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盈死了,干净了,别人还要跟着他受罪。那些跟老栾家沾亲带故的人,都被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从人堆儿里蒸发出去了,连同性恋朋友也不放过。帅哥“叔鱼”是栾盈的“同志”,被绑在朝外候审,一同陪绑的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长舌男“叔向”——捆在那儿顾盼神飞,谈笑自若,还摇头晃脑背诵书本上“优哉游哉”的成语,好像在等待记者拍照。
鸭哥叔鱼说:“哥哥啊,咱就别这样了,别乐了。快看有人过来了,赶紧求求他,
让他找主公说两句好话,没准儿能放了咱。这可是主公面前的红人儿呐。”
叔向说:“啊呸,什么叫红人儿——主公说是,他就说是,主公说不是,他就说不是,这样才能当红人儿。这种人能帮助我们吗?你说!”
鸭哥叔鱼不信,向那人哀求了半天,那人进去,果然一会儿出来宣判:“主公说不审了。”鸭哥大放异彩:“谢谢谢谢!”“不用谢不用谢,那谁,直接把他们下狱吧!”啊!是这样啊?鸭哥差点哭了,没救我啊!他使劲挣扎,大骂黑暗势力腐朽。“不要急,我们先去监狱住吧。祁奚大爹自然会救咱们的。”叔向讲。
“没有道理呀,祁奚咱跟没交情啊。”
“看看就知道喽。”
祁奚就是那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老家伙,这时候退休赋闲在家抱孙子,听说叔向因为栾盈的事陪了绑,觉得叔向多少还算有点儿小聪明,似乎不应该现在就死,于是连夜出发,咯咯吱吱坐了公共汽车,一早跑进都城,见范宣子。当时的公共汽车有两种,一种叫“传车”,是慢车,一种叫“驲”(读做“日”),是快车,停站少,速度快。祁奚就是乘驲而来,救人事急啊。
他对范宣子说:“古代的鲧,治水失败,脑袋被割了。他的儿子大禹却得到继续任用。管叔、蔡叔和周公,都是周文王的孩子,管叔、蔡叔谋反,周公前去平定。这些例子都说明,骨肉亲戚之间,都有好有坏,不能一概株连。栾盈犯罪,但叔向好谋能断,是社稷的根本,怎么可以随便株连呢?”
精辟。范宣子鼓掌,马上放了叔向和老鸭哥叔鱼。为了免于祁奚他老人家再坐公共汽车颠簸,范宣子赠他一辆私家马车,让他高高兴兴返回老家。祁奚临走,别人问他:“祁大爹,要不要去瞧一眼叔向,既然您专为他而来?
“不要,没有必要,我跟他也不熟。”
叔向和鸭哥出狱以后,听说果然是祁大爹搭救了咱,鸭哥喜不自胜,要去登门道谢,叔向也说没这个必要。鸭哥硬去登门道谢,结果吃了祁大爹的闭门羹。祁大爹说:“我救你俩,不是为了你俩,而是为了公家,我无恩于你们,你们也无谢于我。”古怪的祁大爹是有点儿个性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叔向跟祁奚自始至终,不交一面,也不交一语,但是生死之际,却能够倾力以助。春秋时代的古人性情,真是格调优美啊。如果你哪天去山西“祁县古城”玩,还可以想起祁奚,那里是他的封地。
但是,鸭哥叔鱼还是没有得到好死,他后来当代理法官,给巫臣的两个儿子裁定土地纠纷案。其中一个儿子有点理亏,就以“礼”换“理”,送叔鱼以贿赂(贿赂品是一个大闺女,鸭哥叔鱼还男女通吃)。叔鱼于是袒护贿赂一方,另一方就急了,在朝廷上当着晋平公的面动武,杀了叔鱼(根本不拿国家领导人晋平公当回事了)。叔鱼死后被判为“贪墨”罪,这是有史记载的第一例贪污受贿案,也是“贪墨”一词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