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03年,孟尝君独揽齐国朝政,他想找些事儿干。
实在找不着事干,孟尝君就琢磨着去欺负老实可怜的楚怀王。他给写信挑逗楚怀王说:“您从前受欺于张仪,亡地于汉中,兵锉于蓝田,天下之人莫不替您心怀愤怒,可是您却还要连横秦国,侍奉秦国。好好想想吧,再好好想想吧。”
楚怀王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什么意思,我干吗要依附你们齐国啊,不依附。于是孟尝君急了,以齐、韩、魏三国联兵殴打楚国,这是一个任性的做法,损人又不利己。楚怀王赶紧请求秦国救援,派太子入秦为质,求得大秦兵帮忙(自从张仪最后一次离开楚国,秦楚连横结好,秦人把部分汉中之地给了楚国。楚人喜出望外,)。孟尝君三国军队看见秦兵出动,没必要两败俱伤地硬磕,赶紧引兵撤去。
楚怀王的太子呆在秦国当人质,很少收到外边的音信,备感悲哀寂寞,就想找人打架。结果把一个秦国大夫给打死了,然后逃跑回老家楚国。孟尝君从齐国乐了,好耶!楚怀王的太子把秦国人打死了,打死了倒没关系,不辞而别却是大不礼貌。秦、楚构怨,我们现在可以再次打他了。(干吗老打人家!可耻而又胡涂的孟尝君啊,宽纵虎视眈眈的有并吞天下之心的危险的秦国,而把炮口对准了无辜的楚怀王。但是孟尝君看不到联盟楚国的好处,只是想打楚国来。)
公元前301年,孟尝君专拣软柿子捏,合军攻楚,以宿将匡章从山东斜插南下,魏国大将公孙喜从中原南下协助,韩国大将暴鸢同路支持。三国一起挥兵南下,在河南南部的南阳盆地集结,攻打这块楚国的北部肥地。楚将唐蔑北上迎敌,与三国敌军夹沘水列阵,相持六个月之久。
三国统帅,齐国宿将匡章巡视沘水。草色山光里透着对岸广阔山野,楚国的南阳地区深不可测。沘水把蓝天和绿野这张半绿半白的纸从中对折,匡章命令侦察兵选择浅滩渡河。侦察兵们脱了衣裳,没趟出几步,对岸楚国人的硬弩飞蝗一样巡着航就乱射过来了,侦察兵只好到水底找鱼鳖开会去了。
联军不知哪里水浅可以渡河,匡章异常烦闷。这时候,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樵夫挑着一担子柴禾,过来看打仗。双方老也不打,他着急了,告诉匡章说:“匡司令,你们真傻耶!是凡楚国人在对岸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就是水浅可渡之处。楚人兵力稀疏的,就是河深难测之处!”
匡章一拍脑袋,耶!我是真傻呀!赶紧派人在河岸乱跑,吸引楚人火力,根据楚兵火力疏密,推测浅滩位置。然后,匡章选择在对岸楚人集结最密的地方,也就是浅滩之处,以精兵乘夜涉水(就像城墙攻坚是最难的一样,江河守卫也是最易被突破的,而且必定是在夜间突破)。匡章的人各各抱着一块石头以免被水冲走,到了对岸后发动进攻。由于是半夜,楚人措手不及,伤亡严重,很多士兵没来得及穿上衣甲,就倒在血泊之中。我们知道,楚人的武器装备非常精良,以昂贵的犀牛皮制造衣甲,有金石般坚硬,兵器锋利,刃部寒光惨惨好比毒蜂蜇人,楚卒也彪悍,奔跑快如飘风,但是他们夜间来不及穿甲,也没时间分发兵器,没了甲胄和兵器的楚人就像剥了皮的光羊一样任人宰割。(当时五人为一伍,他们的兵器合计捆成一抱,一头装进狗皮的袋子里存放——类似一捆高尔夫球杆,行军时候放在战车里,宿营就放在战车下,所以并不枕戈待旦那样放枕头底下,随时抓起来挥舞)。
楚国败绩,大将唐蔑也在乱军中被杀,河南南部的方城、叶县地区,全部丧失给了三国联军。但这些地方远离齐国本土,齐国无法拣取这被占领土地,所以都给了中原的韩魏两国。孟尝君折腾半天,没有获利一毫,白白消耗了齐国军力。后来秦相国范睢论述“远交近攻”的时候,就是以孟尝君的这次战役作为反面教材。孟尝君近交(韩魏)远攻(南楚),损人又不利己呢,百分之百的资粮于敌,为人作嫁,并且以伤害我们可怜的楚怀王为代价。
