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国的历史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俄罗斯的大部分领土,都是哥萨克骑兵冲出来的。
古往今来,我们常常会用一些词来形容一个特定阶层的人,比如流氓、强盗、杀手、帅哥等等,他们不分民族,不分籍贯,不分受教育程度,却有着共同的特征,享受相似的待遇,能够比较显著地区别于其他人。“哥萨克人”就是俄罗斯人对他们当中一群特殊阶层的人的称呼。
他们原本是沙俄兴国过程中的一群无家可归的人,比如被沙皇政府流放的罪犯、逃跑的农奴以及盗贼等等,为了生存,渐渐聚集到了南俄草原,而这里正是当年铁木真残余蒙古骑兵的聚居地,他们就与蒙古骑兵混居融合,继承和发扬了蒙古骑兵最纯正的武力血统,从此专门以马背上的抢劫为生,也有了一个专门的称号——哥萨克人。意思是“没有国家而不受约束的人”“勇敢的人”或者“风之子”,他们没有祖国,没有家园,没有信仰,没有道德,唯一信仰的就是手中的战刀,为了生存,厮杀,嗜血地厮杀,“哥萨克人没有懦夫,他们生来就是战士!”托尔斯泰的这句名言显示了哥萨克人真正的勇敢。
后来,这批原本受沙皇政府驱逐的人士,反过来又被组建起了哥萨克骑兵队,当铁木真蒙古骑兵消亡之后,哥萨克骑兵就成了世界上最强大和最孤独的战士。每当交战时,他们飞身上马,头一低,冲入敌阵,左一刀,右一刀,旋风而去,留下身后尸横遍野!在历史上,他们曾战胜法国的胸甲骑兵和波兰的翼骑兵,至于德军就不用说,他们被打得在祈祷时一度以“哥萨克”代替了“魔鬼”,哥萨克骑兵被认为是继铁木真蒙古骑兵之后整个欧洲的噩梦,正是由于他们与蒙古骑兵的渊源,人们才会说:“每剥开一个俄罗斯人,就会看见一个鞑靼人(即蒙古人)!”
值得介绍的是被哥萨克骑兵视为生命的刀——勇士之刀。
刀柄是鹰头形状的,极其短,并且没有护手,外面包铜,里面灌铅,十分沉重,只有经过长期训练的人在砍杀中才能握住。
而刀柄的短小正是为了让刀身接近它的最大长度——将近一米。刀身是用精钢打制的,总的来说,它有三个明显区别于其他战刀的最显著的特点:刀身弯曲、刀刃极宽和橡树叶状刀尖。
刀身弯曲和刀刃极宽增加了砍杀面,而这种特点是和刀柄一起配套的,由于刀柄没有护手,哥萨克骑兵必须时时紧握战刀挥舞,于是就养成了他们惊人的臂力。当敌我骑兵对冲对砍时,哥萨克骑兵强大的臂力给敌人带来的不是骑兵中最常见的“抹脖子”,而是几乎将敌人的整个头颅都砍下来斩首!
刀尖是为当敌骑兵进入刀身无法伸展的中近距离时准备的,橡树叶状刀尖能使哥萨克骑兵迅速准确扎进敌人的胸腔,然后利用弯曲的刀身以及强大臂力,娴熟地转刀——将敌人的心脏血淋淋地挑出来!残忍,实在是太残忍。
而当敌人已经靠近到甚至连刀尖都无法使用时,刀柄又派上了用场,哥萨克骑兵会迅速竖举战刀,反手用鹰头状刀柄猛击敌人脑袋,直至敌人头颅开裂,脑浆横流。
哥萨克骑兵的残暴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当年的蒙古骑兵,他们的格杀对象是不分对象,会把眼前出现的所有人都杀掉和赶跑,甚至会吃人肉喝人血,他们会把小孩子摔死,会把女人抓到马背上强奸。哥萨克骑兵也绝不欢迎俘虏,大概是因为他们自己从没有做过俘虏,所以也不怎么知道如何对待俘虏,如果敌人跪在地上向他们求饶投降,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累赘。号叫着冲过去,在飞奔的过程中跳下马来——竟然直接用脚将人踩死再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他们的残暴实际上是一批人有意放纵造成的,这就是历代沙皇。
对于沙皇政府来说,只有哥萨克骑兵如此残暴,才能在入侵土地之后,把原有的居民清除,实现那项永久得到这块土地的政策:清人占地。
日俄开战以来,哥萨克骑兵却很郁闷,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得到出战的机会,首先旅顺那种山地是不适合于骑兵出战的,所以他们干脆没有去,好不容易来到了主力作战的平原战场,辽阳作战又依赖了工事,沙河会战大家还没有来得及冲,就被大山岩以“转门战术”死死咬住,最后打成了混战。因而两国间的战争都快打了一年了,哥萨克骑兵一直都是靠边站的,某些俄军指挥官见他们无事可干,就下令让大名鼎鼎的哥萨克骑兵骑着马整齐排在阵地之前,用人墙来遮断后方的俄军阵地,对日军进行反侦察,美其名曰“骑兵幕”。原来把我们当幕布使啊,干吗不把我们当抹布使啊,这是哥萨克奇兵从未遭受过的莫大的侮辱!
