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准备面对的是非人东西,但向芽身体还是颤了颤,回想十天前在希尔旺遇到的前台,电梯那些无声的家伙,全部都是鬼魂,她的声音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你好,我叫向芽。”
胖经理嘴角微笑僵直,他用力扯开两边嘴角,向芽能看出现在他是很想表达自己开心的心情。
“我姓李,叫我李经理就好了。”
“向小姐,见你长途跋涉而来,需要吃些夜宵填一下肚子吗?”他侧首眯眼看着外面的暴雨,拍拍手兴奋道,“今天特供宵夜香辣炸子骨,那道菜可不是经常有的。配上红水汁,喝上一杯欣赏雨景,棒极了!”
向芽闻言停下脚步,心中有种不妙的猜测,“请问炸的是什么的骨头?”
“人腿骨啊?”李经理转身眯眼,笑容落下,“向小姐,不知道的吗?”
向芽惊恐:我怎么会知道?!
李经理十分缓慢地打量她,末了,又挂起僵硬的笑容,这次眼里带了些可惜,“向小姐原来是新人呐,奇怪,燕经理竟然会把你派来这儿……”
他再次前进,背对向芽的肿胀身材走得一颤一颤的,动作说不出的怪异,双脚像是个圆球踩在地上,触碰了又像轻轻擦过。
只听闻他语气不明说了句:“向小姐,今晚可不要睡得太死,醒了也别走出房间,好好呆到第二天早上7点。”
“为什么?”向芽追上去。
李经理伸出胖短的食指,指向上方,“房客脾气不好,容易伤人。”
说到这里,他却不愿意再多说一句,沉默带她往与寻常电梯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台空中电梯出现在一楼走廊的末尾,向芽与路过的活人擦身而过,但他们都和刚才的前台那样,对她视而不见。
向芽认真打量这里,处处可见辉壁,给人十分低调奢华的感觉。
她诧异,心想这装饰打扮,五星级酒店都能评得上了,而且酒店地段也好,就在景区隔壁,怎么一直都是四星酒店。
很快,二人来到电梯前,电梯玻璃窗外的雨水不停冲刷,在窗壁上留下无数道粗宽的水流,踏进电梯,向芽差点以为她被瀑布包裹,
电梯门即将关闭,向芽想起之前的经历,不禁问:“没人进来吗?”
她之前可是在电梯里看见好多“神奇”房客上下的。
李经理苦涩,脸皱成一团,真正意义上的一团,眼睛都快挤落到鼻尖,五官扭曲,就像向芽店里折了几道褶皱的包子,只不过现在这“包子”是青灰色的。
向芽瞄到,恶心得立马低头定定看着自己的鞋尖。
“房客闹太凶了,影响酒店的生意,我怕过阵子要被挤下四星店了,唉……”
向芽不懂他的担忧,她忍着入骨凉意,默默分析他说的只言片语。
这家阿米酒店在当地影响力算大的,日住客量大,但李经理却说生意惨淡,这件事说明灵异酒店可能是借人间酒店的壳营业,入住的顾客基本是鬼魂,运营空间实则两个,人间和灵界互不干扰。
住客里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精怪,这个有待确认。
另外,李经理说过两次房客很凶,甚至影响到同是鬼魂的住客,又加上他说的香炸炸子骨,看来灵界里,鬼魂互相攻击吞食是允许的,甚至用的是弱肉强食的生存守则。
原本她以为住客很凶是指灵界的鬼魂不好相与,但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指她今晚入住的房间原主凶恶。
安程网相当于接受委托的,招聘要求她重新认真看了几遍,里面说了要胆大、有推理能力,联想在希尔旺酒店做的梦,委托任务可能是身为试睡员的人通过入梦的形式了解原住客,且梦里极有可能触发恐怖场景,再根据梦境给酒店解决原住客带来的问题。
这个思路应是对的,然而,在向芽关注希尔旺酒店凶杀案后续的日子里,残暴的凶手很快被警方抓捕,她也没有提出实际意义上的帮助,但燕经理就说录用她了,还迅速指派下一个工作地点。
想到这里和她的推论矛盾,向芽手指略微烦躁地摩擦数下。
‘如果要证明我的推论是对的,只能等今晚的入住结束后才知道,就是李经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次的住客凶狠,有经验的试睡员来处理才是最好的,可她是新人……’向芽暗忖,眉毛不自觉拧了起来。
她觉得这次酒店试睡比上次更像是面试的。
“向小姐,到了。”李经理的话打断她的思考。
向芽听见阴森的女声广播:“18楼到了。”
双声重叠,落在向芽的耳边似化开无数嬉笑的鬼语余音。
她用力搓开双臂冒出的鸡皮疙瘩,定定神,才跟着李经理走出去。
18楼,在迷信的人眼里,这是18层地狱的象征,因此在一些楼盘里,很多人都会避开18楼买房。
走廊静悄悄的,连鬼魂都不愿驻留的地方,可想是多么的死寂。
向芽认真观察。
走廊铺上底色为红,菱形格花纹的长地毯,两边的壁灯闪烁血橙色的灯光,人走一步,就只有侧边的灯会亮,身后走过的地方转眼重归幽暗,投落的弱光永远只照到眼前不够一米的地方。
像是被黑暗追着跑,藏匿在暗处的鬼怪等待孤灯也熄灭,将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你的脚骨。
