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福地樱痴转化成了吸血鬼。
这么做稍微废了我一点功夫。猎犬的身体都进过了异能技师的手术改造,躯体的强度是一般人的几十倍,就连徒手弹开超强硬度的高速子弹也能做到,普通的武器都无法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之前和末广铁肠战斗的时候,我也是先抢了条野采菊的佩刀,才能和他顺利交锋乃至是占据了上风的。布拉姆的利齿虽然要比正常人类的牙齿要更加锐利,但也不可能抵得过猎犬专门配备的军刀。
福地的脖颈间有一道横贯的刀伤,是我在战斗中用刀刃划开了他的颈动脉,在果戈里的异能的作用下,这道伤口此时已经结上了狰狞的血痂。
用刀在这道血痂上又添了条新伤,颇费了一番功夫,我才得以顺利用布拉姆的异能将福地转化为了他的“眷属”。
作为一个被“挟持”着成为了天人五衰成员的人,布拉姆半点也没有“恐怖||||分子”的自觉。
大约是因为曾是个大公,布拉姆不时会蹦出几句充满了中世纪贵族风格的中二发言,但这家伙意外的十分“能屈能伸”,对于我的指令,全都无可无不可地照做了,甚至是面对福地樱痴这个和他有着“斩首之仇”的仇家,他也始终没有显露出什么“敌视”的情绪,仿佛真的只是个只有脑袋的“工具人”。
听谁的话干活都没太所谓,总之就这么苟着吧,苟一天算一天——这家伙的言行举止无不透露出这样消极懈怠的意思。
不得不说,布拉姆是个这么“心态平和”的人,委实给我省了不少功夫。
“吸血鬼”的特性就是不老不死,即使只是“眷属”,也拥有着自动愈合伤口的能力,福地樱痴脖颈间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地愈合了,只剩下了一道交叠成的十字型伤疤,
他的体质比常人要强悍许多,吸血鬼病毒将他彻底感染还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我指挥着敦将他搬去了驾驶舱隔壁的空房间里,连同棺材里躺着的布拉姆一起。
趁着敦把这一人一棺材搬进屋的间隙,我从口袋里抽了张空白的符纸出来,随手折了一只式神纸鹤。
虽然福地目前还昏迷着,又被吸血鬼病毒感染了,但不找个人看着他,多少还是让人有点不放心。比起让果戈里继续去吓唬那些被关起来的“大人物”们,还不如把这个无所事事的家伙叫过来看着福地。
带着讯息的纸鹤扑棱着翅膀,晃晃悠悠地从我的手心里飞了起来,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楼梯而去,渐渐地化为了不可见的灵体,融入空气中不见了。
我收回了视线,转过身,就看见了一直都沉默寡言的芥川。他正靠在走廊的窗户边,一只手臂倚靠在窗台上,微微垂着脸,漆黑的眼瞳无声地凝视着纸鹤消失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船的,先前似乎还和敦联手,在甲板上跟福地打过了一场,不过大概没讨到什么好处,我在甲板上见到福地的时候,他和敦就已经翻过船舷,从福地的手下成功逃走了。
我靠在了墙上,随口和他搭话:“太宰让你来的?”
并不出我意料的,芥川瞥了我一眼,就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没有说话,看起来是一副十分惹人讨厌的“高傲”模样,如果敦看见他的这个表情,两个人多半又要吵起来,但是我的视线只是掠过了他靠在窗台上的手臂。
虽然和芥川的交集并不多,但我也大概知道这个家伙的自尊心爆棚,就算只剩一口气了,也会死撑着绝不对任何人示弱。
敦的「虎化」赋予了他超高速自愈的附加能力,不管被打成什么样,也用不了多久就能继续活蹦乱跳,但是芥川不一样。
这家伙本身貌似就是个病秧子,身体比普通人还要虚弱很多,刚刚和福地战斗过一场,多半是受了什么伤,我估计他这会儿恐怕都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看在和中也的交情上,我友好地对他表示了关怀:“要帮……休整一下吗?”
