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东乡T”:东乡平八郎全歼波罗的海舰队

波罗的海舰队临战变阵

东乡平八郎胸前挂着望远镜,手里握着挎在腰间的佩刀,默默地登上了三笠号最高一层舰桥,出航的命令早已经下达,联合舰队在滔天巨浪中向着对马海峡前进。为了决战,日本已经出动了全国所有的战船,达到了惊人的130艘,不过它们大部分为驱逐舰、鱼雷艇、辅助舰、通信舰等巡洋舰以下的军舰,分散在战场各处,不能参加炮战,东乡平八郎将以联合舰队的12艘战舰——4艘战列舰和8艘装甲巡洋舰为主,加上15艘左右的巡洋舰,与罗长官炮战,开始七段击中的第一段击!

根据情报,波罗的海舰队也有12艘战舰——8艘战列舰和4艘装甲巡洋舰。虽然总数一样,但战列舰比联合舰队整整多出一倍,由此导致305毫米大口径重炮数量拥有压倒性的优势(26:16),此外它还有巡洋舰8艘,巡洋舰以下的军舰18艘,整整38艘军舰,可以说波罗的海舰队已经占据着优势!

东乡平八郎下达了出航后的第一道命令:“除射击人员外,全体人员扔掉甲板上的煤炭!射击人员应闭上眼睛。”虽然战舰上大部分都是从英国进口的高档无烟煤,一袋煤比一袋米还贵,但已经发现波罗的海舰队,多余的煤炭就不需要了,射击人员用肉眼进行瞄准,保护眼睛就是要防止煤灰进眼。

煤炭扔进大海之后,官兵们开始紧张清理军舰,所有吊床上的毛毯都绑在军舰上的重要部位,组成防弹屏障,易燃物全部转移到吃水线以下或者有装甲防护的地方,防火和防水用具全部搬上甲板,每隔几米配备一个,最后一项工作是清洗甲板,洗掉刚才的煤灰,再撒上细沙以防人员防滑到。

军舰清理完毕后,接下来是清理人,各岗位人员先洗澡,每个人都换上专为这次决战而准备的崭新干净的军服,既舒服又鼓舞士气,同时也能减少负伤后伤口的感染。所有人都写好了一份遗书,写明一旦战死后,希望政府能够帮他实现的心愿。最后,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包睦仁御赐的印有菊花纹章的香烟(菊花为日本皇室之花),不管吸不吸烟,每个人都有一包。

发完电报的秋山真之似乎重回了癫狂,他冲到甲板上,口中喃喃喊着“好极了!”“好极了!”一个人来回狂奔,见到一个士兵就毫无顾忌地去抱,大家刚刚洗完澡,见到这位从不洗澡的人纷纷躲闪。谁也不会想到,过不了多久,秋山真之就要彻底地去洗个澡。

对对马海峡以南的海面上,波罗的海舰队也正在全速前进,罗长官也在下达他的命令:今天是皇帝陛下即位纪念日,各舰务必祈祷。战前祈祷是俄国军队凝聚军心和鼓舞士气最常用的方式,5月27日正好碰上了尼古拉二世即位纪念日,聪明的罗长官自然不会放过借在万里之外的“圣尼古拉”来鼓舞全军的机会。

中午时分,两大舰队已经越来越接近了。即将相遇,此时那些巡逻艇才停止“护送”,先后驶离了波罗的海舰队,这一幕出现在了罗长官的眼里,他灵机一动,又突发奇想。这些巡逻艇肯定已经把我刚才的阵形报告出去了,如果我此时变换一下阵形,岂不是就可以出奇制胜,让东乡平八郎来个措手不及?

好主意!罗长官一声令下:变阵。之前的波罗的海舰队是以平行但不并行的两路纵队前进的(一路稍微突前,一路拉后),在海面上相当于有两个前后错落的“1”字。航行在最前面的就是罗长官的旗舰。见到旗舰上发出了信号,后面的几十艘军舰就开始变阵,如果变阵能够完成,这倒也不失为迷惑东乡平八郎的一种方法,但罗长官大概只注意到巡逻艇驶离了,却忘了前方的东乡平八郎正率领联合舰队迎面开来,两支舰队以双方航速的总和迅速接近,于是,正当波罗的海舰队的军舰还在心急火燎地变阵时,前方已经出现了联合舰队的身影,罗长官又开始担心了:如果新的阵形还没排好,就已经接战,那岂不是更麻烦?于是他只好停止那个变阵的小聪明想法,赶忙下令又变回之前的两路纵队,同时由于即将接战,罗长官也只想留下主力战舰,命令不便参加战斗的辅助舰和医院船等另外单独组成纵队,伺机远离战场。于是乎,大家被这一连串前后矛盾的命令搞得乱成一团,差点没互相撞上。

几乎与此同时,东乡平八郎也在进行布阵,为了以精锐出战,他只带上了12艘战舰,阵形很简单,由旗舰三笠号打头,12艘战舰排成了一个“1”字纵队。如果说罗长官的阵形像“双头蛇”,那么东乡平八郎的阵形无疑就是一把“银枪”。罗长官自然不会简单地认为东乡平八郎的战法就是率领联合舰队迎面杀过来,他判断东乡平八郎的战法应该是先从正面炮击,然后想办法迂回包抄。无论怎么样,炮战即将打响,一进入射程,就会开炮!

13时55分,三笠号上的测距仪显示,两舰队相对距离接近万米,即将互相进入射程,炮战即将开始,东乡平八郎命令在三笠号上升起开战的信号旗——“Z”字旗!

