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了船。
不是什么偷渡的“贼船”之类的玩意儿,而是停靠在横滨近海移动人工岛港口、正儿八经负责接送各国代表的特别贵宾船——博斯瓦里安号。
在人工岛的中央,那座庄严伫立着的方形建筑内,此世正召开着一场牵动全世界的“重要会议”,来自十五个国家的安理会国成员代表将会为某个提案投出宝贵的一票,在那个提案通过之时,世界的军事格局将会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
但那暂时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眼下,我的任务只是带着风生和西格玛溜上船,等着潜入安理会休息室的乱步成功将提案的中心人物——福地樱痴,游说拉拢到我们这一边来之后,在船上接应他们离开这座人工岛。
分配给我们的任务目标大概就是如此,但具体如何实施那就随我们的便了。
船上的警卫人员都是各国派遣的SP,甚至有一部分是异能者,会搭乘这艘轮船的都是各国政要甚至是领导人,因此船上的警备系统自然是高度精密,毕竟劫下这一艘船,可能就相当于在世界政坛丢下一颗核|弹。
……嗯……核|弹?
“……我怎么觉得就算是西格玛你一个人都可以溜的上来?”看着空荡荡的甲板,我陷入了沉思。
就算有幻术的遮掩,但是诸如红外线热敏仪之类的东西,还是可以发现我们的踪迹的,然而,顺利到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异常的程度,没有监控,没有红外线,甚至没有几个警卫,我们几乎是大摇大摆的,像是登上一艘普通游轮一样的就这么上了船。
我是说真的,这种程度的警卫,哪怕是并不擅长战斗的西格玛,只要事先做好准备,都能轻而易举地混上船。
这千疮百孔的警卫系统,和筛子有什么区别。
侦探社楼下的漩涡咖啡厅还知道在店门口装个监控摄像头呢。
西格玛也沉默了,他可能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重要的贵宾船,安保系统还不如天空赌场的游客卧室。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日光明亮,秋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气温凉爽恰到好处,港口的海风拂过面颊,带着大海的潮湿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这让我甚至有种其实自己是上船来度假的错觉。
但是度假是不可能度假的,还有正事等着我们去做。
我想了想我们这一组的任务,扭头看向西格玛。
“会开船吗?”
“呃……稍微会一点。”
“行,那我们先把船给劫了。”
“……???”
无视了西格玛想要劝阻的神情,我一拍风生的后背,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说道:“走、咱们杀去控制室!”
区区一艘船而已,风生加上我,十分钟就能拿下了,而且还是悄无声息就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的那种“拿下”,就这样破烂的警备系统,十分钟还是算上了我们第一次来要认路的时间。
风生抱着胳膊,纤长挺拔的身躯笔直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从发丝到鞋面都是白的耀眼、白的发光的那种白,在海滨明亮的日光的照耀下,简直是白的刺眼,整个人都好像是块玻璃一样,在强烈地折射着刺眼的光。
他被我用力地拍了一下脊背,也没有应声,顿了两秒,忽然打了个不大的喷嚏,像是淋了水的猫一样甩了甩脑袋,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好臭。“他语气糟糕地骂了一句。
我迷茫地看了看他,又用力地吸吸鼻子闻了闻,除了海水咸腥潮湿的气味,也没什么味道啊?
哪里臭了。
“臭吗?“我困惑地扭头问西格玛。
西格玛也努力地闻了闻空气,然后冲我摇摇头。
于是我又将脑袋扭回另一边,语重心长地对风生说道:“一千来岁的成年妖怪了,不要这么龟毛……以前也没见你对海水都过敏啊!”
“……你是想要现在被泡进海水里腌上三个小时吗安倍凛一?”心情不好的风生总是格外暴躁,虽然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可能有十四个小时都是在暴躁的边缘反复试探。
他这么威胁了我一句。
然后“阿嚏”一声又打了个喷嚏。
难捱的简直就像是四月里饱受花粉困扰的过敏人士。
****
那莫名的不知来源的臭味让风生的心情极其之糟糕,也因此,我们溜进控制室把船长捆成粽子丢到一边时,距离我们上船才过去了五分钟,其中两分钟还要匀给我们站在甲板上的闲聊。
要不是因为会议结束后各国代表还要上船,乘船离开人工岛,船上得要有干活的人在,我们本来还可以再花五分钟把船上的警备和船员都敲晕了。
但是问题也不大。
坐在监视屏幕前,我挖着从厨房顺来的蛋糕,看着乱步、敦带着福地樱痴偷摸摸地爬上了甲板,第一批返航回横滨的、准备从横滨机场回国的各国代表已经登船,控制室也终于收到了返航回横滨港的指令。
新手船长西格玛坐在驾驶台前,战战兢兢地上路了。
连天空赌场都能开,我觉得开个四层客轮对他来说问题应该不大。
嗯……
大概不大?