现在,主帅终于想起了他们,将所有的郁闷和不满向日军发泄的机会终于到来了。1905年1月26日,库罗帕特金命令俄军第一和第三集团军炮击大山岩阵地正面,不过这是做做样子的,只不过是吸引大山岩的注意和牵制日军。库罗帕特金的真正意图是以两个哥萨克骑兵师闪电偷袭日军的最左翼,后面跟着10万步炮兵,一旦打开缺口,就扩大战果。
哥萨克骑兵出发了,他们速度极快,很快冲破了日军的前哨阵地,风驰电掣般地扑向日军最左翼。这里位于奉天西南,名叫沈旦堡,驻防在这里的是日军第二军骑兵第一旅团,由秋山好古率领,也称秋山支队。
秋山好古曾经留学法国学习骑兵技术,受到拿破仑时代胸甲骑兵战术的影响,回国后一直在日军骑兵部队中任职,参与创建了日军陆军骑兵科,成为明治陆军中最早一批的骑兵将领,后来有明治陆军“骑兵之父”之称。作为一名十分优秀的骑兵将领,秋山好古对骑兵有着特殊的感情,他经常要求日军骑兵要像爱惜生命一样爱惜手里的战刀,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战马,当运输船运送骑兵部队到前线时,秋山好古要求每匹马都住单间,人员却挤在甲板上,足见他对骑兵有着深厚的感情!
而现在,哥萨克骑兵似乎是特意选择了秋山好古作为开刀对象,这是他们的荣耀之战,以骑兵对骑兵!相信明天全世界的报纸上都会出现一个头版消息:哥萨克骑兵斩首日军大部分骑兵!沙皇陛下看到这个消息也一定会很爽的。
哥萨克骑兵行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秋山好古接到通报的时候已经比较迟了,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但秋山好古明白,此时除了迎战别无选择。世界各国的骑兵都遵循着一条基本的准则:骑兵只能向前杀敌,不能未战而退。另外,他的驻防地已经是日军的最左翼,周围没有友邻部队,如果他的骑兵队不迎战,哥萨克骑兵就会绕到后路对日军主力进行偷袭,这将给日军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迎战强大的哥萨克骑兵,责无旁贷!“上马!握刀!”秋山好古发出了他的命令。
严寒之中,日军骑着高头大马集结在战场,他们一字排开,正面拦住哥萨克骑兵队的去路,每一个日本骑兵都手举战刀,整齐划一,散发出逼人的冷光。远处的哥萨克骑兵队也停下来,在自己的阵地上列阵,做冲杀前的最后准备。根据俄军战斗条例规定,士兵在战场上要遵守一定的分解动作,那么对于哥萨克骑兵是怎么规定的呢?答案是:没规定,只要让他们冲就行!所以哥萨克骑兵其实没什么准备工作可做的,他们不过是在屠宰美餐前看一下自己的猎物而已,战场上凝固着令人窒息的宁静,哥萨克骑兵的大规模屠杀即将发起!
“杀!”
密集的马蹄声传来,哥萨克骑兵几乎同时跃出,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口中发出“嗷嗷”的号叫声,风驰电掣般地压向秋山支队。他们不愧为“风之子”,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要与日军骑兵短兵相接!
而秋山支队这边却是出奇地安静,既没有人后退,也没有人前进,他们还是在原地,在马背上注视着从远处冲过来的哥萨克骑兵。
这些“黄皮猴子”已经被吓傻了吧!哥萨克骑兵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而很快,哥萨克骑兵看到了令他们毛骨悚然的一幕:面对他们的冲锋,秋山支队骑兵全体下马,推出身后的一件重型武器——哈奇开斯重机枪。
“突突突……”重机枪第一次向哥萨克骑兵扫射。
“突突突……”第二次扫射。
“突突突……”第三次扫射……
大哥,您不按套路出牌啊。
战场安静了,哥萨克骑兵在马背上英武的“嗷嗷”的狼嚎,变成了翻滚在马下“哎哟、哎哟”的连绵不绝的哀号,秋山好古成功地击退了闪电偷袭的哥萨克骑兵,暂时守住了阵地。不过,库罗帕特金派出骑兵偷袭只是打头阵的,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俄军10万步炮军,现在,这批大军已经前进到了沈旦堡附近的黑沟台一带,准备将秋山支队围歼!