伴随楚怀王这次新败,西北的秦国人立刻趁火打劫。秦人虽然从张仪最后一次离开楚国起,开始结好楚国,但并没有长期诚意,只是打完以后再拉,不让他气急败坏地报复秦人罢了。趁着楚国留秦为人质的太子杀人逃跑,以次为借口,秦人宣布不再亲楚,秦庶长奂出兵中原,斩楚人首二万,取得楚国在南阳盆地东部的河南泌阳。于是,现在就形成了齐、秦都在打楚国的形式。三极鼎立的强国中,东西的两个依次轮殴老楚。次年,公元前300年,秦人又伐楚,大破楚军,楚军死者三万,失去河南伊川,楚将景缺阵亡。但是秦人并没有歇手,秦庶长奂攻接连再次攻楚,取楚国在中原河南南部的八座城池,楚怀王更加内外交困,获得“近三年度全球最受损失奖”,奖励他丢失中原众多城池的糗事。这都是孟尝君前番伐楚做的孽。徒然削弱了南方楚国、壮大了秦国。
孟尝君打楚国,是一个任性而愚蠢的决策,他发动的对楚战争完全是缺乏通盘考虑的盲目行为。孟尝君攻楚,是因为楚怀王自张仪最后一次离开楚国后,一直采取结好秦国的策略,“楚负其纵亲而合于秦”,作为惩罚,孟尝君击楚。其实,楚国结好秦国是被迫的,因为蓝田、丹阳大战失利,损兵十万,兼以张仪恐吓,没办法才结好秦人,结得不是很牢靠,而更出于权宜之计。孟尝君应该从外交政治上、或者军事上支持楚国,使之摆脱秦国的控制战而回到与齐联合抗秦的路线上来。你硬去打老楚,好像黑社会大哥教训犯错误的小弟,实在是霸道而且无益于楚国的扭转回头。楚国被打得厉害得时候,反倒去进一步投靠秦国,央求秦国帮助(事实也如此)。最关键的原则是,齐人不能打楚国。秦、齐、楚虽然三国鼎立,秦在西,齐在东,楚在南,但秦国可以打楚国,齐国却不可打。因为秦人出了家门就可以看见河南南部以及四川以东的楚国领土,打楚国可以直接扩张自己的实力。但孟尝君离楚国远,他从齐国千里迢迢来打,只能徒然消耗自己,消弱可怜的老楚。老楚丢掉的土地,都资助了中原的韩魏,被韩魏白拣去了,齐国够不着,白辛苦。所以,齐国是不能打楚国的。秦人可以打楚国,因为离得近,可以得地,扩张和壮大自我。当秦人打楚国以扩张自我,齐人应该跑来制止(因为秦人强了,未来跟齐争天下的时候,齐就不行了)但是齐国没有跑来制止,反倒帮着他打楚国,打来的好处自己又拿不到,都给了韩魏。给了韩魏就等于给了秦人。秦人很快就可以从韩魏这两个弱国手中抢去。所以,齐人等于在帮着秦人扩张,帮着削弱老楚。削弱了楚国,就等于削弱齐国自己,因为秦人一旦从西向东长驱攻齐,楚国可以从中间腹部拦腰上击,有力地协助齐人战拒秦国。有楚在,秦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孟尝君拼命打楚国,削弱楚国,等于是帮助敌手(秦人)解除了腹部威胁,在战略上是极其错误的。
总之,齐的最佳策略是联合楚国,联楚就可以御秦,使得秦人不能扩张,实力不能增强。而齐人在楚的支持下,可以避免被秦人远道来袭,秦的外患没有了,齐国就可以安心在附近的宋、卫、燕、淮北,进行兼并扩张,蓄积实力,未来一统。孟尝君千里迢迢打楚,只是弄的疲齐、害楚、助秦、壮大韩魏。这样愚蠢的人,真是不配在齐国当相国,而且是专权的相国。
楚国数年内受到齐、魏、韩、秦四雄疯狂进攻,频频失地于北(中原南部),北境残破不堪,国内也跟着乱起来了,爆发起“庄(足乔)”领导的强盗起事,闹得有声有色,起事武装一度攻入郢都,大肆破坏。楚国因之四分五裂。从此,齐、秦、楚三方鼎力的大势已经结束,楚国一蹶不振,中华只剩东西两极。
楚国下着连绵阴悒的雨,雨实在就是楚怀王进入执政第30年(公元前299年)时的悲哀主题了。楚怀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招安了庄(足乔),免于国家覆灭。被招安的庄(足乔)当了将官——类似宋江。但是这样的人当了官也没什么用,后来就派他去打南方的“方腊”——准确的说,是打西南夷。庄(足乔)奉命率兵南下两千里,穿越湖南省,征服了贵州西部地区的夜郎国——就是那个自大的地方。
夜郎国是濮人建立的国家,善于运用竹子,喜欢铜鼓,死后把铜鼓套在脑袋上。死人的灵魂还要通过一种仪式装入竹筒,因为他们祖先是从竹节中出生。夜郎等西南夷们也一直想挺进中原,但楚国挡住了他们的道路。从这一意义上讲,楚国抵制了西南夷,维护黄河流域中原文化的稳定发展,功劳很大。
庄(足乔)最终从贵州的夜郎,又西行到云南,并占领云南的滇池地区,称王,改按当地风俗生活。这是中原对西南地区的第一次开发,由一个起事份子“庄(足乔)”完成。“庄(足乔)”用兵艺术高超,有的书上把他与吴起并提,云贵地区的人们,应该记住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