“Z”,这是英文中的最后一个字母,代表着毫无退路,山穷水尽,也代表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随着这个信号旗的升起,各舰舰长全部立于本舰最高层的舰桥之上,把东乡平八郎提前拟定的旗语通过军舰传音管道传达给每一个战位的所有人耳中: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

各员一层,奋励努力!

东乡平八郎为何能最终打出“T”字战法?

10分钟后,14时5分,两支舰队的相对距离迅速拉近至8000米,对方军舰能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对于双方都很理想的杀伤距离,你不杀伤对方,对方也会杀伤你,俗话说先发制人,谁打响第一炮对于舰队是很重要的。由于之前那两个前后矛盾的命令,波罗的海舰队还没有从混乱中完全恢复,此时应该正是东乡平八郎发起攻击的大好时机,赢个开门红!

而东乡平八郎并没有下令开炮,此时联合舰队的整体航向是由北向南,波罗的海舰队的整体航向是由南向北,两支舰队正好正面相遇逆向航行,东乡平八郎举起了右手向左下方挥去:左满舵!同时命令三笠号向身后的其余11艘战舰打出旗语:各舰随我!

左满舵,也就是向联合舰队的左后方掉头,进入了杀伤距离,却不开炮,也不打声招呼,自顾自地掉头走了。东乡平八郎这一幕“敌前大回头”简直惊呆了俄舰上所有人,拿着望远镜的俄军军官忍不住大喊:“看啦,敌人开始干很奇怪的事情了!”

进入射程后敌前大回头,这是海战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正如每个海军士兵都知道的一样,这不是足够高明,而是足够傻,由于转弯掉头,联合舰队的军舰会一直无法向敌舰瞄准炮击,却自动给波罗的海舰队增加了炮击面,让俄军可以顺着转弯过程把转弯军舰从舰首轰击到舰尾,而且东乡平八郎是让11艘战舰都跟随三笠号掉头。也就是说,这是排成“1”字纵队的12艘战舰定点转弯,在海面上会留下一个固定的转弯点,不仅转弯的军舰无法向俄军炮击,就算是跟在后面等待转弯的军舰也因为被前面己方的军舰挡住视线而无法炮击。那么对于罗长官来说,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了:对着那个固定的转弯点,就像打12个固定的靶子一样,轰完这艘再轰下一艘,不仅可以把每一艘转弯的军舰从舰首轰到舰尾,还可以把整个联合舰队从舰队之首轰到舰队之尾!

波罗的海舰队在大口径重炮上拥有压倒性优势,只要发挥这个优势,利用这个“打靶”的机会,一定可以将联合舰队全歼!这真是天赐良机啊,东乡平八郎这个举动真是愚蠢到了家,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愚蠢之人?罗长官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军官们告诉他,眼前的一幕确实是真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三笠号对波罗的海舰队毫不理睬,正在自顾自地转弯掉头,后面还排着正老老实实等着转弯的11艘军舰,看上去既愚蠢又滑稽。但不论东乡平八郎想干什么,这是他自取灭亡!罗长官一扫多日以来的小心谨慎,他忍不住兴奋地大声呼喊:“可怜的东乡平八郎已经被上帝抛弃了!他是个疯子!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向敌舰队拐点射击!”罗长官迫不及待地下令在旗舰上升起信号旗!

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首先开炮,大口径重炮飞向三笠号,霎时间,三笠号被击中,而后面的炮弹仍然如雨点般地飞来,三笠号完全消失在四周腾起的水柱和烟雾之中。秋山真之跑来跑去,掏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地记录三笠号的中炮数,如果三笠号被击沉,一切都将失去意义,谁也不知道他此时为什么要记录这个,但秋山真之就是那么认真地记录着,水柱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遍,这下可好了,这位不洗澡的老兄倒是连衣服都给洗了。

炮火中,秋山真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顾不上自己一身是水,马上又跑回东乡平八郎身边,请求东乡平八郎进司令塔,最高舰桥完全暴露在外,毫无防护,是俄军最优先瞄准炮击的地方,大部分的炮弹都是在舰桥周边爆炸,炸裂的炮弹碎片不断地飞过来,碰上者非死即伤。作为联合舰队的首席参谋,秋山真之绝不能让司令长官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可无论秋山真之和其他人如何请求,甚至急得挥舞双拳、大喊大叫,东乡平八郎始终不为所动,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手握佩刀,一手持望远镜立于原地,绝不挪动半分,就像是军舰上原有的一个部件,也确实像一具“石像”。

对于秋山真之这个痴迷于战的年轻人,东乡平八郎始终是慈爱的,甚至是纵容的,他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秋山真之,但这一次他确实是坚定地拒绝了,他只是下令另一部分人分散进司令塔,对他们说:“不要因为我在这里就都上舰桥,军官全部集中在此会增加牺牲,我已经老了,你们年轻,要自重,要分散,你们进司令塔,未来海军是你们的。”

铺天盖地的炮火之中,三笠号终于艰难地完成转弯掉头。作为带领转弯的头舰,也是联合舰队的旗舰,它一直是俄军重点炮击的目标,击沉对方旗舰相当于成功了一半,这是任何海战将领都明白的道理。罗长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命令波罗的海舰队的军舰加速向前追击,一部分军舰继续瞄准转弯点“打靶”,一部分军舰追着三笠号继续开炮。

此时,三笠已经完成转弯掉头,完全可以开炮还击了,可是东乡平八郎还是没有下令开炮还击,此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三笠号,而是后面跟进转弯掉头的11艘战舰。如果三笠号此时开炮,势必会引起混乱,影响它们的跟进转弯,但罗长官越追越近,照这样下去,三笠号极有可能会被击沉,而且一直挨打不还炮也实在太窝囊。三笠号的炮术长叫安保清种,此时他觉得自己很没种,他忍不住一次次报告间距,每报告一次都要朝东乡平八郎猛喊一句。

“7800米了!还不打?”

