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鳄鱼在中原大地里,艰难地出没,那些偷猎者为了暴利来到沼泽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公元前322年,偷猎者张仪从山东返回,来见老牌的正在衰弱的中原鳄鱼魏惠王。张仪说:“大王,我知道公孙衍搞了‘五国相王’合纵抗秦,您也参与其中是一王。但是您知道吗,我研究了魏国的版图,它就像一个空心的马蹄子,东边是齐国,西边是秦国,北边是赵国,南边是楚国。四方诸侯不断侵销,您身处其中,武卒尽死于外,地方不断割削,处境十分堪忧,您想怎们办?”
“怎们办?”
“如果借助秦人的军事,去殴打齐国和楚国这两个坏蛋,从而使您四邻安宁,再不担心诸侯欺负,您觉得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但秦人为什么肯帮我呢?”
“这就是我一再主张的连横,如果我来给您当相国,保证让您获得西边秦人的庇护——因为我跟秦人关系好!我让秦国与您连横,以抗东方、南方列强,您眼前的危境就冰释瓦解了。”
魏相国惠施和公孙衍一样,都是合纵派的,主张合纵五国众弱,再联好齐楚以保家邦,以抗强秦的,他赶紧反驳道:“谬论!大谬论!全是侃侃而谈的谬论,简直是卵有毛,马有卵——对不起,这是我说的。不管怎么样,我惠施一贯主张,我们要结好东边的齐和南边的楚国,而不是西边的秦。只有凭着南北五国合纵的力量,此外再结好齐、楚,才能保家安国,避免秦人侵割我们。这一点上,我非常支持大将公孙衍。”
“哈哈,可是齐国楚国是怎么对付你们的?去年,楚国上柱国夺得你们东南要塞襄陵八个城邑,在承匡打败你们的大将公孙衍。齐国也不支持你们。齐楚都不支持你们。凭你们自己的力量,能够保家卫国吗?没有秦人从西边帮忙,你们行吗?”
朝堂上的魏国众臣七嘴八舌,都支持亲秦政策:“张仪所说真乃千古不灭之言,结好秦国,与之连横,齐楚就惧怕我们三分,从而西边、东边和南边全都安定了。而且张仪是秦国的大红人,以张仪为相,就能拉来秦国的支持。”
魏惠王犹豫不绝,退朝下来,惠施赶紧跟到内宫。魏惠王说:“先生不要再讲了。通过张仪接好秦国,好处很大,一朝之臣,尽以为然。”
“朝士尽以为然就一定是对的吗?按照客观世界的物质规律,任何一件事情,说好和说不好的都应该有一半人。结秦这件事是否可行,还未明晰,而群臣的治国之术,又非完全相同,其中一半人是糊涂不明的。怎么会都异口同声支持结秦呢?大王您可不要失策于这一半糊涂人的说教上。”
魏惠王对惠施这几句复杂的小逻辑转不过弯来,只好糊涂里糊涂地让惠施带着他的小逻辑离职了。惠施下岗,被迫乔装改扮,换掉衣冠,按照白狗就是黑狗,犬就是羊的“事物无差异”理论,他还是他,狼狈脱逃,跑到宋国政治避难,整天和别人讨论天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地为什么不会陷下去的问题了。
合纵派(即主张主张众弱合纵,并亲齐、楚)的惠施走了,亲秦派的张仪接替惠施职务,挂上魏国相印,从此,魏国选择了亲秦连横策略。魏惠王的这个选择,其实是不错的。因为,合纵派的实践——“五国相王”没有什么成绩,齐楚又不肯帮忙,还傻等着干吗啊。另外,这一年,按史书记载,魏国有一个女子化作了丈夫,不知怎么回事。
张仪走马上任,担任魏国相国以后,还真对得起这份工资,务使魏人四邻无患,百姓安息,不再受秦国的气和齐楚的气,从而感受到了连横结秦的好处。期间,齐、楚看见魏国与秦国好了,发怒要来打,张仪派出使者,挫败了齐楚的攻魏计划。有张仪呆在魏国,身后是大国秦国为友邦,齐、楚确实不敢再来打魏国。张仪甚至向秦国借兵,以挡回齐楚的攻伐,但史书对此细节记载不祥。不管怎么样,张仪呆在魏国合计三年,魏国确实获得了三年安宁。看得出来,张仪不是战争贩子。他加强秦与赵、魏、韩三国的横向联合,这客观上可以给魏国带来安宁,并且也非常有利于秦国——保持了秦国的国力,不轻易战斗,从而给秦国的深化改革、发展经济,创造了和平的外部空间。
如果不是由于张仪,刚刚起步发展的秦国,就可能把改革初期的成果在与东方三晋的恶战混战中消耗殆尽,就像当初魏文侯的改革成效,被魏惠王与周边赵、韩、齐的一番混战而摧毁得七零八落,失去了战国首强地位。