眼看着他投来了荆棘般刺人的目光,我立马识趣地改了口,把“帮忙治疗”换成了更委婉一点的说法。
——休整一下。
这用词之婉转体贴得令人落泪,简直要把我自己都感动到了,搁以往的“安倍凛一“哪会管他这种死小孩的犟脾气,向来都是直接按头往对方嘴里塞治疗符咒的。
芥川的脸色没有和缓,但也没有变差,他只是语气淡淡地开口道:“在下……”
安置好了福地和布拉姆的敦推门出来了。
本来已经要回话的芥川住了口,转头看向了从屋里出来的人,我也下意识地把目光投了过去,刚走出来就成了焦点,敦的脚步都顿住了一瞬。
“……怎、怎么了。”被我和芥川一起盯着,敦一副背后发毛的模样绷紧了肩,开口就紧张得打了个磕巴。
我瞧了眼芥川,见他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才对敦回答道:“没事。”
敦有些将信将疑,但也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毫不示弱地回视了芥川一眼,就转头看向了我。
“那个……“
“凛一小姐。”
敦叫了我一声,念出我的名字时,语气里还带着些不熟练的僵硬。
“什么?”我漫不经心地应道。
关上了身后的门,敦面带犹豫地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对他而言十分困难的问题,过了几秒,才开口道:“我还是不明白。“
“?”我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少年虎一样锐利的竖瞳里满是疑惑不解,他抿了抿嘴,再开口时对我问道:“为什么凛一小姐你要假冒神威?”
我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他在不久前才问过我一次,我也给过了他一个“回答”,但此刻他却又一次开口提及。
见我只是看着他却没有说话,敦张了张口,目光清明地看着我:“我刚才……又仔细想了一下凛一小姐你的话。“
“如果只是为了将陀思从默尔索监狱里交换出来,并且让政府内部因为福地的真实身份而分裂成两派,分辨出那些想要攻击侦探社的人——要达到这些目的,明明并不需要凛一小姐你假冒「神威」的身份。”
“明明只要随便捏造出一个什么人就行了不是吗?……用变声器之类的手段,或者干脆就让果戈里出镜,不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吗?而且还不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顾之忧。假冒神威虽然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但是和那些方案比起来——”
敦顿了顿,最终还是继续道:“这明明是最不应该采用的方案。”
“顶替了神威的身份,不管是敌人还是政府,凛一小姐你不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吗。”
敦的眼神不避不闪地和我对视着,目光里是让我陌生的坚毅——并不是那种表达决心的坚毅,而是一种探究的、如同质问一般的追根究底的“坚毅”,近乎到了“坚硬”的地步。
如果他还记得我的话,是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的,哪怕对我的举动不能理解,他也依然会抱以全然的信任,按照我这个“可靠的前辈”的指令行事,半点也不会多想什么。
但对于如今的敦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因为我和他现在是一条战线上的“同伴”,所以他会配合我行动,但他却仍然会下意识地去留心我的举止。
就像是虽然他会听从太宰的话和芥川合作,但却依然会对芥川保持十二分警戒心,如今的敦也不会盲目地听从我的话,而是会去思考我的行动背后是不是怀有什么深意……或者说是“另有目的”。
我没有反驳敦的话。
因为他提出的质疑全都是正确的。
即使侦探社最终洗清了冤屈,但我在世界各国面前“承认”了自己是神威,又做下了挟持“重要人质”的举动,就算他们最终不能将我如何,这次的事件结束后,我都必然会被各国列为“重点监视对象”。没准还会得到和绫辻行人一样“待遇”,被特务科给“监管”起来。
在我“承认”自己是神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月见山凛一不可能有机会全身而退。
“你说得对。”我坦然地回答他,“现在的我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敦执着地追问着我,“这也是乱步先生的计划吗?”
我摊了摊手,只给了他一个意义不明的回答:“谁知道呢。”
敦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却没有再追问了,或许是想着之后直接去问一问乱步。
我走到了驾驶室门口,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金属舱门。
驾驶室里,西格玛还坐在操作台前,正小心谨慎地关注着客轮的行驶情况,免得这艘已经被福地削掉了一个角的客轮冷不丁什么时候就翻了。
边上的角落里,风生正坐在一张休息椅上,手里翻着本不知道哪找出来的航海杂志。
在我打开门的瞬间,他神色冷淡地朝门口这边瞥了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半垂下的眼睑掩住了他野兽一般锐利的金瞳,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我和敦在外头的对话。
“风生——!”我拖长了调子喊他,“有没有泉的治疗符给我两张!”