秋山好古的总兵力是8000,对阵10万人,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满洲军总司令部里,大山岩接到了紧急战报,他决定派出一支军队前去救援,他们就是发生过“八甲田山事件”的第八师团,极为擅长在严冬作战,现在,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了。但俄军有10万大军,只派出一个师团去救援显然是不够的。于是,大山岩决定打破建制,以第八师团为核心,另外再从其他几个军中抽调休整得较好、还能战斗的师团协同出战,总兵力将近5万。这已经超出一个军的规模,把这支庞大的混合部队交给谁去指挥呢?
第八师团师团长立见尚文是比较合适的,但他只是一个师团长,并没有过指挥一个军的经验,如此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再派出一个现有的军司令长官去统一指挥这支队伍。
而大山岩在深入考虑之后,决定把立见尚文临时升级为“军长”,把这5万人全部交给立见尚文统一指挥,就叫作“立见军”,组成为救援秋山支队的快速反应部队。一旦任务完成,“立见军”自动解散。对于大山岩来说,让一个新手担此重任,冒着很大的风险,但他相信他的选择,他看中的不仅是立见尚文和第八师团在严寒中坚强作战的能力,更是一个人和一支军队在被信任下爆发出来的强大作战力!
立见尚文率领第八师团为先头部队,迅速冲向了黑沟台,正面拦截在行进的俄步炮兵,首先为孤立无援的秋山支队及时堵住了缺口,但陷入险境的又变为了第八师团,他们只有1万多人兵力,俄军有10万人,再加上此时已经是一月末的严冬,战场上冰雪覆盖,就连能适应高寒作战的俄军也不断发生士兵冻死冻伤的事件,立见尚文面临从军以来最严酷的考验,但他始终斗志昂扬!
从1月26日夜至29日清晨,立见尚文率领第八师团连续激战三昼夜,竟然以一个师团的兵力,顶住了俄军十倍之兵一次次的猛攻,俄军的行进被压制。此时,第八师团也已经到了弹药告急的境地,立见尚文下令:迅速冲入俄军阵中,然后全体上刺刀,以拼刺刀突围!
以师团为单位的拼刺刀是日军中从未有过的先例,它意味着一万多人全部亮出明晃晃的刺刀冲杀,之前乃木希典已经在旅顺创造了以师团为单位的突击,现在,立见尚文又在这里用一万多人去拼刺刀,见到这一幕,俄军的心里凉了半截。他们是步炮兵,不是哥萨克骑兵,是要用枪炮的。日军真是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刚刚面对哥萨克骑兵的时候他们不用刀,现在步炮兵作战,他们反而冲上来拼刺刀了。虽然他们并不惧怕拼刺刀,但在这么冷的天去拼刺刀,天上飘着雪,地上结着冰,站都站不稳,伤口流点血就会立即冻住,万一倒在雪地里没被同伴发现就只能被冻死。日军,你们拼什么刺刀啊?大家还是都离远一点互相打打炮打打枪比较好。
可是,立见尚文是不会顾及俄军的想法的,在他的命令下,第八师团坚决冲入俄军前沿阵地,迅速缠住了俄军,俄军大炮失去了作用,开枪也不太方便,只好也用刺刀勉强抵抗了一阵,然后开始弃阵而走。前方一乱,后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主动后撤,与此同时,赶到的“立见军”其他几个师团也发动了对俄军的猛攻,俄军队伍不断被冲散,他们原本是想围歼秋山支队的,现在却反过来陷入了被分割包围的险境,见到前线俄军情况不妙,为了避免被日军围歼,库罗帕特金下令停止作战,撤回阵地。
令俄军没有想到的是,立见尚文已经完全打疯了,他命令只有5万兵力、刚刚组建的“立见军”,竟然一路尾随“护送”俄军10万大军回撤,直至确认俄军是真的撤退后才停止尾随。黑沟台会战结束,日军以5万兵力参战,总共伤亡9000多人,俄军以10万兵力参战,共伤亡1.1万多人,远在圣彼得堡的尼古拉二世只好郁闷不已了:这是日军的好消息!