我三两口吃掉了盘子里的蛋糕,亲切鼓励了一番西格玛,拍拍屁股走了。船开了,我也就可以准备准备干活了。
客轮渐渐驶离港口,朝着横滨港的方向驶去,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航程就能靠港。我走出了驾驶室,朝下层的甲板而去,一路上偶尔见到的几个人影,也全都是被打晕后倒在走廊上。
风生已经开始清理这艘船上的人了,从船员到警卫,再到那些身份尊贵的乘客,弄晕或者是关起来,在这艘船驶离人工岛港口的那一刻起,它的控制权就已经落在了我们的手里。
——客轮忽然猛烈的摇晃了起来。
并非是因为风浪,今天是个适合出航的好天气,而是因为船本身的重心偏移,向着一侧歪斜而去。
我本以为是西格玛掌舵时不小心出了些差错,但突然开始掉落碎石的天花板让我意识到了不对,一声巨响从船的外头传来,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坠进了海里,砸起了汹涌浪涛。
走廊开始坍塌,大块的水泥钢板砸落,但坍塌并没有蔓延开,而是很快就停止了,摇晃的船身也逐渐恢复了平稳。
我扶着墙,站稳了身,转头看向了身后来时的走廊。
海上的日光毫无阻拦的落进了船里,却并非是因为宽大明亮的落地窗,而是因为这艘四层的客轮,在刚刚的那十多秒间,被不知名的什么东西,笔直地、锋利地削去了“一角”,就好像时被切下了一角的布丁蛋糕。
那一声坠进海里的巨响,正来源于这被削去的一角客轮。
下方船头的甲板上传来了激烈的战斗声。
我调转了脚步,朝着来时的方向折回,走廊的尽头是裸|露在外的合金钢板,断面齐整如蛋糕的切口,平整而光滑。
海风从这巨大的豁口处涌入,将我的长发吹的凌乱飞舞,日光跳跃在浪花之中,海平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高高地站在二层的甲板之上,我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下方打斗的人影,没有人发现了我的到来。
我觉得西格玛的驾驶技术,应该还是比他所自谦的要好上不少的。毕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在船身被削去了大约七分之一的部分之后,还能让船恢复平衡,稳稳当当地在大海上航行。
抢救了这艘船的是刚刚上了通缉令的“恐||怖|||分子”西格玛,而让这艘船险些沉底的人——我的目光在下方的甲板上巡视了一圈,很快就圈定了那个“罪魁祸首”是谁。
甲板上此时只有一个人。
或许说,在几秒钟之前,那里应该还是有着那么两三个人的。但是很显然,有人刚刚从甲板上跃出船舷逃走了,一片狼藉的空旷甲板上,此时只站着一个身着军绿色制服的白发中年大叔,正靠在船舷边上,朝着下方望去。
大约是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我看着男人背对着我的身影,大略估算了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远,甚至可以说,这是一段相当近的距离了——对于一支射出的箭矢而言。
我抬起手,空间颤动起来,连带着吹过的海风都紊乱了轨迹,一柄伏竹长弓缓缓浮现在了我的手中。
黑尾的箭矢搭上弓弦,引弦开弓,锐利的镞锋直指下方那道军绿色的身影。
悄无声息,箭矢脱弦破风而出,轻微的破空之声被呼啸的海风所淹没,笔直的箭身几乎融入到了海上刺眼折射的日光之中,难以察觉。
簌——
利箭疾如电光,倏然逼至男人身后,即将穿透他的心脏,然而箭锋在即将刺破那层军绿外衣的布料之时,却被一只粗犷遒劲的手抓住了箭杆,尖利的镞锋再不能向前一毫,直直地停在了离男人不过一寸的位置,忽地急转轨迹,箭锋猝然调转了方向,反朝我的面门而来,只瞬息就闪现至我的身前,带着破城开山的凌厉气势疾袭而来。
我松开了手里的弓,弯月长弓眨眼间便如墨入水消融于空气之中,不见踪迹,与此同时,一柄精巧锋利的太刀被我凭空抽出,刀背漆黑如黑云压城的沉沉天色,银刃耀耀如雪色天光,刀身上淬炼后留下的刀纹如同雨落窗沿,流淌漫延下蜿蜒的水痕,流畅而美丽。
锵——!