东乡平八郎一言不发,仍然没有做出开炮的手势。

“7500米了!还不打?”

东乡平八郎仍然没有下令。

三笠号又只好一炮不发,继续忍受炮火。安保清种简直要疯了,炮兵们也都怒不可遏,要求立即对波罗的海舰队还以颜色。安保清种又看了一下间距,最后他跑了过来,在东乡平八郎面前一跳跳得老高,面红耳赤地吼道:已经7000米了,还不打吗?

东乡平八郎依然没下令开炮,此时三笠号已经多处中炮,其中包括4发重炮,近半条军舰被炸毁,伤亡一时无法统计,东乡平八郎的大腿被碎片直接击中,好在伤得并不严重,他拍了拍裤管又站在原地了,三笠号上的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东乡平八郎的注意力仍然在后面转弯的11艘战舰上,他根本没有询问三笠号上的受损和伤亡状况,却下令对后面的11艘战舰打出旗语:“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转弯!”

这个时候不仅是三笠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是其余跟进转弯的战舰最为艰难的时候,每艘战舰都受到了炮击,每艘战舰都有受损,由于东乡平八郎一直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联合舰队所有火炮都保持沉默,已经成了一支残相毕露的舰队,而东乡平八郎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就是命令那11位舰长:舰队中无论出现哪艘军舰被击沉,无论出现哪个人阵亡——即使是眼看着三笠号被击沉,即使眼看着我本人沉入海底,也要按照预定计划,完成转弯,不要管对手,只要管自己,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14时10分左右,紧随三笠号后的其他3艘战列舰依次完成了转弯,它们在三笠号的引领下,都画出了一个相同的“U”形弯,在与正在整体向北的波罗的海舰队并行一段距离后,很快以全速超车,然后再几乎转向正东方,横切进波罗的海舰队的前方。跟在战列舰后的其他8艘装甲巡洋舰也在以同样的路线前进,也就是说,根据东乡平八郎引领的最终路线,联合舰队这支“残舰队”在变成一横的“一”字,生生地拦在了正呈两竖有两个“1”字的波罗的海舰队之前!

炮击正酣的罗长官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他简直想拿自己的头去撞已经打得发红的炮管,懊恼万分地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打炮!我为什么要打炮!这根本不是打炮的时候!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东乡平八郎的“T”字战法已经形成,它刚刚浮出水面,就已经完成了,虽然波罗的海舰队不是纸面上标准的一“竖”,而是两“竖”,但这只不过多出一艘先被夹射的军舰而已,完全不影响“T”字战法,完全可以看成是一“竖”。虽然联合舰队也不是纸面上标准的一“横”,而是在相对位置上类似于“亻”形状,但纸面上的完全规则“T”即使出现也是不可能持久的,正是因为是“亻”的形状,联合舰队才能不断压制纵队,使这种相对位置关系能长时间存在,如果波罗的海舰队想做出摆脱调整,联合舰队就会依据航速优势做出相应调整,反正那一“横”永远压在你头上——这正是实战中的“T”!

在黄海海战中首次尝试失败之后,东乡平八郎总结了教训,他认识到如果要在实战中打出“T”字战法,就必须先“犯傻”,必须先付出代价,必须让本舰队进入敌舰队的杀伤范围,才能开始转弯,转向那一“横”。也就是说,联合舰队在杀伤范围内的那个固定的转弯点,也就是那个让罗长官无比兴奋的“打靶点”,是东乡平八郎故意送给他的。唯有如此,唯有让他有白白“打靶”的机会,才能让罗长官忘乎所以,才能吸引他的波罗的海舰队不跑并不改变航向,把阵形始终留在那一“竖”上,事实上,这个固定的“打靶点”就相当于先送给波罗的海舰队一个“T”!

原来完成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T”字战法也很简单:只要再往前一步,主动承担风险和做出自我牺牲,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有些代价是必须付出的,这大概是“T”字战法太过凌厉,老天不允许一方尽占先机和一劳永逸,你要得一个“T”,就必须先送给别人一个“T”,你要享受胜利的果实,首先就要承受与它共生的磨难。东乡平八郎正是在首次尝试失败后明白了这一点,但并不是明白这一点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是朝哪个方向转弯,虽然向左后方的左满舵和向右后方的右满舵都能完成转弯掉头,但两者在实战中有绝对区别。

转弯之前,联合舰队是由我们书页的上方开向下方,波罗的海舰队由书页下方开向上方,所以转弯时必须向左后方转弯,必须以逆时针回转,也就是在转弯的同时拉近两大舰队之间的距离,而向右后方转弯虽然也能够完成掉头,并且由于越来越远离波罗的海舰队而减少被炮击的危险,但与此同时,由于双方的远离,“T”字也就无法形成了。这就是说,要想做到成为波罗的海舰队头顶上的那一“横”,也必须有一段冒着炮火彼此接近后形成的并行线,才能完成“T”。