哥萨克骑兵并不知道,当他们发动闪电偷袭时,秋山好古不需要临时做准备,因为他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在战前,在讲究亡命打法的同时,日军也是一支极其讲究实用的军队。在旅顺战场上,乃木希典的第三军吃尽了马克沁重机枪的苦头,日本国内对这种武器也重视起来,前线一边作战,他们就加紧从法国购买了多批哈奇开斯重机枪配备给大山岩,秋山支队名义上是骑兵队,实际上是以骑兵为主,夹杂步炮兵和工兵的混编队伍。要让骑兵使用大炮,这对传统的骑兵将领是一项心理上的挑战,他们需要过自己这一关,但秋山好古并不是一个故步自封的人,也并不是一个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的人,虽然他很爱惜战马,但如果要用这些马匹来为前线运送重机枪和炮弹,他是愿意的。他的骑兵在战前都进行了使用重机枪的训练,于是乎在哥萨克骑兵偷袭时,他的骑兵全部下马,一秒变步兵——准确地说是变成了可怕的重机枪手。就这样,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日军也算是为下令人肉挡机枪的乃木希典报了一箭之仇。
而哥萨克骑兵并非不知道枪炮的厉害,也并非没有接受过使用步枪的训练,但他们仍然沉浸在“子弹是废物,用战刀才是好汉”的传统观念里,他们的骑兵出战时只有一部分人会背着步枪上战场,大部分人还是更喜欢和习惯使用战刀。
终于用重机枪击退了哥萨克骑兵,此战也使秋山好古明白了一件事情:日军的骑兵要想战胜哥萨克骑兵,方法就是用机枪,这个事实对秋山好古来说不知是喜还是忧。秋山好古在后来的岁月里几乎从不提起这次战斗的经过,退役之后他把骑兵服一直珍藏于家中,从不拿给外人看,甚至在担任家乡学校的校长时,面对一群请他讲述过去“英勇经历”的孩子,秋山好古也总是尴尬地拒绝,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哥萨克骑兵,他们以英勇开场,以笑话结尾,但他们也是此战中的传奇。
而对于明治政府来说,武器的国产化是陆军的绝对方针(海军中建造大型军舰的技术要求太高,一时无法国产),从法国购买哈奇开斯重机枪只是紧急情况下的权宜之举。这种机枪后来经过日军多次国产化仿造和升级,变得更加耐摔打和轻巧,甚至连步兵突击时都能够两手举起来使用,终于解决了当年乃木希典无法解决的难题,这就是后来我们能够在抗日战场上见到的著名的“歪把子机枪”。
与此同时,日军发现俄军步兵使用的步枪枪刺很长,并且枪身前段有一段自然的收窄,使用起来手感良好,非常有利于刺杀,而此时日军使用的步枪还是“明治三十年式”(1897年),枪身和刺刀比俄军的要短,再加上日军原本手就比较短,就刺不到对方,这也是日军在单兵拼刺刀时不敌俄军的一个重要因素。根据这个反馈,前线一边打仗,日本国内的兵工厂就开始对原有的步枪进行改良,改良后的新型步枪干净利落,使用顺手,更重要的是长度超过了当时世界上其他任何一种步枪,非常有利于射击和刺杀,这就是后来著名的“明治三十八年式”(1905年)步枪,简称“三八式步枪”。
黑沟台会战胜利结束了,但大山岩的好消息并未结束,除了乃木希典的第三军已经入列,他又增加了另外一个军的兵力,这是“鸭绿江军”,是大本营从第三军中抽调部分主力,采用“以老带新、以强带弱”的扩编原则,与日本原计划殖民朝鲜的朝鲜驻屯军混编而成。请注意这支军队虽然交给了大山岩统一指挥,但在编制上是不属于满洲军的,在编制上不受大山岩领导,只是来“友情协助”大山岩完成任务,鸭绿江军代表的是日本要吞并和管理朝鲜的能力,而满洲军代表的是日本要吞并和管理满洲的能力,这两者在日本国内有着严格的区别,而这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根据明治宪法,“天皇统率陆海军”,也就是说,只有睦仁才能统率陆海军,日本全部的兵力不可能交到睦仁以外的任何人手里,否则就是违宪。为了遵守当年制定的这个宪法,大山岩虽然已经在实际上指挥着日本全部的5个军,总兵力接近25万,但在名义上他仍然只能是“满洲军”的首脑。
而库罗帕特金的总兵力已经接近31万,也就是说,两军的总兵力已经接近60万,但他们之间的兵力差距已经由最初的10万缩小到6万。好吧,俄军国内有百万大军,一直在通过铁路运兵,库罗帕特金也采用“诱敌深入、争取运兵时间”争取了半年,却反而被大山岩一举缩小了兵力差距。面对这个结果,库罗帕特金简直是哭笑不得。唉,谁叫咱们摊上的是不同的领导呢?一边是随着战争的进行在后方加紧挖掘征兵的潜力,一边是不仅干涉具体指挥,强令决战,还在国内点燃了革命之火,使得大批受到教育有了觉悟的士兵拒绝开赴前线,众多的运转部门也因革命暴动而陷入混乱和瘫痪。
1905年,奉天一带的暖风比往年都来得早一些,2月中下旬起就已经开始逐步解冻了,已经基本具备全军出战的条件。大山岩就不等春暖花开、种子发芽了,决定打响奉天会战,日本全部的兵力都已经押在他的手上,大山岩决定孤注一掷,把奉天会战当作最后的决战,这也将是自日俄开战以来,两国最大规模的一次陆战!
