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全然不知,自己在Z先生眼里,是多么的无情又善变。
她只想和温暖的床铺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在此之前,她得洗个澡。
爆炸的黑灰,还有虽然找不见踪迹,但一定还残留在她皮肤表面的白色粘液,她可不想让这些东西污染床铺。
作为普通研究员,宿舍里的热水每天只能限时供应。
20分钟的不限量热水,已经比莫妮卡从前需要精打细算省电费时奢侈很多,但她此刻恨不得将皮都搓下来一层,忙乱的如同打仗。
裹着浴巾走出来的时候,感受到通风系统自然调节出的干爽热风,莫妮卡又抬头看了一眼通风口。
没有不自然的声音。
她放松下来,享受着久违的柔软被褥,很快陷入了梦乡。
夜里,走廊顶灯自动转化为声控模式,黑暗之中,本来颀长挺拔的人影逐渐扭曲,欢快的触须跃跃欲试,甚至已经贴在了门缝上,又被强行收回去。
不属于人类的视线,集中在薄而脆弱的宿舍门上——
她真是娇贵脆弱的生物,需要悉心呵护。
她害怕非人类的形态,那就去改变;
她恐惧突然的声响,那就保持安静;
她厌恶视线,那就只在门外,间接的注视着,不让她感知到。
门外的黑暗之中,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只有无法控制的,散逸的信息素,缓慢的顺着门缝和通风口悄然进入房间内,如同无形的触须,轻柔的去触碰。
莫妮卡前半夜睡的还算好,但自从半夜起来喝了口水又躺下之后,便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起先,是梦到她被救回人类社会,并且直接被编入了下一批星际移民。
到了培训教室,不见老师,只有特种兵教官,就每个人发放钢化防护服+头盔,课程不是射就是和丢炸弹。
经历了魔鬼训练之后,一行人被丢上飞船。
长官告诉他们,z328星球被怪物占领了,需要他们这些志愿者拿起手中的武器,夺回未来的家园。
需要志愿者们对抗的,拥有无数不定型触手怪,代号为黑洞。
黑洞的触须形似无眼之蛇,会激发出人类基因深处最本能的恐惧。躯干上除了深渊巨口找不到别的器官,那些蛇一样的触须,分明是它的舌头。
这庞然巨物有着用不满足的食欲,一切有机物进入它的感知范围,就会被顷刻吞噬殆尽,渣都不吐,仿佛掉进黑洞,再也不会有存在的痕迹。
在经历过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莫妮卡丧失了所有队友,眼看着成群的黑洞向她涌过来,决定吞枪自尽。
没成功。
莫妮卡也不知道激光武器为什么还会卡壳,总之,她被黑洞活捉,吞了下去。
没经过咀嚼,自然也没有痛苦,莫妮卡惊奇的发现,黑洞的胃袋里,不是消化液,而是半透明,呈现出稀释过的牛奶一般质感的液体。
人被裹在其中还能呼吸。
就好似这不是胃袋,而是子宫一样。
她就这么在黑洞的肚子里存活了一段时间,想死都死不了,哪怕拒绝进食,营养也会随着她的呼吸浸润她的食道,她强行咬破自己手腕上的动脉,淡红色的血液只流出了一丁点儿,伤口就被奶白色的液体糊住并很快治愈了。
每当这时,就会有触须不知从哪儿伸过来,摸过她的脸颊,在她的伤口四周打转。
似乎很是心疼。
莫妮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当做宠物养起来了。
醒来时,莫妮卡只觉着热的头晕,大汗淋漓。
起身看向镜子,里边的女人面颊泛着樱红,眼神迷离。
啧,明明梦里没半点香艳的情节,全是猎奇。
从前做噩梦,爬起来之后都跟加了一夜的班那么累,可如今莫妮卡觉着舒适的很。由此可见,她的身体确实是比从前好了。
可惜,一想到方才古怪的梦,莫妮卡就觉着心里毛毛的。
体检一定没顾忌到她的精神状态,而如今这儿也没有心理医生,莫妮卡想不出别的办法,打算去医疗室找点安神药来吃。
门外一片寂静。
莫妮卡循着记忆去医疗室,找完药刚要出去,余光扫过垃圾桶,疑惑起来。
她昨天擦过伤口的绷带不见了。
当时随手丢进垃圾桶,便没在意,如今看来,竟然是被Z先生给收拾掉了吗?
这么想着,再转头看向走廊,地面光滑如镜,昨日Z留下的脚印也不见了。
莫妮卡脑补出Z一身是伤,还大半夜辛勤搞卫生的场景。
太怪了。
但细想这才更合理,这飞船都坠毁半年之久了,她进来时各处就都是干净的,Z先生平时肯定有很用心的维护。
她不想做邋遢不讲卫生的室友,低头看了看手里过度包装的安眠药,决定先去将外壳丢到废物处理间。
处理间的门牌在走廊更深一点的位置,她昨天就有看到,而走近之后,莫妮卡吃了一惊。
这房间的门仿佛被高温激光枪融过,和墙板融为一体,而在被溶解掉涂层之后的凝蜡状金属上,有锈蚀的痕迹。
这痕迹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也就是说这道门已经被封上至少几个月了。
“所以这艘飞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只是坠毁的话,为什么会特意将废弃物处理间的门焊死?