在这个过程中,航速就是很关键的因素,罗长官的舰队到来之前,它的最高航速早已经被“护送”的巡逻艇大致摸清楚,这支舰队满载煤炭等物资,快舰又要照顾慢舰,最高航速只有11节,而东乡平八郎在战前扔掉了煤炭等多余物资,又只带上最精锐的战舰出战,最高航速为16节,这种航速比首先告诉东乡平八郎:为了全歼波罗的海舰队,在与波罗的海舰队相向航行到一段距离后,必须在它们面前转弯,必须冒险完成“T”,否则如果双方都是全速,就会以27节航速的总和、也就是以约800米/分钟的速度接近,然后打个照面,插身而过,东乡平八郎就只能掉头再追赶,形成毫无意义的追击战。而只要先冒险完成了转弯,联合舰队就可以通过航速优势,迅速横切到还在沉浸于炮击中的波罗的海舰队前面,波罗的海舰队调整,速度更快的联合舰队就会随之调整。总之,在临战的那一刻,东乡平八郎已经彻底坚定了决心:“T”字战法不仅必须打,而且可以打。

但这确实是一种巨大的冒险,是亡命徒般的打法。东乡平八郎为什么在几个月前就决定冒险,并把它上升为战略呢?

东乡平八郎始终记得他的目标——全歼。所谓全歼,首先要从能够击沉敌方的第一艘军舰做起,这才谈得上全歼,但在海上要击沉一艘军舰,特别是超过万吨的有厚重装甲的战列舰是相当不容易的,这几乎需要“百发百中”的炮击命中率,否则你还没击中它,它就已经跑了。而双方都是运动中作战,大炮又是只能先瞄准再发炮(不是导弹),这种情况下打中一炮实在是不容易,当时世界各国舰队炮击的平均命中率一般为2%~3%,如果能够达到5%以上那是打得相当之好了,联合舰队在黄海海战后统计的命中率为5%~6%(太平洋舰队一心逃窜,为1%)。为了迎战波罗的海舰队,虽然经过了流血的训练,命中率有了明显的提高,但也要受到海战客观条件的制约,不可能大跨度地提高,只有冒险打出“T”字战法,只有成为那一“横”,形成己方多艘军舰的夹射,才能相当于在短时间里大跨度提高对一艘敌舰的命中率,以多艘军舰的命中率之和达到“百发百中”,直至迅速击沉这艘敌舰!

原来,东乡平八郎对“T”字战法有着深入的理解:“T”字战法的本质是在命中率不高的海战中提高命中率,他的那句“本军百发百中之一炮,可敌敌军百发一中之百炮”,不仅是从宏观战略方面来说的,更是从微观的战法方面来说的,就是对“T”字战法深入细致的总结:只要冒着波罗的海舰队“百发一中之百炮”的风险打出“T”字战法,哪怕只能发一炮,也能因为“百发百中”而一招制敌!为了达到全歼,就必须这样令波罗的海舰队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必须这样一击致命,东乡平八郎不惜一切代价打出“T”字战法,他确实是在赌,但也不完全是在赌,更不是去找波罗的海舰队的破绽“钻空子”,甚至本身并不是为了出奇制胜,而是为了实现全歼而不断深入摸索出的唯一可行的战法!

在确定这个战法之后,就是风险计算,根据命中率,联合舰队的风险大致是可以计算的,东乡平八郎对波罗的海舰队的命中率“很有信心”,虽然他不知道波罗的海舰队的命中率能不能达到世界平均水准,但对于它们达不到联合舰队的水准是很有信心的。在转弯的时间里,东乡平八郎可以确定:波罗的海舰队有可能击沉联合舰队的一两艘战舰,但绝无可能击沉全部战舰,也就是说,它最终无法阻止“T”字战法的实现。当那个固定的“打靶点”出现之后,罗长官兴奋地认为他可以全歼联合舰队时,他没有想过另外一个简单问题:能不能做到?特别是以本舰队的命中率,能不能做到?他的参谋没有立即根据双方的航速、间距、命中率等等因素迅速计算出一个大致的结果,他不知道海战的结果有时候也是可以计算出来的,而反观东乡平八郎虽然让整支舰队都处于危机四伏、被动挨打之中,但他却比罗长官更加胸有成竹,因为风险和结果都大致在他的心中,他知道即使他阵亡和三笠号沉没,他的目标也一定会在舰队中实现,后面的战舰一定会画成功那一“横”。看上去是亡命之徒打法的东乡平八郎,反而是先求胜,再求战!

而在这个过程中,只有作为头舰也是旗舰的三笠号的风险确实无法计算的,从13时55分升起“Z”字旗开战到14时10分转弯成功大势已定,中间整整间隔15分钟。这15分钟,就是他给予罗长官放手炮轰的时间,大部分的炮火只能由三笠号去承受,一切灾难性的结果很难预料,而这就是东乡平八郎必须要站在舰桥上的原因。15分钟中他一直冒着炮火站立原地,后来才挪动了一下地方,军舰地板上留下了两个湿湿的鞋印,那上面全是汗水,在东乡平八郎看来,如果全军都在冒险,主帅又怎么能贪生怕死?如果需要别人不惜死战,首先主帅要不惜死战,至少他不能隐蔽在司令塔暗处,他必须让所有人都时时刻刻能够看得到他。事实上东乡平八郎已经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了,要他进司令塔,抬也抬不动他!