满洲军总司令部里,大山岩下达了他的作战计划,很简单:第一、第二和第四军从正面发起进攻,鸭绿江军进攻俄军左翼,第三军进攻俄军右翼。
很显然,“一面两点”的布局还是为了实现日军那个雷打不动的战术——包抄。所以正面进攻的三个军看上去人多,是大山岩的主力,其实还是次要战场,库罗帕特金那边人也多,不多出动一点人就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而鸭绿江军和第三军都是新加入战场的生力军,俄军并不熟悉,大山岩就是依靠他们作为奇兵打开侧翼的缺口,但包括鸭绿江军在内,各军其实都是为掩护第三军服务的,大山岩真正的作战计划是在库罗帕特金的主力被吸引到正面和左翼之后,由第三军从右翼迅速插进俄军防线,绕到俄军后方,切断奉天以北的铁路线!
大山岩的作战意图显现了:在以前,库罗帕特金总是一边作战,一边通过背后的铁路补充兵力和物资,也通过铁路线打着打着就主动撤退,实施诱敌深入,所以如果截断了铁路,就截断了库罗帕特金战略的核心。大山岩就是要首先彻底破坏库罗帕特金的战略,使得库罗帕特金以后连主动撤退都不可能了,然后再以25万兵力包抄31万俄军,完成围歼!
这就是大山岩的“最后一战”,不是口头上的最后一战,是用制定的战略战术来保障的最后一战!
其实大山岩并不需要如此费心费脑,因为库罗帕特金也没有办法“诱敌深入”了,奉天是大城市,丢掉它在尼古拉二世那里是绝对通不过的,此战,也将是库罗帕特金的决战!
2月23日,奉天会战打响,在大山岩的命令下,日军正面的三个军以十几万的兵力压向俄军阵地,当然,由于他们的战略目的是吸引库罗帕特金和俄军主力的注意,最重要的不是突击,是火力要狠要猛,这倒难不倒他们,因为乃木希典入列时已经顺便把大阪宝贝给拉了过来,火力绝对够猛,轰!
然而,宝贝们到了这里似乎就不太灵了,射出去后,有的炸响了,有的没炸响,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俄军某些阵地的外壁还结着厚厚的冰层,当炮弹落到冰壁上之时,就会出现因引信强度不够而无法引爆,看来下雪的时候真是诸事不宜,连打炮都不宜啊。
日军正在想着解决办法,然而没过多久,令人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惊恐地发现那些打到俄军阵地上没有炸的大阪宝贝炮弹,竟然又飞了回来了,而且,它们竟然——炸了!