治疗类的术式我学得一塌糊涂,三年都啃不完一本《基础治疗术式入门》,全靠捡回家的式神泉,为了方便我还特意带她学了怎么画符文,每次出门打架,我兜里都得要揣一摞她给我画的治疗符。
听见我找他要治疗符,风生这才又抬起了头看我。
“你又要干嘛。”风生没有立马给我符,而是先怀疑了一下我是不是又要拿着符咒惹事,满脸都写着“让我看看你还能干出点什么好事”,拧起的眉毛充分地表现出了对我的不信任。
我一指身后,理直气壮:“又不是给我用,给他们用咯!”
主要是给芥川用,虽然晶子就在我怀里揣着的那本坡的小说里,不过用太宰的良心想都知道,芥川肯定是不会接受晶子那“谋杀式”的治疗方法的,所以我还是给他贴两张治疗符吧,总不能让他站着上船结果躺着回去。
风生扶了扶额,随手一抽,就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取出来了七八张符纸,朝我的方向一甩手腕。
“滚。”
风生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让我哪凉快哪呆着去的意思。
“好嘞!”
一把抓住了迎面甩来的治疗符,我立马开溜,后退一步关上门的动作都不带停的。
“泉的符只有这几张!”
“知道了知道了!”
我十分敷衍地应了两句,嘭的一声就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把风生的啰嗦也一并关在了驾驶室里。
手里一叠薄薄的符纸,洁白的纸上是微微泛着幽蓝光泽的墨迹,繁复的纹路构成的符咒中蕴含着能够治愈和驱邪的力量,入手的瞬间我就能感受到泉那久违了的妖力,泉水一般微凉而又宁静。
风生是从风中诞生的妖怪,而泉则是从泉水的微光里诞生的孩子,是比风生更为虚无缥缈的存在。那是一潭寺庙里的泉水,被神佛之力所佑护,于是泉生来也就有了治愈的能力,而“微光”的本源又让她不论在多么黑暗的环境里,也永远能够亮起淡淡的微光。
泉是在诞生没多久的时候,就被我捡了回去的。她生性单纯又弱小,只会全心全意地信赖着我,是除了风生以外唯一一个将真名交付给了我的式神,也是唯一一个被我捡回去以后,没有从我的身边离开的小妖怪。
我数了数手里泉的符,一共只有八张,还不够我挥霍两次的,风生也不知道给我多带点。
在心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我随手抽出了一张治疗符,走到芥川的身边,往符纸里注入了点催动的灵力,就把符文微微亮起的符纸往芥川的胸口一拍。
我的动作很快,芥川还未反应过来,符纸就已经怕到了他的衬衣上,他的一个“你”字刚出口,黑色外套的衣摆化为利刃,没来得及将我推出,符纸就已经化为了点点圆绒绒的莹白微光,在他的身侧环绕着飘散开。
“试试你们能不能用。”
我语气随意地说道,按住芥川的肩膀,压下了他蓄势待发的暴动架势。
萤火虫一般飞舞的微光闪烁了几下,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撞进了芥川的胸口,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就在微光尽数湮灭的那个瞬间,我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模糊的嗓音。
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又像是被蒙蒙的大雾所遮挡,那道声音朦胧而微弱,隐隐约约分辨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却又仿佛是直接在我的耳中响起的,让我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声音所说出的每一个字是什么。
——【快逃吧。】
只有这么短短的几个字。
是一个男人的嗓音。
略显低沉的嗓音,咬字间带着世家大族特有的矜贵,即使是短促的一句话,也让人觉得不疾不徐。
走廊上的芥川和敦似乎都没有听见这句话。
这是一道藏在治疗符咒里的传音符,只有特定灵力的人,或者说,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听见——在治疗符被启用的那一瞬间。
这声音很耳熟,让我想起了织田作之助,但我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织田作的声音,因为他的语调总是木讷的,而不会留下这样轻飘飘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悠悠尾音。
我确实是已经想不起来这道声线了。
但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的脑中却还是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的场静司。
作者有话要说:织田作和的场的声优都是诹访部顺一【沧桑点烟.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