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幼安妹妹也许久未见了,这次诗宴就当是散心,出来逛逛也是好的,总是在家待着难免心情郁结。”
肃王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一分便显得亲昵,少一寸便显得生疏。
定国公听见这话后笑了笑,正要接话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随后满脸无奈地看向肃王,苦笑着开口:“臣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小女昨日在灯会上遇见了宁王殿下,两人谈话间起了些争执,尔后又碰上了那种事情……”
“毕竟是个小姑娘,碰见这种事情到底受了惊吓。”定国公臣深深叹了口气,“回来后小女便一直身体不适,只怕……”
说到这里定国公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满是担忧。
“这倒也是,幼安妹妹一向养在深闺之中,遇上这种事情害怕也是情有可原。”肃王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抿了口茶后才温声问道,“原来五弟与幼安妹妹昨日又起了争执?我一直忙着倒是未曾听说。”
“哎呀,可别提了!”定国公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怒,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您说说这宁王殿下,本来他贸然退婚就已然影响到小女清誉,如今这婚约也如他所愿彻底废除,他又何必再来招惹我们啊。”
说到这里定国公也不再多言,只是转而叹息:“唉,只是可怜了我家丫头,碰上这么个人……”
定国公的声音虽轻,却也足够让坐在对面的肃王听清。
肃王听见这话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歉意,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打开后缓缓推到定国公面前。
里面放着的白玉玉镯剔透无暇,一看便知成色极好。
“五弟的性子一向孩子气,说起话来也总是没有分寸,想来他也不是故意要气幼安妹妹的,这玉镯便当是我替五弟道歉的礼物吧。”
“诶,殿下不必如此!”定国公连忙摆手拒绝,神色惶恐地解释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拌嘴而已,小女也已然回怼了过去并未吃亏。”
“这般小事儿实在是当不得这么贵重的礼物,殿下的心意臣心领就是!”
“怎会贵重?”肃王将那盒子又推过去一些,勾唇笑了笑,“五弟这般口无遮拦定是因为管教不严,而我作为他的长兄更是难辞其咎。”
“更何况千金难买心头好,本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就当是哄幼安妹妹开心了。”
那玉镯根本不似肃王口中“不值钱的东西”,定国公看着对方不容拒绝的模样心下微沉,正想推拒便见肃王起身理了理长衫,慢条斯理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府中还有其他事情,就不继续叨扰定国公了。”
说完这句话后肃王便径直向外走去,定国公来不及开口只起身送对方出门。
只是走到门口时肃王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定国公,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既然幼安妹妹今日身体不适,那我便等她身体恢复了再来拜访。”
“我这几年在外打仗也得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下次见到幼安妹妹时可以让她拿些回来。虽不值钱,却也是一番心意。还望定国公不要嫌弃。”
定国公忙道:“那便多谢殿下。”
待肃王的马车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这才收起笑脸走回府中。
“殿下,就这么回去吗?”骑在马上的侍卫隔着车帘问道,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那涂姑娘昨日还活蹦乱跳,今日就突然身体不适,想来定是托词!”
“我当然知道这是托词。”肃王毫不在意地眯着眼睛,“我今日过来就是想看看定国公对老五的态度而已,如今得到了答案自然不必强求太多。”
“况且她才被宁王退婚,若是才过半月就轻易答应我的邀约对名声多有不利,像定国公这种思虑周全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做这种无益之事。”
肃王讥笑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不过我倒是要好好感谢五弟,若不是他主动退婚,怎么也轮不到我抓住这个机会。”
“回头备份礼送到宁王府中,就祝他——早日觅得良缘吧。”
“是!”
肃王靠在软垫上,神色慵懒,眼中露出几分轻蔑。
真真是个蠢货,伎人教养出来的孩子当真是登不得台面,定国公若是跟了这种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物尽其用才不枉他与母妃隐忍这么多年布下的局。
“也不知道父皇究竟喜欢他什么。”肃王悠悠地叹了口气。
侍卫没有听清,连忙问道:“殿下可要还有什么吩咐?”
“无事。”但过了片刻后肃王又问道,“程兰的事情,父皇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回殿下,陛下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在上午召见了谢无妄。”
“这样啊……”肃王眯着眼睛,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
其实他昨夜便知涂幼安站在楼下亲眼目睹程兰坠楼之事,他原本只想着上元节人多定能闹大,却没想到还能有个意外之喜。
肃王勾起唇角,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本来计划此事的目的只是想将老三的声誉毁了,却没想到还能被涂幼安正好撞见。
如此一来想必之后定国公府也不会对端王有太多好感,婚事上的选择自然也会多几重考虑。
今年开年很是顺利,所以更要顺着这股劲头抓住机会。
侍卫有些拿不准肃王的态度,犹豫片刻后问道:“殿下可要去往宫中?”