东乡平八郎最后的信心,已经来源于每一个普通的士兵了,他已经认识到世间所有的招法,最后都归于平淡平常,都蕴含着付出与得到,“T”字战法只是战斗中的一个手段,战斗的核心,就是命中率,无论武器和战法如何变化,战斗起源于一枪一弹,最终也皆取决于一枪一弹。战斗要打赢,首先子弹炮弹要打得准,要打得中敌人,就是这个原本连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原本就在内心中的道理,所以战前所有的流血训练都是为了如何打出和打好“T”字战法的基础性训练,命中率是用风浪中的实弹射击堆出来的,而仅仅转弯这一项,12艘战舰最后训练到连锅炉中放入多少煤都有要求!用波罗的海舰队一位参谋后来的话来说,当他看完联合舰队整个转弯的过程后,就知道波罗的海舰队危矣,因为他看到联合舰队即使在转弯时,也整齐有序,整个舰队在海上的航迹竟然几乎分毫不差,从头到尾有如一艘军舰在转弯!

相信到这时候,不会再有人说东乡平八郎仅仅只是凭运气了,在东乡平八郎看来,他的运气只是战地的天气,只是让他热泪盈眶的在晴空中起的大风;只是三笠号连中4发大口径重炮,竟然没沉;只是他一直站在舰桥上竟然安然无恙,而反而是那些最后进司令塔的军官中却有人严重受伤,这也让东乡平八郎觉得不可思议。至于其他的,都是他“该得的”。

而罗长官呢,他的内心自然也有那个如何打赢战斗的答案,但他根本没有为此做过什么,更别说深入研究“T”字战法,因为他的意念是“最好不要发生战斗,我只要平安到达海参崴就可以了”。

心血,巨大的心血,殚精竭虑,知行合一。信念、准备、训练、献身,海上一“横”一“竖”,就此画成!积累的知识和智慧与生命合二为一,相信到底,最终独立地打出“T”,东乡平八郎已经完成了知行合一的三阶段,自此而始,海战中终于惊鸿一瞥地闪过了“T”字战法,从理论走向了实际,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地出现在了实战之中,它有了一个专门的名字——“东乡T”。在军舰出现革命性的更新换代以前(航空母舰),各国舰队司令都会津津乐道这个话题,怀着无比神往和景仰的心情问: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们都以“东乡T”作为座右铭,把这三个大字写下来,贴在司令长官室的办公桌上,以便在实战指挥中时时提醒自己:我能不能打出一个“东乡T”?还有,我能否防住敌舰队打出一个“东乡T”!正因为大家都想打又都在防,所以它又在装甲舰队的海战中变成了唯一闪现的实例,足以在世界海战史上风华绝代、一骑绝尘、彪炳史册!

14时10分,转弯成功大势已定,还炮的时机已经到来,东乡平八郎不会放过这个时机。接下来,就是让罗长官见识那恐怖命中率的时候了。

波罗的海舰队被全歼

东乡平八郎在三笠号上升起了信号旗——“集中射击敌先导舰!”此时,波罗的海舰队是两路纵队,有包括旗舰在内的两艘先导舰,它们将成为第一批屠杀的目标。

为了开炮这一刻,联合舰队已经等了这么久,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各舰立即发炮,万炮齐发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成“波罗的海舰队”了,这一刻也在战前被演练多次,如果所有战舰一齐开炮,就会在波罗的海舰队周围形成各种水柱,谁也不知道哪根水柱是自己发射的炮弹炸起来的,影响后续的瞄准。因此标准射击的程序是旗舰三笠号首先试射,校正方位,然后将射击参数通知各舰,各舰再一齐夹射!

安保清种很快完成了试射工作,各舰抬起舷侧一排排的炮口,射击!百炮齐发,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密集地飞向目标,联合舰队的这种命中率,简直是俄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

30分钟,留给其中一艘先导舰“奥斯里亚比亚号”的时间只有30分钟。它超过1.2万吨,装甲厚实,但是30分钟后,这艘战列舰甲板平面以上的部件竟然几乎全部被打掉!舰桥、桅杆、烟囱等等全部坍塌,已经成了一艘名副其实的“光舰”,舰身上的中炮孔有如蜂窝,舰上燃起无法扑灭的大火,接着又被涌入海水,不得不先退出战场,在海水中挣扎了一个多小时后沉入海底,当它的舰底翻过来时,人们看到了长满的藤壶和海草。

罗长官的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是另一艘先导舰,舰上的司令塔里早已经挤得转不开身,惊恐万分的罗长官也躲在里面,而在联合舰队强大火力的夹射之下,并不是躲在司令塔里就安全的,一发大口径重炮直接命中了司令塔。罗长官被四散的弹片击中,一块弹片划伤了他的额头,一块弹片击碎了他的右肩骨,另外一块弹片干脆把他的脚后跟切断,他疼得昏死了过去,此时“苏沃洛夫公爵号”的舰体已被打穿一个大洞,舵机失灵,舰炮几乎全部被摧毁,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载着昏迷的罗长官退出战场,它挺住炮火的时间比另一艘先导舰要久一点:50分钟。

对于这危险的一幕,罗长官似乎早有先见之明,在战前他下达了一个命令:在战列舰重伤或者沉没时,巡洋舰和驱逐舰必须立即救护,不得脱离战列舰(自顾自地逃走),在旗舰受伤时,为救护司令和其他长官,其他军舰应立即靠近和掩护旗舰。退出去后,“苏沃洛夫公爵号”打出了“接走司令”的旗语,波罗的海舰队的一艘驱逐舰正好路过,根据命令,它立即靠近旗舰,把罗长官转移到驱逐舰上。从这个时候起,海战跟罗长官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当他重新出现时,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而这艘可怜的旗舰带着残废的躯壳在海上整整漂流了4个小时,直到19时,联合舰队的一艘鱼雷艇给了它最后一枚鱼雷,沉没。

在旗舰退出后,波罗的海舰队的指挥权转移到了第二旗舰“亚历山大三世号”上,不过很不幸,它又成为了先导舰,自然,夹射的命运又落到了它的身上。这艘第二旗舰还没好好指挥,又被打得晕头转向,自身难保,顾不得指挥其他军舰了。波罗的海舰队的第三旗舰“博罗季诺号”主动接过了指挥权。由于联合舰队密集夹射,海面上炮烟弥漫,一时还没有散去,这让波罗的海舰队第一次看到了求生机会——赶紧趁着烟幕摆脱这个噩梦般的“T”逃生吧!