不是说,下雪天不宜打炮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俄军也有这种大炮。
大阪宝贝并不是日本的原产,它最初是从意大利引进,然后由大阪炮兵工厂进行国产化改造,而当年的德国克虏伯公司也照意大利式仿制了一款,把它们卖给了俄军。它们与大阪宝贝的区别只是一个炮口内的膛线是右旋,另外一个是左旋,这种差别并不影响使用对方的炮弹,这里的俄军装备了几门这样的大炮,但一直缺少炮弹,当他们发现大阪宝贝炮弹时,觉得比较眼熟,捡回来放到自己的大炮里一试,正好,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武器发明专家”们解决炮弹遇到冰面不炸的速度要比日军快得多,他们把原来的引信拆掉,重新安上强度更高的小口径速射炮引信。于是乎,在俄军的化腐朽为神奇之下,宝贝们不仅又飞回来了,而且下雪天也适宜打炮了!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俄军也终于报了旅顺俄军被大阪宝贝轰炸的一箭之仇。
就在正面战场炸得不可开交的同时,负责进攻俄军左翼的鸭绿江军冒着暴风雪向前行进了,在原属第三军的主力带领下,这支生力军勇猛向前,锐不可当,以不断地强行突击一路深入到俄军阵地,这种进攻状态造成的后果就是——俄军纷纷忍不住惊呼:“看啦,那个魔鬼的第三军来了!”于是他们纷纷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库罗帕特金。
乃木希典的第三军之前虽然一直还没有参战,但攻陷旅顺早已经让他们声名远播,一直存在于奉天这一带俄军的恐惧之中,库罗帕特金也因此判断:如果第三军出现在哪里,大山岩的主攻方向一定就在哪里。库罗帕特金的这个判断本身并没有错,手中有一支刚从地狱战场捶打出来的铁军,大山岩的主攻方向自然就是对这支铁军的使用。但库罗帕特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线的情报竟然是如此不靠谱,连对方是哪支军队都没有搞清楚,接到“左翼发现第三军”的报告,库罗帕特金立即命令大量调遣俄军预备队开向左翼,千万不能让强大的“第三军”突入核心阵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大山岩的意图已经初步实现了:正面进入激烈的炮战,成功地拖住了俄军主力,鸭绿江强突俄军左翼,成功地吸引住了大批预备队,这个时候主动权已经掌握到了日军手里,无论库罗帕特金做出什么样的变化,大山岩能够发现空当并迅速抓住。当然,最有利的还是按照原计划,命令真正的第三军最后出发,迅速前插俄军防备相对薄弱的右翼!
乃木希典和第三军已经跃跃欲试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铁丝网、护垒壕和机关枪阵,不需要仰攻,那简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果然,一接到攻击的命令,他们如脱缰的野马,冲锋向前,拦都拦不住,不久的工夫,就已经冲到了奉天城外,距离铁路线已经不远。
但是此时,库罗帕特金也反应过来了,根据战场情况,他迅速判断:这才是第三军!库罗帕特金立即命令正面的主力向右翼倾斜,预备队也向右翼增援,企图层层包围第三军,以多打少进行全歼,严重挫灭日军全军锐气!
发现库罗帕特金已经做出改变,大山岩立即做出改变,他命令第三军以外的其余各军随俄军行动,必须急速行进到增援俄军之前,正面阻截俄军,为乃木希典和第三军争取最后的时间!
现在,对于日军来说,最关键就是增援各军能不能跑得快,和能不能拦住俄军。这对日军来说,其实并不是难事,因为整体的快速推进原本就是他们所擅长的,但俄军毕竟总兵力占优,各路日军都必须以少打多,节节抵抗!
在奉天西北的于洪屯一带,隶属第三师团的第五旅团在阻截俄军一个军,面对数倍于己的俄军,4000多名日军毫无惧色,在旅团长的带领下,他们并没有转入防守,而是以进攻对进攻!以日军灵活机动的特长,来回冲击俄军阵地,当旅团长最后一次下达冲锋命令时,清点人数,只剩下了最后的400多人,兵力损失已高达十分之九,再也无法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冲锋了。
为了这决定前途的最后一战,为了全日本的胜利,坚持!
哪怕剩下最后一人,也要以进攻对进攻,同归于尽!
得到各军强力支持的乃木希典终于赢得了可贵的时间,第三军终于抵达铁路线旁,这里防卫空虚,第三军迅速变为铁路游击队,开始野蛮扒铁路,铁路很快被毁,俄军的后路已经被切断。
根据大山岩之前的作战计划,接下来才是两军战斗最激烈和最困难的阶段,因为还要对俄军进行围歼。但就连大山岩也没想到的是,第三军扒铁路的行动也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引发俄军大面积恐慌。
在大山岩看来,这条铁路是库罗帕特金战略的核心,是必须要切断的,但在俄军眼里就不同了,这是他们的退路,也就是他们的“救命通道”,万一打不过日军,情况不妙时还是要坐上火车跑的。由于库罗帕特金有诱敌深入的战略,很多前线干部在每次会战打响后就是按照“惯例”计算开始后撤的时间,这就是两军前线干部在心态上的显著区别:日军这边从来没有考虑过退路,而俄军那边永远在考虑个人的退路。
现在,退路被断了,俄军各个方向前线干部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领军收缩,他们干脆不等库罗帕特金下令,就开始主动后撤,正在密切关注两军动态的大山岩敏锐地感觉到:俄军即将发生崩溃性的大溃退,一直在苦苦等待和期待的战机到来了!