银刃劈上簇锋,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脚下半退了一寸,刀身嗡嗡颤鸣,箭矢带着远比射|出时强盛汹涌了数十倍的骇然压势反攻向我,那仿佛不是一支箭,而是怒啸而来的擎天鹰隼,张开了带着利齿的巨喙凶横地朝我撕咬而来。
“破!”
我低喝一声,箭矢骤然在空气中爆裂开来,化作点点齑粉飘散不见,压迫在刀尖的那股气势随之消散的无影无踪。
拿我的箭来打我,傻子吧这是。
我一甩手中的太刀,纵身跃下甲板,面色冷静地提着刀往前,在甲板的中央停下了脚步,和站在船舷边的那个男人遥遥相望。
“神威?”我挑眉。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做事情都喜欢偷偷摸摸地听墙角呢。”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好像他眼前站着的是个不听话的调皮小辈。
他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起来毫无身处战场的自觉,一派底气十足的从容悠哉:“唔、若是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教唆了铁肠的那个小姑娘吧。哎呀呀……年轻真好啊……老夫也想再体验一番年轻人酸酸甜甜的青涩恋爱——”
“我活的年纪比你都大了。”我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话。
“……嗯?”福地樱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的话。
我举起了手里的刀,慢条斯理地回答他:“我前前后后活了都快五十年了,虽然和妖怪比起来不算是什么,不过还是稍微比你要多那么几年的~”
福地樱痴一时间露出了呆滞的神情,口中干巴巴地吐出了几个语气词,好半天才“恢复”了冷静:“啊……嗯……这个……呃……嗯……老夫、不,我还是很开明的,年龄不是问题,既然老、我可靠的部下倾心的话,那么老、我也——”
“我有对象了。”我继续毫不留情地掐死了他的念头,“已经和我求了婚的那种。”
虽然说我没有答应。
福地樱痴:“……”
他转过身,靠着栏杆扶住了额头,浑身散发着中年大叔颓废的气息:“……你等等,让老夫先冷静一下。十秒……不、二十秒,二十秒就可以。”
“等你被我卸掉了手脚之后,你想要冷静二十个小时都行。”我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真是没想到啊,猎犬的首领竟然和天人五衰的首领是同一个人,这个消息传出去,世界都会动荡吧?人类的英雄?嗯?或者说我应该要叫你——、神威?”
福地樱痴缓慢地站起了身,周身的气质似乎只是眨眼间就变了,原本闲聊一般轻快的氛围,转瞬之间就如同夏日的午后,山雨欲来,黑云漫天。
“真是个不会看气氛的小姑娘啊……”他沧桑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几场战斗都表现的很出色,如果你没听到刚才那些对话的话,我本来还是想要把你收编入猎犬的。但既然你知道了老夫就是神威,那也就只能对不住铁肠那小子了。”
……行了我知道你很操心部下的人生大事了,但是能不能别搁这相亲了。
我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着,脑子里分析了一通他刚刚说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两件事。
一、他好像没有发现到末广铁肠多半也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了。
二……天人五衰的内部,清楚记得我是谁的,似乎只有亲手把我的存在抹去的西格玛。
特务科被夺走的书页在神威——也就是福地樱痴的手上,但是那张改写了我存在的纸条,则是被西格玛保管着,而西格玛从一开始就打着叛逃的心思,换言之,在抹去我的存在之后,西格玛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天人五衰的其他人,所以天人五衰的其他成员也就和所有人一样,把我给忘了。
否则的话,如果知道我是谁,福地樱痴除非被僵尸吃了脑子,不然怎么可能说得出收编我的这种话。
真刺激。
我哼笑了一声,抬眼看向福地樱痴,脸上的恶意毫不掩饰:“其实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他的神色一变。
“我是说,”我笑容灿烂地看着他,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太刀,“我叫你神威——是诈你的~”
嘴唇微动,我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明对猎犬毫无恶意,为什么写着写着他们就全员都被01揍过了(沉思