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听说齐国有一个“稷下学宫”,是个读书人吃白饭的好地方,于是就离开刚刚碰壁的魏国,前往齐国找工作。此时齐宣王(是大鳄鱼齐威王的儿子)继位不久,增修了老爹留下的临淄稷门外的稷下学宫。著名学者如邹衍、淳于髡(念昆)、田骈、接子、慎到、怀渊等七十六人,都被齐宣王安排在这里不用干活,只做高谈阔论,每天都是王霸义利、天人善恶之类的,还赐给高宅大第,住宽敞的校舍,坐华丽的校车,享受上大夫工资待遇。名闻天下之学者,聚集这里的达数百千人之多。真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了。除了孔、墨两大显学,一家之中又细分多派,儒分为八,墨离为三,此外还有道、法、阴阳、名辩诸家,以及农家、杂家、兵家、纵横家,蔚然如雨后蛙噪,成为先秦诸子们的欢乐谷。另外还有小说家(哈哈,但不是王朔。小说家是街谈巷语、道听途说、小说家言者流)。如今山东淄博郊外还有稷下学宫遗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玉米地。
除了五十多岁的孟子在这里混住以外,一个十七岁的小孩,也跑来这里来听课记笔记。他就是后来有名的荀子。等荀子翅膀硬了以后,常以孔子正统传人自居,成为孟子的论敌,整天大骂孟子窜改孔老师的真学。说孟子一派,效法先王却不知先王之道,依仗自己的一点聪明,造出五常之说,冒充孔子真言,蒙骗了无知的俗儒。其实,两人都算是孔子的真传弟子:荀子发展了孔子的礼学,孟子则发展了孔子的仁学。孔子的两个基本点——仁和礼,一人继承一个。
稷下学宫的人往往也能登上仕途,比如孟子就找到齐宣王,大谈其仁政(当初魏惠王没接受他的仁政,现在又来忽悠齐宣王了)。齐宣王先请他谈谈“齐桓晋文之事”。孟子说:“齐桓公、晋文公,是霸道,是以力服人。我们孔子之徒是不谈的这个的,怕脏了我们的嘴。在我孟子看来,当国君的正点是作仁义道德的表率作用,引导全国人民提高仁义道德水准,全国人都仁义了,都乖了,国家就大治了。这就是王道。”
齐宣王忐忑不安地问:“象我这样的人,能修炼仁义,保民而王吗?”
孟子赶紧给自己的仁政理论作广告,我的仁政实行起来,就像捡起一根羽毛,折断一根树枝那么容易,您当然可以啦。上次,我看见您祭祀的时候热爱大动物,不忍看见老牛哆嗦,就把老牛饶了,而去改宰山羊(山羊就不需要仁了?),这是仁心发现啊,这就是君子啊。君子远庖厨嘛。作为君子,您却使用武力杀伐,想开疆辟土,制服秦楚,莅临中国而抚有四夷,这真是缘木求鱼啊(成语出处)。
“为什么呢?”
“您想啊。如果我的老家邹国人跟楚人战斗,有戏吗?”
“没戏啊,肯定输。”
“所以,小不可以敌大,寡不可以敌众。您以一国之众,想压服海内八国之大,不等于以邹敌楚吗,必有大难啊!”(可是人家秦国怎么就能实现一国压服八国了!人家走的法家的路子啊,就胜利了!)
“那我该怎么办啊?”齐宣王虔诚地问。
当需要拿出具体办法时候,仁政主义者孟子就显得捉襟见肘、问东答西了,回答得幼稚可笑:“大王,您应该这么办!不要违背农时,不要把鱼打光了,砍树要选好的时候。五亩的宅基地,旁边种上桑,五十岁的人就可以穿帛了。鸡豚狗彘(念至)这些东西,不要失其时(不知怎么个“不失其时”法),七十岁的人就可以吃肉了。一百亩的自耕地,也不要夺其时(又是“其时”),全家几口就不会饿死了。然后大家聚起来,讲孝顺的道理,仁义的理念,这样老头儿就不会扛着东西在马路上走了(因为有活雷锋帮他扛)。您这么一弄,然而不称王天下的,我绝对不信!”