但大山岩马上意识到,这也并非完全都是好事,俄军溃退,就会不顾一切地逃命,这也会破坏他大山岩这边的战略,与他的战略目的不符。此时的大山岩最关键和最困难的,就是要做到不惜一切代价不让俄军成功溃退,要继续完成围歼!把决战打成歼灭战!
大山岩立即命令全军:最艰苦和最彻底的战斗到来了,全军不要保留预备队,指挥部不要保留警卫,在必要的时候,将轻伤员和病员全部投入战场,各支部队都不要顾及本方的侧翼和后路,以最大的兵力,朝俄军发起最猛烈的正面攻击,每一名前线干部都必须亲自带头反复冲锋,不给俄军任何喘息的时间,将俄军强力往后压。与此同时,位于俄军后路的乃木希典第三军以同样的打法,从后路把俄军死死往前挤,前后两路缩小包围圈,全歼俄军!
接到命令的每一个日军都疯狂了,奉天城外,到处是轮番冲锋的日军,干部冲在最前面,后面跟随杀气腾腾的士兵,他们见到俄军就喊,喊了就杀,以不顾一切的亡命徒打法压向俄军。面对这群突然变得饿狼一般的日军,俄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现背腹两面又都是日军,他们终于惊慌失措了,情况正如大山岩所预料的,他们已经成为了无头苍蝇,乱成一团!
俄军总指挥部里,库罗帕特金十分痛苦,他知道大山岩接下来的打法就是对阵脚大乱的俄军分割包围,各个歼灭,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俄军的灭顶之灾。3月9日深夜,库罗帕特金下达了全军总撤退命令,这是自与大山岩交手以来,他第一次在计划之外下达撤退命令!
俄军各路前线干部终于接到了“救命”的命令,他们就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全力逃跑,带头开溜。俄军全军雪崩式的溃退终于发生,他们丢枪弃炮,像受伤的小鹿一样不断冲撞着日军正在合围的包围圈,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逃出去!很快冲出了日军的包围圈,没有铁路,就冲向公路,几十万人乱哄哄从奉天城外的公路撤到铁岭,然后又继续撤到四平和四平以北,日军占领奉天和铁岭,奉天会战结束,俄军共伤亡9万人,日军伤亡7万人,损失兵力又一次超过日军。
此时的库罗帕特金终于意识到“诱敌深入”的战略很可能错了,自从辽阳会战以来,他一直在惨淡经营这个战略,现在已经明白,不是这个战略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战略放在这样一支俄军上可能错了。
要实施诱敌深入的战略,需要的恰恰是一支铁军,它必须始终有坚定的信念、高昂的士气和严明的军纪,全军上下一心,令行禁止,知道是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只有这样,将士们才能明白撤退不是为了保命,只是为了更好地歼灭敌人,因而才能做到说前进就前进,说后退就后退,说待命就待命,撤退井然有序,作战不留破绽,令敌军抓不到空当。
而库罗帕特金手里的俄军已经不再是这样一支军队了,尽管这批“虔诚的灰色牲口”曾经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但与百十年前相比,俄军最大的变化就是出现了一批不再合格和称职的干部,他们已经官僚化,伴随着君主专制制度走向末路,长期压在他们肩上的要为君主和国家负责的压力松懈了,同时又不需要向人民负责,于是便在军中贪图安逸、丧失斗志、腐化颓废、奢靡堕落。而当他们的头脑中只是装着后方还有百万大军、数亿人口和几千公里的战略纵深时,他们关心的不是如何誓死战斗到底,而是如何走门路调到军需部、宪兵队或者各种行政机关去继续当“神仙干部”,总之只要不上前线去哪里都行。而没有门路被迫留在前线的干部们自然内心不平衡,对战事冷漠,却在坚持那些可笑的“原则”。比如有部队从欧洲千里迢迢调到前线,却被他们吹毛求疵衣着不符合标准,令他们折返到数百里之遥的后方去换装,战斗打响后,主要工作就是不断向总司令部报告“险情”,不断要求增援,为早日撤退“积极主动”地创造条件。
干部们如此没有斗志,却要求士兵服从空洞的“爱国主义”高调,最后造成的后果自然就是将士越来越离心、士气越来越低迷,在战场上的“失踪”人员越来越多,他们其实就是逃兵。奉天会战伤亡的9万人中,其实有3万人是被俘和“失踪”,战场上甚至还出现过九个士兵抬着一个伤兵往回跑的奇景。
这就是说,诱敌深入的战略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只是这支俄军,这支曾经的铁军,曾经的王牌部队,竟然连他们最传统的诱敌深入都打不出来了!库罗帕特金不是被大山岩打败的,是被他的领导和战友打败的,俄国不是被日本打败的,是被俄国打败的。从事实上说,他们曾经制定过直击日军死穴的战略,原本有机会一举置日本陆军于死地,甚至有机会一举灭亡日本,替尼古拉二世去实现那“黄俄罗斯梦想”,然而就是他们自己亲手丧失了这种机会。
自此之后,俄国纵使有百万之兵,有上亿人口,有千里战略纵深,又有何用!
