉温柔看着她的目光里。
她有些无措,“殿下?”
“为什么躲着孤?”
十七下意识快速否认道,“属下没有!”
“果真没有么?”储沉神色中似乎有些失望。
十七没有说过谎,被他这样一看,自己先乱了阵脚,“属下,属下——”
明知道她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储沉却不急不忙,就那样静静等待着她解释。等到屋内安静了太久时,才缓缓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宋先生对你说了什么?”
是的。
但十七却再次想要否认。
可是储沉没有给她继续逃避的机会,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这书房里,
“十七,孤的确有些不知如何待你——”
“我不想你为了我委屈自己,更不想你为了我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顿了下,他眼中多了些惆怅,“可我连这太子之位都保不全——”
如何保得全你,是以,我不敢向你表明心迹。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却也已经说出口了。
十七见过各种情绪的储沉,却第一次在储沉的眼中看见迷茫。
殿下的心意太沉了,沉到压得十七的心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曾不安过会不会有朝一日要成为殿下的妾室,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她觉得自己是有些自私的,她不想放下手中的剑,更不想被困在后院中……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殿下默默为她考虑过这样多。
窗户未被关紧,忽然被风吹开了些,冷风吹散了屋中的沉寂。
见储沉被风吹得连连作咳,十七忙过去将窗户关紧了,回过身又盛了半碗雪梨汤递过去。
案上每日都有新增的折子和信函,高到快要将储沉淹没在其中,面前摊开的一份似是已经放了许久,储沉正为难不知如何处理,十七余光瞥到上面“滇南”二字。
这几日一直盘旋在心头的想法又重新涌了上来,十七放轻了声音,“殿下是在为滇南王的事情愁心吗?”
储沉挥挥手,眉眼间还有些残余的无力,“适才的话你就当做孤从未说过吧,孤不该说出来让你也跟着坏了心情的……西苑的竹林可还喜欢?孤吩咐了不让人随便进去,你喜欢练剑,往后倒是可以去那里练。”
说着,脸上又多了丝笑意,“说起来,年后用不了多久就是春猎了,若是到了那时,孤再让你尝尝孤亲自烤的肉……”
他说了半晌,十七却第一次没有及时做出回应。
“殿下,让我去滇南王世子身边吧。”
储沉手中汤匙猛然碰了下碗壁,发出清脆地“叮”声,“你说什么?”
十七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从宋先生那里知晓殿下一直在找这样一个人的,而她恰恰就是各方面都符合条件的人。
她不想做殿下庇护下的鸟儿,她想和殿下一起抵抗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储沉并不为十七在此刻说起这句话而惊讶,他本该在这时故作恼怒斥责一句“荒唐”,但是撞进十七清澈却坚定的眸子里时,不知为何却被灼热得想要退缩。
上次乱了一拍心跳的感觉又出现在了他身上,只是这次没有醉意作为遮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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