魏、秦联好,是双赢。魏惠王的决策没有错。
“魏国与秦国连横,双方受益。如果让秦国人从魏国这里借道,向东去打齐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更能保证魏国之平安。您觉得好不好?”张仪这一天兴奋地对魏惠王说。
魏惠王听了张仪的游说,好像有些道理(也确实有道理,当时齐、楚、秦三国列成一个三角,三国都是强国,魏国跟谁亲密都不算错。当时还没到秦国一头沉,大家必须统一抗秦才是硬道理的地步。齐、楚也要抗,否则他们也完全可能吞灭列国而一统),魏惠王同意了张仪的建议,放开关隘,请秦国大兵西来,穿越魏国所在的中原,去远征东方齐国。这是身体力行了连横结秦的大原则。
齐威王看见秦人远道突然来打,派出名将匡章应战。匡章到了前线,不打仗,光和秦军开联欢会,互派使团参观交流。匡章把敢死队员换作秦人徽章,佩戴在胸前,跟着使团混进秦营去卧底。一批又一批地,敢死队钻进秦营,就好像往炮眼里添火药。但是匡章这一狡猾的作法却遭到本国齐人的误解。齐威王在后方则得到报告:“不好啦!匡章唆使军士哗变,纷纷投奔秦营去啦。”
大臣们都沉不住气了,建议制裁匡章,赶紧把匡章从前线撤回来,另换别人。齐威王力排众议,支持匡章,说匡章不会是真投降的。不久,驿站的快车一路送来报捷书信:匡将与他的“哗变”士兵,里应外合,狂杀秦军,秦军溃散而逃啦。齐威王仰天大笑。
“大王何以知道匡章是假投降?”群臣不解地问。
“呵呵,从前,匡章的老爸是个大男子主义者,被自己的老伴儿得罪了,就把老伴儿杀了。杀了还不解气,把她埋在马棚下边,让她天天闻马粪。寡人听说了这件事,就劝说匡章,把老妈另行埋葬吧,别老闻马粪了。匡章说,‘臣不敢,是老爸要这么埋她的。我不敢改。’‘你老爸不是刚死了吗!’‘虽然老爸已死,也不敢违背他老人家意愿于地下’。匡章不敢欺死去的父亲,我也深知他不会欺寡人。”
齐威王开日月之名,发深渊之虑,把孝道和忠臣的一脉关系理解得很深刻,得到孔子教义的真谛了。但就在这同一年,公元前320年,这位战国第四大鳄鱼齐威王(田因齐),继大鳄鱼赵无恤、魏文侯之后,枕山栖谷,闭上老眼,与世界长辞了。他当年自从听了邹忌的琴声,一改齐国积弱丧兵的长期被动,任用孙膑战胜于桂陵,得志于马陵,崛起为东极强国,诸侯皆入齐朝拜,是齐桓公以来齐国最盛时,临死还把秦人杀得大败。
张仪这边却不舒服了,他主持的“借秦兵以伐齐行动”受到挫折,被齐将匡章打得大丧其兵,张仪很丢面子。“看来秦国并不像传说的那么厉害,那我何必依附秦国呢?”魏惠王作如是想。魏国大将公孙衍闻讯大喜:“张仪不行了。该我合纵派出头了!”于是他四处寻求国际声援,强拉赞助。诸侯都给他撑腰,许诺出兵出钱支持他。魏惠王看见公孙衍这么有国际威望,跟四邻关系之铁,不逊于张仪,如果主政的话,可保安宁。于是,魏惠王下令,免去张仪现任相国职位,提拔大将公孙衍接任相国一职。公孙衍积极准备再次合纵攻秦,唱张仪的对台戏。
在魏国为相长达三年的张仪,由于“驱秦兵借中原魏道攻齐”的战役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使得他推销给魏人的“连横秦人、以制齐楚”的主张被现实粉碎。魏秦连横没有带来预期的巨大利益。战争的结局必定影响政坛的人事变迁。公元前319年,魏惠王决定不再结好秦,于是让张仪办辞职手续。张仪“圆满”结束了其旅魏工作,交回相印,乘专车回国。秦惠文王命他继续担任秦国相邦一职,挂秦国相印。
张仪的“连横秦魏”虽然暂时中断(说暂时中断,是因为魏人很快又回重来找秦国好了,是后话不提——魏国基本上是来回跳,来回变主意),张仪离开魏国了,魏国再次启用公孙衍而改换入合纵阵营,但张仪毕竟为秦国带来三年安定的外部空间以便加速发展内部国力,也客观上为韩、魏送来三年的平静日子。另外,像张仪这样从秦国当官而去魏国作相国,是先秦时代的特殊现象,它代表着两国结好,这种现象屡见不鲜,后来的孟尝君、楼缓都先后在不同国家为相。这不是叛国,也不是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