自从她踏入这一层,在这里雨声似消失,又似从远到近冲过来在耳边炸开,飘忽的雨声作为了唯一背景音。
向芽僵硬地紧紧跟随李经理,心想:真不愧是四星鬼店,吓人效果比三星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在向芽数到自己走了450步时,还没看见两边出现房间的门口,她以为还要走一段路时,李经理停下。
“到了。”
他掏出房卡右转,纯黑的墙壁缓缓凸出2米高的红门,门牌上赫然写着1813号。
向芽回头盯着完全寂然的黑暗长廊。
110米左右,长廊一直是直道,如无意外,从房间跑到电梯处只有百米距离。
向芽默默将计算结果记在心中,如果真的要逃命,百米冲刺不算太远,她紧张的心稍稍纾解。
李经理滴了下房卡,将它递给向芽,“喏,给你。”
他盯着面容小巧清丽的女生,长得乖得很,就像他的女儿。
心中怜惜,再次嘱咐道:“努力熬过这晚,梦里保持清醒不要被伤到,醒了听到声音也不要出来。”
李经理背在身后的食指在融掉,但他没有痛哼出声,走之前还安慰向芽:“明天早上7点我会来门口接你下楼,它们干扰不了时间。”
说完这句,他整块手掌像火烧蜡烛,火速融化。
向芽低声说了句谢谢,她看着李经理走得飞快的身影,刚才他转身的瞬间,她瞥见对方的左手变成一团翻边的截面。
向芽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关上门,弓背抵着。
“不允许说出规则,一旦说出就会惩罚。”她低声道。
向芽嘴角抿得直直的,她盯着底下胡桃色地板出神。
过了会儿,情绪终于收拾干净,向芽慢步走进房间内部。
房间中等大小,洗手间内部铺满老式红白小方格交错的瓷砖,水龙头还是旧式的黄铜制式,看着就像二十一世纪初常见的装饰风格。
向芽从洗手间里走出,而外面的摆置令她大吃一惊。
她第一次看见硕大的圆床放置中间,与圆床相隔半米远的外围插了8根经幡,经幡根根间隔分明,不似网上看到的五色方块布,而是黑白二色方块布绑在木条上,白布上黑字,写的是看不懂梵语经文,黑布上有不同的鸟兽图案。
两块方块布合起来长约2米,宽约80厘米,若有风拂过,方块布扬起都能吹到床中。
向芽走进经幡围起的圈中,环顾一周,心中诡异感越来越重。
今晚要是在这些旗子围堵下睡着,怕是吓都要吓死。
向芽下巴绷得紧紧的,她有想过要么一整晚自己都保持清醒,只要她不离开房间,等时间一到她再出门。但很快她就叉掉这个方案,因为燕经理和李经理都强调梦中注意不被伤到,他们的说法太过笃定,就似在诡异的酒店里,睡着是强制性的。
她回想起上一次在希尔旺酒店入睡也是过□□速,自负债起,她经常失眠,少有像那次睡得这么死。
如果入睡不能避免,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在梦境保持清醒,甚至可能要区分梦境和现实的不同。
向芽一边思考,一边绕着圆床转圈,她掀起经幡,迎头是一面两门高柜,它立在房间的西北方,刚好被经幡挡住了。柜身一片漆黑,上面刻有邪异诡秘的图案,凑近认真看,依稀能看出是描绘了某种宗教献祭仪式。
最初,黑乎乎类似布袋的东西盖住简笔小人头上,小人跪在圆形地坛,四周画有摇曳的黑火;
下一张图,一只比布袋还大的尖指弯曲,呈包拢状罩在布袋上;
第三幅图,尖指消失,小人只有头颅以下的躯体躺在地坛,蜿蜿蜒蜒的线条从它身下蔓延,一路流到衣柜门的门底……
向芽心跳一滞,心想这些线条是不是消失的脑袋流下的血,而不见了的布袋上套有简笔小人的脑袋,如果沿着血迹的方向推测,头颅应该在衣柜内。
她的手指因恐惧变得冰凉,向芽从来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但她也有一个优点,就是当厄运不幸降临时,她能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心态,去面对既定的命运。
她深知,没有比失去珍贵的东西更可怕的事,也没有抵抗不了的命运。
很多人都说向芽表面看起来乖巧温和,但只有少数几个知道她骨子里的冷静理智。
鬼怪,她一直是害怕的,但这条路的尽头,她的父母也许在等着她,她不能退缩。
向芽深吸一口气,手指触上冰冷的门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柜内。
柜门缓缓开启,里面没有任何东西,除了刺鼻的霉味混杂在一种旧皮革般的檀香味,直冲脑门而来。
直瞪的眼睛有些发酸,捏在门柄的手掌微微一松,向芽深深看了眼空空的衣柜,没有合上,转身回到圆床附近。
她从衣服内侧掏出刀具,随手执起旁边的经幡,将它撕割一角,牢牢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如果等下不小心入梦,她手上明显异常的经幡,估计不会出现在被鬼怪设置好的“梦境”里。
作者有话要说:向芽:又是努力挣钱的一天,我的前房客们开始“友善”的问候我了,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