“博罗季诺号”立即率领舰队左转,作为压制它们的那一“横”,东乡平八郎自然也要相应转弯,他在三笠号上升起了信号旗,命令全舰队随之转向,反正你一动我就动,死死压住你,一直都是这么来的。但俄军这次也学精了,他们的转弯只是在烟幕中诱敌,眼看东乡平八郎率领联合舰队半数军舰转过去之后,“博罗季诺号”率领波罗的海舰队立即来了个原地掉头转身就跑——也就是说,当东乡平八郎完成那一“横”,他又会发现那一“竖”不见了,黄海海战中的那一幕又会重演,波罗的海舰队将逃走,东乡平八郎苦苦追求的“T”字战法又将戛然而止。

但这一幕是注定不会重演的。

此时,联合舰队还没有转过去的是最后的6艘装甲巡洋舰,它们也是由上村彦之丞率领的小分队,见到东乡平八郎在前面指挥全队转弯,又见到波罗的海舰队趁机掉头,上村彦之丞和其他的舰长完全清楚东乡平八郎不是为了转弯而转弯,他的目的是永远保持“T”。于是,尽管东乡平八郎之前发出的是“各舰随我”的命令,上村彦之丞果断地“抗命”了,他指挥后面这6艘军舰不再跟着旗舰三笠号,而是根据波罗的海舰队的掉头再次调整方位,又一次抢在了波罗的海舰队面前,又一次形成了“T”!

把战略战术向每一个人都讲透,让每个人都完全理解舰队作战意图和方案,不教条,面对意外情况独立判断,迅速修正,秋山真之留学回国后一直致力推广的理念,已经在东乡平八郎的联合舰队里得到了完美的执行和体现。

俄军逃生的希望破灭了,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逃生希望,上村彦之丞为东乡平八郎争取到了足够的机动时间,以便把前面开过去的那些战舰再重新投入战斗。自此,可怜波罗的海舰队无论如何转弯、转圈,始终无法挣脱恐怖的联合舰队,始终被联合舰队如鬼魅附体般地缠打,始终处于局部上以少打多的局面,19时半,在天黑之前,第二旗舰和第三旗舰竟然先后被击沉!

至此,波罗的海舰队已经被击沉4艘战列舰,战列舰的数量已经和联合舰队一致,第一至第三旗舰都已经击沉,已经没有旗舰了,全舰队精锐已失,指挥系统面临崩溃,即将陷入大乱!

在双方的主力战舰大战的同时,联合舰队的巡洋舰和驱逐舰也绕到了波罗的海舰队的后面,首先切断了波罗的海舰队的后路,把对马海峡的大门关上,免得它们往回跑。当然,波罗的海舰队是没办法往回跑的,海参崴已经成为它们在大海上唯一的驻泊点,总不能再开回俄国去,它们只能前进,东乡平八郎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守住战果,巡洋舰和驱逐舰更重要的任务是攻击波罗的海舰队那些没有参战的老弱舰和辅助舰——不管你是什么舰,要全部击沉,上了战场就不讲究老弱病残!

天色已黑,“第二段击”正式开始,根据秋山真之原本制定的七段击,第一段击应该是驱逐舰和鱼雷艇的夜袭,但由于发现波罗的海舰队时间的关系,以及当时的天气状况是风浪太大,小小的鱼雷艇会有被海浪打翻的危险,于是第一段击没有实施,直接开始了昼战,那么接下来的“第二段击”其实是原战术中的第三段击——驱逐舰和鱼雷艇的夜袭!

东乡平八郎下令12艘战舰停止战斗,先全速向北行驶到郁陵岛一带海域,提前守住波罗的海舰队继续前往海参崴必经的咽喉要道,在第二天继续与波罗的海舰队昼战。至于夜间的战斗,就交给驱逐舰和鱼雷艇去完成了。根据27日白天的战况,东乡平八郎完全有信心相信夜袭能够达到预定目标,完全能够放心先走一步,“大哥”先走一步,“小弟”们继续出战吧!

60多艘驱逐舰和鱼雷艇立即出动,它们早已经等不及了,在战前,那些年轻的舰长一直在与士兵刻苦训练,他们的训练劲头一点都不亚于主力军舰。现在,出战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每一条驱逐舰和鱼雷艇上都响起了震耳的欢呼声!

这些小船如大海中的鲨鱼一般,从北、东、南三面包围了波罗的海舰队(西面为靠近朝鲜半岛浅水区,无路可去),虽然它们完全可以把波罗的海舰队赶到东乡平八郎守候的地方了事,但它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也决心打一场歼灭战!与庞大的战列舰相比,驱逐舰和鱼雷艇就像是一件小小的玩具,但经过流血训练的它们已经成为了攻击利器,为了提高命中率,舰长们下令冲到离战列舰只有几百米甚至几十米的地方,鱼雷几乎从鱼雷管飞出就直接命中目标!