尼古拉二世在他的皇宫里下达了免去库罗帕特金职务的命令,库罗帕特金即将彻底告别日俄战场,在离去之前,库罗帕特金觉得他有必要指出军中干部严重官僚化的问题。能不能改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指出来是另外一回事。在告别书中,库罗帕特金写道:“很遗憾,凡性格坚强、富有独立自主精神的人,在俄国不仅没有擢升的机会,反而遭到排挤,反之那些没有坚强性格、缺乏信念但为人随和、对上司唯命是从的人却是得到了提拔。有三种途径可以爬上高级指挥官的位置:第一是在近卫团供职,要得到这种职位,本人必须拥有巨额财产并在京都拥有大靠山;第二是在京都参谋本部办公厅供职;第三是在宫廷供职。换言之,豪华饭店、圣彼得堡办公厅和宫廷侍从室就是大多数俄军长官发迹之地,不论他们干过什么事,何等玩忽职守、刚愎自用和不学无术,不论他们对军队提出过何等荒谬的要求,他们仍能官居要职。”
在库罗帕特金黯然离开的同时,大山岩也远远无法兴奋起来,他在奉天会战中用上了日本全部的陆军,竭尽全力,但是还是让俄军冲破包围圈而逃走,还是没能打成决战加歼灭战,这很令大山岩意外。自辽阳会战以来,他虽然取得了每次会战的胜利,一直在攻城略地和步步向前推进,但一直都只是对俄军打成了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大规模全歼俄军的战略胜利并没有实现,更别说攻入俄国本土了。正是由于一直都没有办法取得具有战略意义的压倒性胜利,在取得一场场会战胜利的同时,也标志着日本陆军速战速决的战略已经彻底失败了,日本不得不接受无法通过陆战就迫使俄国签订条约主动求和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日本自开战以来所有的陆战,包括以人肉挡机枪的旅顺之战,都失败了。
这个失败是彻底的失败,因为奉天会战投入了全日本25万兵力,伤亡就有7万,伤亡率接近三分之一,短时间内无法再发动大规模作战。即使知道俄军就在四平,也无力再北上,更加可怕的是,日本陆军还没有斩断俄军反扑的愿望。他们虽然也一时无力南下,但还可以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不断增加兵力和补给,等到有了实力再来反攻,日本国内已无陆军,只要这种情况出现,日本将陷入巨大的灾难!
正是因为如此,睦仁和大本营都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当中,就连狂人山县有朋都在提出是否可以考虑由日本主动与俄国议和的问题。当然,山县有朋也只是提提而已,根据俄国人的风格,此时议和,他们会让日本什么都得不到。
此时的日本需要一场真正具有战略意义的胜利,一场彻底摧毁俄国某部分作战力量的歼灭战。
陆军用尽全部兵力和办法,都打不破“从来没有一支军队能够从陆上彻底击败俄军”的怪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人可以实现这个目标呢?
有一个人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由于他在海战取得的令全世界震惊的成绩,他成为了日军海军史上首位在生前就获得“元帅”称号的人。许多欧洲人从佩服摩西、凯撒、拿破仑到佩服这个黄色皮肤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把他当作黄种人中的英雄,在北欧小国芬兰,据说还曾经专门出产过一种纪念他的酒,甚至到了20世纪60年代,已经誉满天下的美国海军五星上将尼米兹,仍然谦逊地称自己是他的“深切崇敬者与门徒”。
而他的成绩,恰恰是率领日本联合舰队全歼俄国强大的波罗的海舰队,完全打破了近代欧洲人在世界范围内不可战胜的神话,打破了“白色人种优于其他有色人种”的错误观念。他让人知道,吹嘘种族优越性的民族终究是“纸老虎”,并极大地鼓舞了那些曾经受到奴役和压迫的国家勇敢地掀起民族解放运动,为此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为日本打成歼灭战的人,竟然在宽广无垠的大海上。
他就是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东乡平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