这时,无声无息的,一个高大的身影陡然自背后接近,将莫妮卡笼罩起来。
她回头,就看到了Z先生。
他的变化太大了,不再有黑色的粘液覆盖全身并滴落,这个距离,甚至能看清他的皮肤上细密的纹路和血管。
似乎是不想继续像个野人似的出现在一位女士面前,今天的Z先生穿着制服,头发在脑后束了个低马尾。
要不是莫妮卡绝不会忘记他的身材,都要以为这是另一个人。
而在抬眼看的一瞬间,莫妮卡呼吸一滞。
她从没见过比Z先生更好看的人。
不能简单用英俊来形容,而是一种带着神性的,超越了性别的美。
莫妮卡不相信军部竟然有这么高品味的审美。
太可惜了,如果他们顺便承接整容生意,肯定能大赚,征兵时也不需要找偶像明星来拍广告了。
莫妮卡突然觉着自己昨天的同情实在多余,人家不是自惭形秽,而是平日太好看了,被爆炸伤到之后落差太大才不愿给人看。
而如今伤好了,这不就大大方方露出来了嘛。
当然,好看归好看,Z先生不似人类。他幽黑的肤色比人类中肤色最深的那一批黑人还要黑,如同墨一样,眼睛也仍旧是猫科动物的样子。
第二次了,又不礼貌的盯着人家看了太久,莫妮卡有些脸热。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Z先生靠的太近了,而她身后是焊死的怪门,向后退都不行。
而他丝毫没有已经越过社交距离的自觉,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莫妮卡,眼神深邃如海。
直等到莫妮卡面颊已经红的难以遮掩后,他才退开一步,轻声道:“早安。”
嗯?
莫妮卡前一秒还以为自己差点撞破会让她上军事法庭的秘密,会被Z先生严肃警告。
结果就这?
她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元气的笑容来回应:“早安,Z先生,请问一下,如果这地方废弃了的话,垃圾该丢去哪儿?”
既然Z先生决定忽略这件事,她也装傻好了。
“跟我来。”
Z先生带着她去了门牌写着大型实验室的房间。
实验室分成两个区域,一侧很空旷,里头胡乱堆着几个纸箱子,上头搭着些不成套的衣服,地面上有半干涸的黑色粘液。
另一侧全是些不明用途的大型设备,Z接过莫妮卡手里的药盒,丢进一台机械,按了几个按钮,等盖子再打开的时候,里头什么都没了。
定睛一看屏幕:气化结束,成分分析xxxxxx……
这么高端的仪器竟然用来处理垃圾。
Z顺着莫妮卡的目光瞥了一眼屏幕,突然问她:“你对这艘飞船上的事,很好奇吗?”
莫妮卡连连摆手,想说她可不敢好奇。
哪知Z先生却道:“没关系,那些东西虽然没用,但对你也没有坏处。”
这语气,好似他们谈论的只是没营养的厕所读物。
莫妮卡太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了,得到了Z的同意,她迫不及待要去查找线索。
而Z话锋一转:“我要去准备些食物,一小时之后……你来餐厅,还是我送去你房间?”
莫妮卡连忙说当然是她去餐厅。
自己这个求人收留的不速之客,哪能心安理得让别人服侍。
“做饭的话,我也来帮忙吧?”她自小就独立生活,对厨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Z先生却道:“你不需要做这些。”
坚持要尽地主之谊的样子。
盛情难却,莫妮卡便没强行跟去。
转过头来,莫妮卡意识到,说是她想看什么资料都行,可数据都集中存放在总控室跟资料室,坠毁之后,S级警戒仓开始戒严,她手里这张id卡,原主人大概只是基层员工,这些地方的门一个也打不开,刷哪儿都说她权限不够。
莫妮卡心内了然,难怪Z先生说她可以随便看,分明就只限于一台员工个人电脑嘛。
回到房间里,莫妮卡扫了一眼各个文件夹的名册,纠结片刻,打开了日记本。
比起艰涩的工作数据,日记能更快让她明白,这艘飞船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写下这份日记的安东尼先生是个话痨,每天都要写上至少三页的分量。
其中畅想未来花费的笔墨远比记录所见所闻要多得多,比如想在40岁退休,然后买艘船去海洋面积最大的星球上买搜游艇,然后钓一辈子鱼之类的。
一想到他的生命已经定格在几个月前,莫妮卡不禁有些唏嘘,心内生出窥探逝者隐私的愧疚,她决定跳过日常部分,直接检索关键词。
第一个尝试的关键词是: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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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要用那玩意儿去对付黑洞!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参加这个狗屎计划,军部那帮人简直就是疯了,那玩意的成分还不稳定,对黑洞能否起效不好说,反正一旦泄露,我们这一飞船的人肯定都得玩完。
难怪最终作战计划在降落前三天才公布,呵,根本就是怕我们闹事,或者干脆在补给站下船不奉陪了。
算了,我得冷静点,如果我活下来,一定要在退休之后,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如果我死了,那这日记肯定会被销毁,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了,希望处理数据的家伙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滥好人,能去告诉阿什丽,我已经为了后半生的财富自由,跟富二代主管求婚了,让她忘了我这个混球,别为了我哭哭啼啼。
作者有话要说:怪物先生:好雄性是不会让老婆去觅食的
实际上是为了在饭里加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