这哪里是发射鱼雷,简直就是用手扔上去的炸药包,战列舰根本不用发炮,只需要转个弯,就可以把它们扫倒,然而所有的驱逐舰和鱼雷艇并不混乱,以清晰有序的队形进退,始终缠绕在波罗的海舰队的周围发射鱼雷,一夜追杀,不眠不休。

面对这种打法,波罗的海舰队的官兵肝胆欲裂,他们没有想到,刚刚从噩梦般的“T”字战法中挣脱出来,原以为趁着黑夜可以好好喘口气,没想到战斗立即转换到恐怖的鱼雷之夜,还要继续着这每一分、每一秒的折磨。波罗的海舰队的官兵根本没有夜战的经验,也从来没有进行过相关的训练,一开始他们打开探照灯“搜寻”目标,后来才发现这简直是给对方指路,于是才关闭探照灯,进行灯火管制,悄悄地开溜,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5月28日天明到来了,年轻舰长们夜袭战的战果出来了:击沉波罗的海舰队2艘战列舰和2艘装甲巡洋舰!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成绩,它几乎取得了和前一天昼战同样的战果,年轻的舰长们已经实现了东乡平八郎在战前的要求:夜晚中的驱逐舰和鱼雷艇,就是白天的战列舰!

此时的波罗的海舰队已经不能再称为一支舰队,虽然“尼古拉一世号”的舰长涅鲍加托夫自动接过了舰队指挥权,成为了代理司令,不过他发现能够指挥的也就是周边的那几艘,因为各舰都在各自为战,四散溃逃,六神无主地漂流在海面上,东乡平八郎的战术就变得很简单了:不再需要“T”字战法,分散成小编组,以多对少对逃脱的敌舰进行广泛搜捕,搜到一艘,就集中开火击沉一艘。

海面上传来了一阵阵爆炸声,那是波罗的海舰队军舰不断爆炸起火沉没的声音,士兵们从不断下沉的军舰上不断往上爬,一直爬到桅杆上渐渐下沉。

目睹这惨烈的一幕,代理司令涅鲍加托夫终于受不了了,他把本舰所有的官兵都叫到甲板上,告诉他们,波罗的海舰队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到达海参崴,所以他决定率领周边几艘军舰一起投降,希望大家同意。

所有人都表示同意,此地距离海参崴,还有500多公里。

涅鲍加托夫命令在舰上升起“我们投降”的旗语,同时升起的还有一块用白台布改成的白旗,由于没有事先预备,这是从舰上食堂紧急找来的,上面还有花纹。三笠号舰桥上的秋山真之见到这一幕,又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兴奋地告诉东乡平八郎:“看,司令,敌人投降了!”

可是,东乡平八郎依然左手紧握佩剑把柄,目不转睛地盯着敌舰,并没有下令停止炮击,各舰炮手也在继续发炮。秋山真之忍不住再一次提醒东乡平八郎:“长官,敌人已经投降了,根据武士道精神,请您下令停止炮击。”

东乡平八郎看了秋山真之一眼,说:“如果他们当真投降,必须立即停止前进,你看他们停止前进了吗?”

果真如此,“尼古拉一世号”等舰不但在继续航行,而且炮口还全部指着联合舰队的军舰,随时都可能再开炮,在它们按要求乖乖停在原地后,东乡平八郎这才下令停止炮击,告诉对方:允许你们投降。

受降工作开始,而俄军一艘巡洋舰突然全速冲出投降队列,朝着海参崴方向就跑,东乡平八郎立即下令追赶,但已经来不及了,这艘巡洋舰后来触礁搁浅,官兵们将军舰炸掉后从陆路回到海参崴,好在对联合舰队并没有造成其他损失。秋山真之明白了,作为主帅,东乡平八郎的谨慎和洞察是有必要的,生而为之将,战而为之国,本来就要有不仁与不忍之心!

对马海战结束了,波罗的海舰队全军覆没,约5000人被歼灭,约6000人被俘虏,近2000人在中立国港口被扣留,在进入对马海峡的38艘军舰中,被直接击沉20艘,自沉2艘,被俘虏7艘,向对马海峡以南逃走6艘(均为巡洋舰和驱逐舰)。逃往上海、马尼拉等中立国港口后交出武器,其中有一艘坚持逃亡一个多月,最终又回到了美丽的诺西贝岛。只有1艘轻型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七绕八绕,历经千辛万难最终到达海参崴,但它们已经对日本构成不了任何威胁,俄国海军损失的总吨位超过20万吨,世界排名一夜之间从第三位掉到第六位,使得俄罗斯海军几乎又一次回到了起点!从此,“对马”一词在俄语中成了含有特定意义的名词。

而联合舰队阵亡人数仅为117人,伤587人,只损失了3艘鱼雷艇!

东乡平八郎以极小的代价实现了他全歼的目标,他“规定”罗长官往对马来,对方就真的往对马来,他“规定”罗长官成为那一“竖”,对方就乖乖成为那一“竖”。然而,对于日本海军来说,还有一份隐藏在战果之下的成绩是更了不起的,那就是在取得对马海战胜利的同时,东乡平八郎顺便完成了日本海军的换代,让一批拥有新知识的年轻人走上了领导岗位。后来,5月27日被定为日本海军节。

5月28日下午,东乡平八郎率领联合舰队押着被俘的俄军军舰和官兵凯旋,俘虏队伍中的俄军“阿普拉克辛海军元帅号”舰长看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在凯旋途中,联合舰队进行了照常的训练,此时联合舰队的对手已经不存在,可是他们的训练仍然一丝不苟,十分认真,这位舰长忍不住感叹:“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惨败了。”