“不必,回府吧。”
崔夫人身边的婢女站在屋内恭敬地说道:“主君与主母的意思是,三姑娘既然昨日受了惊,不如这几日启程去云栖观小住一阵子,权当驱邪避灾,调养祈福。”
“好,我知晓了,你回去吧。”涂幼安摆了摆手。
等那婢女离去后涂幼安拈起盘中的马蹄糕塞入口中,待咽下去后才含糊着和白芷说:“我就说爹爹不会让我去参加那劳什子诗宴的。”
白芷歪着头思索了一下,随后一脸赞同地回道:“也是,我本想着姑娘赴宴的话还能打打宁王殿下的脸,可姑娘刚退婚半月便去参加肃王殿下的诗宴,若是去了只怕对姑娘的名声不利。”
“这还不止。”涂幼安就着茉莉花茶咽下口中糕点接着说道,“从前我与宁王的婚约挡了不少人的视线,但如今这婚约没了,只怕这些人为着爹爹的权势已然在蠢蠢欲动了。”
“可是听起来好像也不错?”白芷愤愤不平地挥了挥拳头,“姑娘就应该找个比宁王更好的夫婿,然后让宁王追悔莫及、痛心疾首!”
涂幼安被白芷的动作逗笑,拍了下她的头道:“你啊你,这些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肃王如今手握西北兵权,而爹爹又是京营总督,若他真的娶了我便相当于将京师也收入囊中,如此势大别说其他皇子不能接受,恐怕就连陛下都会心生忌惮。”
说到这里涂幼安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更何况陛下虽然看着强悍,但对自己的孩子其实都挺纵容的,若是真的因为这些事情惹出祸事,只怕遭殃的也只有我们定国公府。”
白芷挠着头思索了半天,最后皱着脸道:“那要这么说,宁王殿下难不成还是最佳选择了吗?”
“差不多是这样吧,起码陛下权衡后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不然他也不会为我们两个人赐婚了。”涂幼安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残渣。
“宁王因着柔妃娘娘的身世注定与太子之位无缘,陛下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能有个靠山,同时又不想看见世家与皇子互相拉拢导致某一方势大的局面。”
涂幼安耸了耸肩,将双手“啪”的一下合在一起:“所以我与宁王的婚事实在是两全其美——起码陛下肯定是这么觉着的。”
当年父亲与母亲跟随陛下四处征战抽不开身,所以将自己送到彼时还为王妃的皇后娘娘身边抚养,那时府内只有排行第五的宁王与她年纪相仿,两人常在一块儿玩耍,而陛下登基后也顺水推舟为两人赐婚。
幼年时两人也曾有过情谊,可谁曾想这人自从她变圆后便换了副嘴脸。
她如今虽然没心没肺了些,可小时候也曾因为嘲笑自卑难受过,甚至因为刻意节食差点丢了半条命。
本以为一起长大的竹马起码会安慰自己两句,可谁能想到迎接她的却是始终如一的嘲讽。
“你就算瘦下来也不会有多好看,整个大梁也就我愿意舍己为人娶你这个小胖妞为妻。”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终于心灰意冷不再奢求对方改变。
涂幼安本以为这辈子注定要和这个讨厌鬼纠缠不清,谁能想到前几日他醉酒时听见有人嘲讽他取了个胖姑娘后便与那人起了冲突,打完架回宫便去求皇帝退了这婚。
一向溺爱宁王的皇帝难得大发雷霆,不仅将宁王打了个半死不活,还按着头让他登门道歉。
只是爱女如命的崔夫人本就对这门亲事无感,发生此事之后更是不愿涂幼安嫁过去受罪,再加上退婚之事一夜便传遍了整个燕京,闹得人尽皆知很难收场,皇帝最后也只能妥协作罢。
想起往事的涂幼安忍不住叹了口气,总结道:“说到底我的婚事不过就是个筹码,或许不到非用不可的地步,可放着不用好像也挺浪费的,通俗点来说就是——不用白不用嘛。”
白芷懵懂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消息就听见涂幼安话锋一转,兴冲冲地说道:“不过爹爹说得有些道理,咱们明日便启程去云栖观小住几日吧!”
“……姑娘你只是想早点吃到云栖观的素斋吧。”
“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