孟子所谓的“不失其时”,就是鸡豚狗彘这些东西,要注意它们的发情期,在发情期内莫打扰人家,以保证优生优育。孟子只知道五亩之宅、农时、小动物发情什么的,真是答非所问!人家问他称王,他说这个干吗?这个就能王天下了?滑天下之大稽!孟子所描述的简朴经济生活,跟老子的小国寡民一样微弱,居然还想称王,称王也太容易了吧!就这孟子还笑话别人“五十步不如百步”呢。
想在列国残酷竞争中取得优势,需要很多大的举措,比如法家那一套深谋远虑的经济、政治、官僚机构、任能任贤考核奖惩、土地军功等等法令政策,充满着革新精神且执行有力,成为秦人的核心竞争力。当战国诸侯都普遍实行更有激励性的实物地租,孟子还在到处宣扬兜售“井田制劳役地租”,走历史倒退的路子。这些圣人之徒觉得,只有从前的东西、制度,才是好的。汉代博士叔孙通一语道破:“法家长于治国,儒家长于守成。”信哉!儒家孟子被问到治国方略时居然一再说什么小动物发情、种桑树、打鱼不要多打之类的,真是大言不惭!谁不知道种桑树,用你说!关键你怎么操名利之柄,设激励奖惩,改革工农经济,提高国力,富国强兵,这些儒家就都不在行。儒家在行的,只是让“老百姓聚在一起,讲孝顺的道理,仁义的理念。”罢了。儒就是柔弱无力的意思。
不知怎么搞得,“大贤”孟子一顿胡咧咧,居然受到齐宣王前所未有的礼遇。齐宣王授与孟子客卿的高位,事事请教。孟子一出门就有好几百人跟着。齐宣王向孟子学起了仁政。
孟子说:“仁政要这么推广——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国君爱护自己的家人老小,对亲戚仁义,对哥们孝悌,对臣僚仁心荡漾,态度孝敬恭谦。这种风格推广到大臣身上,大臣也就仁义孝敬,大臣再推广到小臣,小臣没处推广,就推广到自己的老婆孩子、邻居街坊,邻居街坊再从爹传到儿子,儿子到弟弟,弟弟到弟媳妇,媳妇教儿子,儿子教老婆,于是全民全社会不断推广仁,天下就大治了,由近及远,诸侯就归顺了。”这套用意良好的东西,真是孟子的苦心发明啊。但它并不现实,《吕氏春秋》排斥仁义说:“仁者能仁于人,而不能使人仁。义者能爱于人,而不能使人爱,是以知仁义之不足以治天下也。”也就是说,你自己可以仁义,但是却难于推广给别人的。因为人的本性,是容易走向恶的。孟子的仁义推广论,实在是实验室里的想象,硬去推广,亲戚、小臣、大家们,也只是迫不得已假作仁义来敷衍,也就是中国人后来常说的“假仁假义”。
孟子仁政虽然好听,却不可行,一旦行了,反成为毒药。比如说齐宣王听信了他的忽悠,开始推仁政,从身边做起,从一点一滴做起呢,首先对自己的哥们亲戚行仁义,把自己的老弟、没什么能力的大贵族田婴封为相国(说白了就是任人唯亲)。田婴仗着老哥对他的仁义,把持朝政,嚣张一时,拼命发展私人封邑,建立国中之国,向从前的封建制倒退,由于他和他儿子孟尝君的长期割据,导致国家整体实力大大削弱;由于田氏父子专权于朝廷,导致官僚队伍自我封闭,回到大家族垄断的局面而排斥了市场上的能人。齐国在齐威王时代的强悍势头,至此开始衰落。教齐宣王仁政的孟子,不得不负其责!一旦国家衰败乃至灭亡了,还有什么仁政可言。行肤浅的仁义,只能导致最后的大不仁,全民跟着遭殃。一个企业搞仁政也是一样,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下班去,上一天班,毫发无损,多干少干、干到什么标准都可以,领导仁义,不计较。不该奖励的也给他吧,该处罚的高抬贵手算啦,仁政嘛。从主管到员工,吃大锅饭混日子的人越来越多。员工舒服安逸了,你算是对他仁了,厂子却越来越穷,根本没有竞争力,终于倒闭,大伙下岗,最终成为最不仁。仁政的国家也是这样的。
如果你所在的社区,通水通电、卫生维修、基础设施等服务水平特别差,那这些机构的领导们一定是实行仁政的,在这些上班的人一定是沐浴着仁风荡漾的,上班打游戏看报纸来的,直到某一天被消费者把他们全体解雇下岗。
但是齐宣王推广仁政乐之不疲。他还组建了庞大的王家乐队,以礼乐推广他的仁政。乐队里边光吹竽的就有三百人。有个五音不全的南郭先生也模仿大家摇头闭眼的样子,鼓着腮梆在里边“滥竽充数”。齐宣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你是仁政,怎么能管呢!你让南郭先生下岗,他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于是南郭先生啥都不会照样白拿工资,充分体现了儒家“仁政”的好处,大锅饭吃得又甜又香(这在法家流行的国度,是绝不可能的,有绩效考核呢)。以施行仁政的思想来管理一个乐队,一个乐队尚且无法管理好,遑谈使用仁政来使国家富强!
不论从前的周文王灭掉商纣,或者未来的秦始皇统一六国,靠的都不是什么仁政而是类似“战时法西斯”的东西。在列国纷争、你死我活这个节骨眼上,孟子教齐宣王学什么仁政,老齐真是取死有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