在俘虏的俄军当中,还有一个特别的人,没错,他就是罗长官,离开旗舰后,他先后被转移过两艘驱逐舰,但仍然没有逃过被俘的命运。现在他明白了,从两大舰队相遇开始,整场战斗,只有东乡平八郎特意给他的那15分钟是属于他的,从此之后的每一分钟都不属于他,“聪明却不肯付出实际努力,这种人不足为靠,也并不可怕”,东乡平八郎在战前说过的一句话看来可以送给罗长官了,罗长官和他的波罗的海舰队也会载入世界海战史史册的,只是会以另外一种方式。

东乡平八郎后来专门去慰问和看望了受伤的罗长官。大家对这个举动表示不解,当初他的偶像马卡洛夫阵亡时,东乡平八郎甚至没有按照惯例发一份唁电,当时他只是说没有必要,现在却去慰问看望一个无能之辈,这两件事情前后对照起来,至少不利于塑造“名将之风”。当人们问起原因时,东乡平八郎的回答依然很简单:“嗯,因为我想去慰问。”

因为我心里就是那样想的,所以我就那么去做,我听从自己的心。

在日本本土,人们对东乡平八郎的质疑和批评没有了,等待他的是数不清的赞誉和掌声,人们把“战神”“日本守护神”的称号送给他,认为给他什么样的荣誉都不过分,他也即将出任海军军令部部长。而东乡平八郎依然比较平静,他只是很担心秋山真之,秋山真之似乎仍然没有从激动和兴奋中缓过神来,仍然会情不自禁地狂喜,东乡平八郎甚至有些懊悔,现在看来,当初真应该用严格的军容纪律要求他,强制他按时吃饭,按时洗澡,以便得到及时的休息和放松,这位用脑子的年轻人终有一天会明白“终究是平常”的道理,作为联合舰队的首席参谋,他的困难已经过去,作为秋山真之个人,他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这场战斗确实惊险,只有现在才有种种“后怕”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哪怕波罗的海舰队最后没有走对马海峡,哪怕判断和作战都失败了,这也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包括那些巡逻艇上的人在内,联合舰队全军上下其实都已经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只要有这一群人存在,有了这种精神存在,即使是日本最后灭亡了,难道还不能复国!

算算吧,从1904年2月6日出战起,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而战场留给个人的时间是不多的,也许从来就没有过一天,戎马生涯就是这样吧,一旦投入战场,忘了时间,一旦脱离战场,发现到处是时间。一生只为战,也一生止于战,问世间战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要问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是离开这人群,离开这喧闹,回到家乡鹿儿岛的大海边,去寻找儿时的回忆,用小刀劈鱼自然不能和指挥钢铁巨舰杀敌相比,可是我怎么觉得它们都是一样的呢?无论事情的大小,道理都已经在其中讲透,那个曾经憧憬未来的我和现在回忆过去的我,对于时间的流逝和内心的声音,都是在唱着同一首歌。

在来到伦敦之后,我的性情大变了,这个世界不再吸引我对它开口说话,到底是怎样残酷的事,让一个人有如此巨变?其实我只是找不到我自己,我经常问自己,我如此用力,难道只是为了活给别人看?在那些迷惘无助的日子里,我以为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史料记载,凯旋之后不久,东乡平八郎即将这一首和歌写下悬挂于家中客厅,直至晚年,每当有人来探访时,东乡平八郎总要把他们带到这幅字之下,引人驻足、观看。

不怕人愚笨,

唯有耿耿赴国运;

献上至诚心,

天地神祇为明鉴,

功成之日再定论!

幕后人物即将出场

东乡平八郎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的胜利使得日本暂时没有了海战之忧,战争引向本土的危险解除了,俄国有了求和的意愿,但他们不会马上求和。战争对日本的危险还远远没有解除,焦点又回到了陆军,在满洲战场上,两国陆军还在对峙,俄军还在不断增兵,而日本却再也派不出兵,财力也用到极限。总之一句话,没钱没人,一次次战斗的胜利都无法使日本摆脱财政枯竭、资源匮乏的绝境,日本没有能力摧毁俄国全部的武力,已进行的所有战斗都是无法摧毁持久战战略的,只要俄国不结束战争,坚持打持久战,哪怕是拖着,日本还是无法从亡国灭种的危险境地中走出来。

战争是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中,战场上的胜负是重要的因素,但并不是唯一重要的因素,战争的胜利需要把与战争有关的利益都最大化地利于本方,而不是单纯地取得作战的胜利,特别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只有在各个方面都赢了,最终才会赢。

日本还需要一个人,一个当军队在战场上无法取得绝对优势时,能够有强有力的办法力挽狂澜、拯救日本的人,一个能够在方向上打败俄国、促使俄国最终求和的人。

睦仁出场了,准确地说,是带着另一群“幕后英雄”出场了。

对于睦仁来说,与俄国开战的决定是无比艰难的,既然很艰难,那么在开战之初,就要懂得停止战争的方法。和尼古拉二世一样,他也有自己的战略,战争打的也是价值观,如果日本还是以前那样闭关锁国的时代,或许只管埋头打仗就好了,但日本已经开国,就不能再抱着狭隘的民族主义,把战争当作一国之事,睦仁的战略就很简单了:在军队战斗的同时,开辟第二战场——深入敌后,融入世界。用另一句话来说,就是满世界为日本找帮手。

1904年2月4日,开战之前,睦仁在自己的寝宫秘密召见了伊藤博文,决定选中三个人去落实这件事情。传奇的人物即将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